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我出去陪我姑父逛公園,然後在那裏碰到了兩個人……他們是虹翼的親生父母,他們還活著。他們讓我來找你,說是想要見見你。”席英睿開始撒起通篇謊言來,而他從店長臉上的神情看出,對方明顯相信了。舒翰才店長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英睿知道自己的計劃開始奏效了。他繼續說道:“店長,我剛剛在公園裏見到了那兩個人,他們說認識你,因為虹翼的事情,一定想要和你見一麵。”


    “……你確定那兩個人是虹翼的生身父母嗎?”店長向他確認道,英睿仿佛確有其事地點了點頭。“他們很感謝你當時收養了虹翼,”他說道,“因此他們無論如何都想要見一麵……感謝你的恩情,同時還有一些關於虹翼的事情想要和你說。”


    “明白了……那就跟你去看看吧。”店長若有所思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出了櫃台,然後將寫著“暫停營業”的牌子掛在了店門口,臉上的神情抑製不住地疑『惑』:“英睿,我覺得這其中可能出了一些什麽問題……當時,我是看著她死在我麵前的……怎麽可能還活著呢?”


    席英睿心裏一驚,擔心自己的謊言就會被這樣戳穿。關於虹翼家庭的事情,他其實一點也不知道,虹翼也從來沒有向他提起過店長收養他時的細節——一方麵英睿覺得可能時間太早,虹翼自己都忘了;另一方麵英睿覺得,這是涉及到虹翼個人隱私的事情,也是他心中最薄弱的地方,是他心理上最後的防線,因此他才從來沒有向他們說。結果現在,席英睿其實壓根就不知道收養虹翼的店長和虹翼的親生父母是什麽關係,因此這樣貿然地利用這個理由,讓英睿覺得還是有些許不妥,萬一店長識破了他的謊言,他就很難再圓迴去……而且現在看來,店長似乎確實有些懷疑他。英睿在腦海中拚命地想著如何用另一個謊言來填補這個謊言,這時店長卻先開口了:“算了,就陪你去看看吧……如果不是他們的話另外再說,如果真的是他們兩個的話,那我也可以安心了。”


    “嗯?為什麽這麽說?”現在反倒是英睿感覺到了一絲疑『惑』。他覺得麵前的這個店長和虹翼一家人肯定有很深的淵源。他這麽問的時候,店長已經打開了門,他立刻走到前麵帶路。店長抬頭望了望天,嘴角突然浮現一絲微笑:“那時戰爭剛剛結束,她拚著命將那孩子生了下來……她和我說,哪怕自己死了,也一定要讓這個孩子活下來。那是她作為母親的最後的願望……我怎麽能讓她最後的願望都無法實現呢?”


    “所以,你才收留了虹翼……”英睿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店長在一旁點了點頭。此刻,席英睿的心中突然感到了一絲後悔。看樣子店長和虹翼的母親以前就認識,而他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這層關係。聽店長的描述,那似乎是非常艱苦的一段時期……虹翼的母親,犧牲了自己的生命而讓戰爭中降生的他活了下來,可是自己卻離開了人世……是這樣嗎?這還是他第一次得知那家夥的身世,突然心中對他產生了一絲同情。他又看了看此刻正走在自己身邊的這個虹翼的養父,突然產生了一種衝動,讓他趕緊迴去,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不願意去欺騙店長,就算他和造烏組織有關係,他也不願意去欺騙收留了虹翼的人……因為能夠感受到母親對孩子這份感情的人,一定是善良的人。


    “對啊……她是無論發生什麽,都想要讓自己的孩子活下來的。”店長一邊說著一邊行走。颯爽的秋風吹在英睿的臉上,卻讓他感到了一絲寒冷,又有一陣溫暖,似乎是寒暖並濟的感覺……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那天生下虹翼的時候,她笑得很開心呢……”店長迴憶著過去,笑容悄悄爬上他的嘴角,但是在那笑容之中,英睿也看到了這些年來舒翰才一人拉扯著虹翼成長的不易與艱辛。“我覺得,她可能真的已經做好了覺悟,哪怕自己死,也要讓孩子活下來。她告訴我,她唯一的願望就是看到這孩子將來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幸福地度過一生。不過現在,她已經看不到了吧……”


