冬韻深吸一口氣,然後,他轉向穆宮隱:“穆宮大人……我和銀夏之間有些事情要解決。”


    “……明白了。”穆宮隱微微點了點頭。接著,他便看到冬韻向銀夏走過去。穆宮隱看道銀夏臉上的神情微微動了動,但他並沒有聽見兩人在說什麽。這裏就讓他們兩個人自己解決吧……穆宮隱心想,他們自己的恩怨情仇,還是由他們自己來處理比較好,他這麽一個局外人也不方便參與進去。於是,他轉過身,拄著拐杖,自己再次朝初二(2)班的教室走去。


    然而在路過辦公室的時候,他卻偶然間聽到了一些老師的談話。其中一名捧著一疊本子的男老師說道:“唉,你看現在的這些學生,年齡越大反倒是越來越差了。”


    “是啊……如果那孩子還在的話,他是肯定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吧……”另一位女老師發出了感歎,穆宮隱的心猛地被揪緊了。“他叫什麽來著……如果虹翼還在的話……他現在的成績一定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好。楊老師,你說是不是?”


    “是啊……虹翼那樣的好孩子,真是不常見。我們這個年級裏能和他一樣,估計也隻有我們班的彌霖了吧。”楊老師如此評價道。穆宮隱聽得心驚膽戰。這是怎麽一迴事?他們的記憶中,怎麽可能還有虹翼這個人?按理說,席俊哲的記憶憲兵係列,不僅是學生,老師們的記憶也肯定已經消除了才對啊……然而現在,穆宮隱聽得真真的,這些老師們確實在談論虹翼的事。


    這怎麽可能……?穆宮隱覺得自己患上痛風的雙腿此時更加疼痛。如果光是一個人突破了記憶中的障礙,迴想起了這些理應被消除的記憶的話,那還情有可原,但穆宮隱無法想象這麽多的老師居然都將這些事迴想了起來……這樣的狀況,讓後他隻能斷定為是席俊哲製造的“記憶憲兵”係列出了差錯。如果說是這樣的話,那些學生是不是也同樣會再次想起來呢?無論是何種原因,這都是非常嚴重的情況,穆宮隱也慶幸自己今天來了一趟學校,否則,他根本不會知道這些事,而到時候如果真的所有人都迴想了起來,那就真的要出事了……他得趁現在虹翼的事情還沒有被傳出去之前趕緊通知席俊哲。


    他退到角落裏,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席俊哲的電話。對麵一接通,他就立刻說道:“喂?席俊哲嗎?我是穆宮隱。”他這樣急促的語氣很少見,令他自己都非常吃驚。對方一愣,旋即問他有什麽事。穆宮隱立刻將剛才他在學校裏看見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席俊哲。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向他解釋道:“看來我的猜測確實沒錯……由於之前記憶憲兵係列一直都沒有在人體上進行過試驗,所以這次是我第一次『操』作,確實發生了很多狀況……不過穆宮隱,你放心吧,我很快就能把這些事全都解決掉。”


    “嗯,你要盡快,必須趕在他們將虹翼三個人的事情傳出去之前,否則整所學校包括小隴立刻就會遭到媒體輿論的攻擊……甚至可能更糟。”穆宮隱最擔心有人通過這些事,找到他們造烏組織的線索,將他們的組織曝光。雖然穆宮隱已經開始準備讓他們的組織登上台麵了,但他覺得現在就曝光身份還有點為時過早。


    “估計是由於成年人的精神力都強於小孩子,所以要在成人的記憶中施加障礙會比未成年人要更加困難……但是你放心,那些小孩子是絕對不會突破給他們設置的記憶障礙想起來的。”席俊哲如此解釋道,“不過要解決這個問題也很簡單,隻要加大記憶憲兵的力量就可以了。當記憶憲兵係列運行的功率大於他們的精神力時,就可以對他們的記憶進行修改,給他們增加心理暗示,所以穆宮隱,你沒必要擔心,就算是成年人,很快也會忘記這些事了。不過如果你真的很擔心的話,我可以現在就立刻趕來學校,加大功率再對他們進行一次記憶清除,這樣你總放心了吧?”


    “那敢情好。”穆宮隱點了點頭,盡量降低自己的聲音,不讓周圍的學生和老師注意到自己正在和某人通話。“事不宜遲,你趕緊過來吧。”他這麽說道,接著便掛斷了電話。席俊哲的話總算是讓他心安了下來,穆宮隱這才鬆了口氣。接著,他便拄著拐杖,朝自己兒子的辦公室走去。


    ***


    我是無名氏。他深信這一點,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這麽想的話,就會迎來父親加倍的懲罰……盡管那個人已經不把他當作是自己的兒子了。


