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英睿突然想要向虹翼道歉。是他的錯,是他的一念之差,害死了店長……而這個打擊,對虹翼來說無疑是最沉痛的。就算虹翼一直對英睿說,自己從來沒有將店長當作過是自己的父親,但是英睿還是看得出來,其實虹翼還是非常尊敬他的這個養父的……但是,舒翰才的死,一定會讓虹翼再次陷入孤獨之中。本身對於雙親死亡的虹翼來說,他的身世就已經夠悲慘了;而他之前一直都在和他鬧矛盾,在學習上虹翼似乎也不怎麽順心,而且後來還發生了寧早倩的事……英睿一直都知道,這些事情在折磨著虹翼,可由於他一直都無法下定決心放下自尊去向虹翼道歉,所以他才始終沒有向虹翼提起這些事……他隻能裝出一副對虹翼的事情完全漠不關心的樣子,但其實,事事他都看在眼裏。在虹翼悲傷的同時,他也在為他痛心。


    而在失去了店長這最後的依靠之後,虹翼就真的隻剩自己一個人了……絕對的孤獨,足以『逼』瘋一個人……就和我現在一樣。席英睿懊悔地閉上眼睛,眼淚流了下來。是他的錯……這一切都是他的錯……讓虹翼陷入如此孤獨之中,都是因為他那時的錯誤……虹翼……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如果他還能再從這裏走出去的話,他一定要來到虹翼的麵前,好好地向他道歉。然而現在……在這個陰暗絕冷的監獄中,他看不到絲毫光明。


    誰能來救救我……他朝黑暗發出無聲的唿救,可以想象,不會有任何人聽見。牢籠外麵的那些獄卒此刻也終於安靜了下來,不再嘲笑他。可是這份寂靜,更讓席英睿感覺恐懼。他害怕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一個人……或者是,他已經被這個世界給拋棄了……他害怕這種事情,他不願看到如此黑暗。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早已記不清自己在這裏待了多久。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光明是什麽樣子的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身心都飽受摧殘,就好像秋風中的落葉,飄飄晃晃,隻要再稍有刺激,就會灰飛煙滅。


    他想過要反抗。按照他的『性』格,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肯定是要反抗的。可是在這監獄中他能遇到的,個個都是五大三粗的野蠻成年男子。論武力,他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反而被他們打得滿地找牙。當時,他在那條幽暗的小巷中,看著舒翰才的屍體,一心想要逃離那個地方……他感覺天旋地轉,連自己是如何摔倒的都不記得。結果到最後,再睜眼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牢房的地上,耳鳴不已,滿嘴是血。


    他被人關到這裏的時候,曾經拚命地反抗過。可是很快,他的肚子上挨了人一拳,臉上也被人不停地向上砸著,最後幾顆牙齒飛了出來,他倒在地上,再也無法反抗,也就此失去了反抗的勇氣。疼痛讓他哀傷,更讓他憎恨自己。


    為什麽……會如此天真……他倒在冰冷『潮』濕的地麵上,憤怒、憎恨、懊悔、內疚……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父親不會這麽好心來幫我的……但是……我卻還是……他覺得自己現在對不起所有人。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店長,對不起韻美,更對不起虹翼。但隻要自己還被困在這裏,他的這份悔意,他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如果還能再重來一遍的話,虹翼,你還會原諒我嗎?他就這麽躺在地麵上,空氣著彌漫著死去蠅蟲的味道,讓他分外惡心。但是他最惡心的人還是自己……在秋遊那天遇見父親的時候,他就不應該去搭理他……他應該隻當他是個陌生人,那樣的話,這一切悲劇就都不會發生。然而可悲的是,他的心裏還是對自己的父親抱有一絲期待,那時他還以為席俊哲內心某處,還是愛著他和媽媽的……盡管現在證明這一切不過是他的空想,但那時,他是真的這麽希望。當時他想,如果父親還在乎這個家庭的話,說不定一切都還有救……但是現在他才意識到,從最初開始席俊哲就一直將他耍得團團轉。他從來就沒有在意過這個家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組織的利益……或許,就連現在監禁自己,也是組織要求的。雖然席英睿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他可以肯定,席俊哲的眼中,從來就沒有他這個兒子。


    虹翼……救救我……他對著那片虛空喃喃孤語。但是,果然是不可能有迴答的吧……


    在靜謐的黑暗中,他聽到了腳步聲。他很害怕,就連這簡單的踏步聲在這片黑暗中也顯得極其刺耳……他在牢房中向後退去,然而監獄的大門應聲而開,刺眼的光照向他,席英睿不禁用手捂住了眼睛。熟悉了黑暗之後,就連光明也是那麽陌生……但是最讓他感到恐懼的,還是那個從光芒中朝他走來的人。