    店長說著說著,兩人都沉默了下來。他們聽見街上的喧囂,聽見人聲的鼎沸;英睿仿佛還聽見了虹翼一直都在心中那不停的呐喊……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太不懂道理了,明明知道虹翼有著先天悲傷的身世,卻還和他一直冷戰到今天……他突然很想對虹翼道一個歉。他已經想好了,等到下周一迴到學校,他就去找虹翼道歉。這一切都該結束了……到時候,他們的關係又會恢複如初,他們的友誼又會迴到從前。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虹翼是否曾經躲起來一個人悄悄地抹眼淚呢?為何他從前,從來都沒有聽見虹翼心中那一聲聲無助又絕望的呐喊……那家夥是多麽希望有一個人能理解自己啊,然而無論是我還是秀涵,似乎都沒能做到……這些日子以來,他帶給虹翼的隻有無盡的憤怒與悲傷,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對不起他了。雖然虹翼嘴巴上不說,但英睿知道,他還是很渴求自己和朋友的友情的……就和他自已一樣。可是,他卻讓虹翼失望了。同樣都是朋友,店長選擇盡自己的全力去完成虹翼母親的願望;而他所做到的,卻是一遍又一遍地讓虹翼傷心……那混蛋隻是想要一個朋友而已啊!可是就連這麽簡單的願望,他都無法去滿足他。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再說話。英睿覺得,這時的沉默反倒比滔滔不絕要好得多。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席俊哲說好的地方。這是一處荒僻的小巷,英睿的父親告訴他,他們要在這裏和舒翰才店長見麵。但是之前英睿也沒想到這裏居然會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冷清,居然連一個人都沒有……不過或許正因為這樣,組織才方便現身吧。


    “英睿,你確定沒走錯嗎?”舒翰才環顧四周,半晌才問了這麽一句,“你確定他們兩人會在這麽偏僻的地方和我見麵?”


    “他們就是這麽跟我說的……”英睿有些心虛,“可能他們是故意選在這種地方碰頭的吧。”


    “還是有些問題……”店長默默地說道,“虹翼的母親先不說,但是他的父親,我可是親眼看見他倒在了那片雪地裏麵……他死在了與潘多拉的戰爭中,怎麽可能現在還活著?”英睿也覺得其中有疑點,但倒不是這個——按照他父親說的,這會兒組織的人員應該就已經現身了,然而這裏還是空無一人。他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沒有再這裏發現任何人。難道真的走錯了?不過他覺得自己不可能這麽背,一定是組織裏的人被什麽事情給耽擱了。他覺得再和店長待一會兒,不過在那之前得先讓店長安穩下來。


    “那個,店長……在和我說說虹翼的事情吧。”英睿要防止他再去想這件事中的許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以防止他識破自己的謊言,隻好將話題轉移。店長也點了點頭:“行吧……反正今天有時間,和你說說也沒關係……不過英睿,說老實話,有些事情我連虹翼也沒告訴。”說著,他笑了笑,英睿也朝他會心一笑。他知道虹翼是何種『性』格的人,想必店長也知道。不把這些事告訴虹翼,恐怕正是因為店長覺得虹翼會想太多吧。


    “他們夫妻兩個,都是非常英勇、非常偉大的人……也是非常善良的人,這點虹翼完全繼承了他們兩個的『性』格。”店長說道,“他的父親,在潘多拉時期打仗的時候,一直都是衝在最全麵的那個,他妻子因為那時候就懷有身孕,所以才躲在了避難所中……他的父親是一個英勇的戰士。而且他的母親也同樣是個很勇敢的人……在病痛的折磨下,她從來都沒有屈服,拚盡全力將虹翼生了下來,看著自己孩子的笑容,她才終於心滿意足地倒下了……她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是這樣嗎……”席英睿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聽著店長的話,他越來越後悔自己將他帶了出來。聽著店長的話,他覺得不相信他們的舒翰才店長會是一個與造烏組織有關係的人。他現在越看越覺得父親所效命的那個組織不是什麽好東西。而這時組織裏的人依舊沒有現身,他感到有些不安,迴頭一看,那裏卻空無一物。然而,身後一幢破敗的低矮樓房的窗戶上,卻反『射』出了一道光,轉瞬即逝,恐懼立刻攫獲了席英睿。那裏有人……


    “那天她離開的時候,是笑著離開的……我覺得,她已經看到了自己孩子燦爛的笑臉,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舒翰才店長繼續說道,“但是,她還有一個願望沒能完成……她沒能看見自己的孩子今後的成長。她明明是那樣想看到的……然而她卻還是沒能撐下去。不,我覺得她做得已經夠好了,我想要幫助她完成她最後的願望……我自己沒有孩子,但是我知道,要親手撫養一個孩子長大成人,那過程一定是非常勞累又非常痛苦的。這期間會有憤怒,孩子青春期之後會叛逆,會有爭吵,會有無法互相理解、互相體諒的地方,這些都是難題啊……但是,我還是想要讓他一步一步地自己走好自己的人生路。


    “在看著一個孩子成長的過程中,還有心塞,但也同樣會有令人高興的時候。會有感動,會有無比的喜悅……”店長默默地說道,“看到那孩子的笑臉,會感到很高興,看到他第一次自己獨立做完一件事情,看到他能夠自己洗澡了,能夠自己洗碗,能夠自己晾衣服了,都好像是看到自己孩子的成功一樣高興……光是這些生活中的快樂,就足以支持著我繼續下去了。我果然,想要看見那孩子今後長大成人的樣子……那已經不僅是為了完成他媽媽的願望了,這也是我現在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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