    迄今為止,席英睿已經遭受了來自席俊哲的無數懲罰。殘忍、冷酷、惡心、變態……這些形容詞就是他對席俊哲的評價。既然他已經不再將自己當作是他的兒子,那麽英睿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再把那人看作是自己的父親了。他不再是我的父親……他隻是席俊哲,一個被人稱之為“稻妻大人”的恐怖惡魔。他害怕與他目光的碰撞,他害怕與他對視,更害怕與他接觸。然而,這些他害怕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他越是害怕,席俊哲就越是快樂——這是席俊哲自己的原話。


    從那間監獄裏出來後,席英睿總算是感受到了時間的流逝——因為在席俊哲的別墅中,掛有日曆。看著日曆上的紙一天天被撕去,英睿知道現在又迎來了開學的日子。已經是三月份了……大家都變了很多吧……他閉上眼睛,眼前就能浮現出那一張張熟悉的臉。段秀涵、習俊良、逸淳、李浩文、周欣媛、韻美……還有,虹翼。


    他們現在肯定都已經迴到學校了。看到他依然不在,大家會怎麽想?會有人來找他嗎?席英睿惴惴不安地猜測著。隻有虹翼,是絕對不可能來找他的了。他已經死了啊……就好像還是在昨天的事,虹翼和他還是那麽好的朋友。可是就在一夜之間,一切都崩潰了。先是他和虹翼決裂,然後他又害死了店長,自己被抓到了牢裏……然後,他被席俊哲從監獄中帶出來後,就聽見了虹翼的死訊。到現在為止,他還是無法相信虹翼已經死了。他沒有親眼見到,他無法相信。或許,這一切都是另一個謊言;或許,這一切隻是席俊哲編出來的,想要再一次摧殘他的心靈……可就算這是虛假的謊言,也足以折磨英睿到崩潰。當他從席俊哲的口中聽到這一切的時候,心情已經被最極致的懊悔填滿……然而,光是後悔,什麽都無法改變啊……


    他知道自己一定深深地傷害了虹翼。就算他現在沒有死,也一定對自己深惡痛絕……這是席英睿最不願意看到的場麵。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讓虹翼恨自己,當時他隻是想要讓虹翼自己冷靜一下而已……卻沒想到,他們兩人變成了今天的這個樣子。如果被虹翼知道,是英睿害死了他的養父,恐怕他們兩個今後都再也不可能變成朋友了吧……而且就算虹翼不知道這件事,英睿也不知道自己在離開這個地方迴到學校,該怎麽麵對虹翼。在虹翼的麵前,他一定會心虛的……同樣,他也後悔自責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現在,他還不一定能夠離開這裏。他是沒有辦法逃離這個苦難的地獄的……救贖,是不會輕易降臨到我身上的。恐怕他被帶到這個地方,就是上天給予他的懲罰,為了懲罰他之前所犯下的罪孽……是我害死了店長啊!每次想到店長臨死前的眼神,還有他之前跟英睿說的關於虹翼父母的故事,席英睿的心中就充滿懊悔與痛苦……如果當初他和大家去秋遊了,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如果他和虹翼還是朋友……那該多好啊……


    他想到了很久以前,店長送給他的一本書。書名是《沒有名字的人》。想當初,他並不喜歡這本書,而且還很討厭這本書裏的主角……沒有名字的人,都是些膽小鬼,都是懦夫。然而現在,他卻活成了當初自己最討厭的模樣。書中的那個主角,最後得到了他的救贖,取迴了自己的名字。那麽,我的救贖,又在什麽地方呢?


    席英睿靜靜地待在席俊哲家別墅的廁所中。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身份,就和這間房間的地磚一樣卑微,任人踐踏。不,說不定比那還要糟……每天,席俊哲都會想盡各種辦法去折磨他。他生氣的時候會折磨他,他無聊的時候會折磨他,甚至他高興的時候也會折磨他……因為折磨英睿,能讓席俊哲更加高興。久而久之,席英睿已經是遍體鱗傷,卻根本看不見一點生活的希望。在這黑暗的世界中,他根本看不見光明……


    有時候,席英睿確實想過一死了之。然而在這環境中,最絕望的是,他連死都無法做到……房子的四周都是席俊哲的守衛,而席俊哲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死的。他要讓自己一點一點變瘋、絕望……然後才會殺死他。這就是來自席俊哲的最徹底的恨意。而席俊哲現在還沒有認為他已經徹底絕望了。英睿知道,在自己沒有徹底絕望之前,席俊哲是不會讓自己死的。每當他流『露』出『自殺』的念頭,都會有人來盯住他,阻止他,讓他根本沒有可能死去……他就在這樣極度的痛苦中被人救活,然後又麵臨著新一輪的痛苦,這就是席俊哲每天最大的樂趣。


    直到今天,他身上遭受到的來自席俊哲的虐待的痕跡,已經多得數不清了。脫下衣服一看,全是血紅的傷痕。老傷之上,遍布新傷。而他現在的身體也虛弱得很,有時候甚至連飯碗都端不住……但若是他摔碎了碗,就會麵臨席俊哲極其可怖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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