    “喲,我親愛的兒子,最近還好嗎?”來人戲謔般的說道。席英睿胡『亂』蹬著地上的稻草,一心想要鑽進角落裏,擠進冰冷『潮』濕的石牆中去。“別過來……”他嘶叫道,聲若遊絲,好像百歲老人的求懇。或許他真的活了一百歲,誰說得準他在這裏住了多久呢?“別過來……”他透過破爛的牙齒咕噥。緊緊閉上的眼睛,是他和恐怖的光明之間唯一的屏障。


    “這麽討厭我嗎?”席俊哲向他走來,打開了牢籠的大門。光芒穿透的身軀,席英睿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他看見了打開的門,他知道自己可以趁現在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然而在這裏被關押了這麽久,他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更別提外麵肯定還有重重獄卒把守,以他現在的身體素質,根本就沒有逃出去的可能。憑他現在的體能,甚至根本連牢房都不需要,因為他根本逃不出這裏半步,也沒有力氣去奔跑。


    “你們先下去吧。”席俊哲朝身後的獄卒們揮了揮手。英睿現在總算是看清了那兩個獄卒的外貌:其中一人身高削瘦,臉龐尖細,雙耳突出,鼻子的輪廓銳利,上唇生了好多汗『毛』;另一人看上去則根本就是個大酒桶,雙臂粗壯,腿腳彎曲,生著一對招風耳。在他們兩個離開後,父親的薄唇朝他『露』出一抹微笑,恐懼立刻猶如尖刀刺進席英睿的心房。


    “英睿,好久不見了。”席俊哲傲然看著他,席英睿盡力在他的麵前不表『露』出任何驚恐,可惜他做不到——讓他身在如此處境的,可正是麵前的這個男人啊!他看著他,咬了咬牙,然後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裝出了一副完全不在乎現在狀況的樣子:“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可是你的兒子啊!”


    席俊哲神『色』一震。“兒子嗎?那兒子,你好啊……”他笑眯眯地向他一步一步走來,眼神裏卻無笑意。他輕輕地撫『摸』著英睿的臉龐,然後狠狠地抓住了他那髒『亂』不堪且滿是跳蚤的頭發:“席英睿……你的媽媽,哪兒去了?”


    “誒?”席英睿終究還是被父親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戾氣給嚇到了。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反抗意識,愣愣地站在那裏。


    “我問你,你的媽媽去了哪裏!”席俊哲突然如此咆哮道,語氣之兇惡,仿佛要將他頃刻間碎屍萬段。然後,席俊哲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她『自殺』了吧?因為她愛你。她需要你。可是,我卻沒有允許。所以,她『自殺』了。”席英睿聞言五雷轟頂,父親果然還是知道這些事的,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改意,反而因此而向他謾罵。


    “啊,不過,總之錯在於我,我也不打算怪你。”席俊哲又恢複了平靜,“不過一看到你的這張臉,我就難以控製住自己,想要把所有的怒氣發泄在你的身上……這又能怪得了誰呢?要怪就怪你自己,還有你的那個媽媽。曾經,你的母親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很愛她,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愛她……也罷,你怎麽可能知道呢?


    “在遇到你媽媽之前,我一直在為自己的事業和夢想而奮鬥。但是,周圍的人沒有一個理解我的理想……隻有你的媽媽,隻有她理解我。她是在那冰冷生活中,唯一的一道光。隻有她能夠理解我的想法……因此,我們走到了一起。


    “然而在生下你之後,她就變了。席英睿,我從來就沒有指望過你,甚至連你的降生都是一個錯誤。我此生隻愛你的母親一個人,但是在你降生之後,你立刻就剝奪了她全部的愛。所以,我一點都不愛你。我嫉妒你,我恨你。席英睿,是你的出現,毀掉了你的家庭。原本我和你的母親可以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正因為有你,才讓她將所有的愛都轉移到了你的身上,而將我一個人拋棄……是你毀掉了我的生活;所以,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我的兒子,我隻知道,我要讓你承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痛苦。讓你害死朋友的養父,隻是擊垮你的第一步。”


    席英睿害怕極了,他的頭發被席俊哲抓住,動彈不得。在席俊哲的那雙小黑眼睛中,他所看見的是最徹底的恨意——沒有其他任何感情。


    “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嗎?”席俊哲一字一句地說道,手上的力道越來越猛,“後來,我還是專注於我造烏組織的事業,我以為你的媽媽還能像從前那樣理解我,可是誰知道她跟我說,應該多分配一點時間給你……她想要我放棄事業,迴到家庭中。為什麽?難道就因為你的出現嗎?明明她是理解我的,可就因為你的出現,讓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與我做對。


    “後來我和她離婚了。她帶走了你,留下了我。席英睿,於是你老爸我啊,又變迴了最初一個人生活的狀態。因此,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後來我在外地出差的時候,得知你媽媽她『自殺』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生命中就再也沒有過光。既然要奪走,為什麽神當初還要給予?席英睿,跟我一起走吧……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希望了,我要創造的是更完美的新世界。和我一起前往那個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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