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願意待在這個世界中。他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做,怎麽能就這樣死掉呢?而且,誰知道死之後的世界一定是幸福的呢?他覺得這樣做的風險實在太大了。


    據說某個宗教中有這麽說過,『自殺』死亡的人死後不能升入天堂,會墮入地獄。銀夏不知道是從哪裏看到過這句話的了。那些受害者本身就不尊重生命,或許不能升入天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這樣的話,就意味著他們並不能在屬於自己的極樂世界中自由自在地生活著,而是要在地獄中麵臨永世輪迴的痛苦報應。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銀夏為他們扼腕歎息。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們這樣的行為絕對是不可取的。無論何種情況,都絕對不能放棄自己的生命啊……哪怕活著再痛苦,現實再殘酷,他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啊!隻要活著,哪裏都是天堂;因為隻要活著,幸福的機會就還有許多。他再次想到了這句話。他忘了這是從哪裏聽到的了,但此刻這句話就那樣深刻地從他的腦海中蹦了出來,不停地告誡他這一點。


    慢著……他也曾經對這個世界不滿過,為什麽沒受到那種郵件呢?他突然想到了這點,立刻打開電腦,登錄自己的郵箱。通常他都是用微信接受信息的,這個郵箱起碼有兩年多沒用了。他撩開垂在額前的一律劉海,突然發現自己忘記了帳號密碼。他立刻從寫字台的抽屜中翻出了一本小冊子,上麵記錄了他在各種網站的密碼。


    郵箱是他很早就注冊的,因此就記錄在前幾頁。他核對著本子上的文字,然後將密碼輸入了進去,接著便跳轉到了他的郵箱中。兩年沒用,他發現自己收到了好多郵件,其中還有他以前帶過的一屆學生發來的感恩信。他打算過會兒再查看,因為這種東西一旦看起來就沒完沒了的,而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封發給受害者們的郵件,每一次都是從不同的地址發過去的,甚至就連ip地址也不一樣,因此查起來根本無從下手。不過銀夏還記得郵件的標題,起碼標題是一樣的。可是他在收件箱中找了三遍,都沒有找到那封郵件。


    他歎了口氣,果然自己沒有收到那封郵件。虹翼、席英睿和韻美還好說,他們都是孩子,可自己也看得見造烏船,不收到那封郵件沒理由啊?他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拍桌子,想到了一個被自己忽略的地方:他剛剛隻查看了收件箱,並沒有查看垃圾箱。當初他建立這個郵箱的時候就設置了自動清理時隔一個月的陌生地址的功能。他打開垃圾箱一看,果然在裏麵發現了一封同樣標題的郵件。他看到這封殺人郵件,簡直如獲至寶,可下一秒又被莫名的心情籠罩:收到郵件就意味著他跟那些人一樣,可自己明明不是那種會對現實絕望的弱小的人啊!起碼他自己不這麽認為。那為什麽他又會收到郵件呢?新的謎題又出現了。


    現在不確定的問題還有許多:敵人究竟是私人組織還是『政府』組織?銀夏覺得,要從人海中準確無誤地找到這些對現實絕望的人,並且知道他們的相關生活和信息,私人肯定辦不到。可如果組織的背後有『政府』撐腰,那就不再是銀夏能對付的敵人了。我這可是反動啊!銀夏想想就不寒而栗。


    這個組織,與前來威脅並襲擊學校的亞魔又是什麽關係?他們中都有些什麽樣的人物?這些都還是未知數,不過銀夏相信,他可以繼續調查下去。


    ***


    下雪了。他披在鎧甲上的外套在風中翻騰猶如波浪,落雪迎麵撲來。他仰頭麵對飄雪,雪花融化在他兩頰。鬼攸凝神屏息,他知道追兵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他跑了一天一夜,以為自己終於擺脫了安震等人,可他知道他們從未離開過。每當閉上眼睛,他就能聽見那些人的氣息。他們以為他絕對不會再迴到之前捕獲他的那個酒館,可他偏偏就反其道而行之,往反方向跑去,踏上了迴程的路,打算再這群人抓住自己之前就迴到斷掌部落中——可在那之前,他得先保證自己『性』命無憂。


    安震和羽狼率領的部隊恐怕這時候正在不停地尋找他吧。鬼攸頭一次慶幸自己是個侏儒,因為自己的身材可以藏在許多地方,不被人發現。可就算是這樣現在的情況對他而言也是危機四伏,不知道什麽時候敵人就會突然竄到他的麵前。鬼攸覺得這次自己不會再有這麽好的運氣了,沒有石人幫自己說話,恐怕他會立刻成為這些人的刀下鬼。


    石人……一想到石人,鬼攸就著實為他感到可悲。他不知道像石人這樣的人為什麽也會加入叛軍之中。他原以為石人是一個忠誠的好部下,現在看來他想錯了。對他再忠心的人,最後也都有可能背叛他,石人就是這樣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去相信誰,他不知道自己迴到部落後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誰先肯定得把闇麟抓起來,可其他潛伏在他身邊的敵人呢?他的身邊圍繞著一群戴麵具的小醜。在逮捕闇麟之後,天曉得會不會又出現新的叛徒,像石人釋放寒鴉那樣把闇麟也放了出來,然後他們一同逃跑。鬼攸越想越怕,他真的已經被這群人給『逼』得前怕狼後怕虎了,卻又拿他們毫無辦法。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邊還有哪些人是自己的敵人,又有多少人值得自己信任。沒有人能夠信任,我隻能靠我自己。


    這時一陣淚流縱橫的暴風,吹過萬裏長天,天空藍得像如同冰冷的瞳孔注視著他。鬼攸抬頭苦笑。天空下著細雪,他可以感覺到臉上飄落的雪花,一碰皮膚便即融化,像一陣輕柔的雨,卻急遽變得寒冷徹骨。他開始情不自禁地撫『摸』起自己係在鎧甲上的那個護身符。當初被寒鴉等人抓起來的時候,他將這個繩結藏了起來。不知出於何種心態,他就是不想讓這護身符暴『露』在那些叛徒們的眼前。這是他和那些夥伴最後的聯係,如神牙所說,這是他們友情的證明。而黃油臉、疙瘩臉和凍瘡臉,可以說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朋友。隻有這三個人,可以被他信任。然而其中兩人已經死在了同樣的亞魔叛『亂』中,剩下的最後的那個朋友現在也下落不明,不知道他現在加入到了哪個部落中,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在為了自己的首領戰鬥著。


    當時疙瘩臉和凍瘡臉的死,也是因為他們被卷入了亞魔叛『亂』中。當時的那群亞魔炸毀了他們的新兵訓練營,兩人都死在了那場爆炸中。也正是從那一刻開始,鬼攸變得如此憎恨這些起義的亞魔。雖然他並不能說得上憎恨他們,因為他覺得他們會發動叛『亂』也情有可原,可是正是這種人才讓他失去了自己的兩個朋友,讓他無法饒恕。或許這也是讓他無法答應寒鴉加入義軍的原因之一——他絕對不允許自己也像當年的那些人一樣,成為亞魔的叛徒。而且當年他也與黃油臉相約,如果他們中的一個成了叛徒,另一個人就會將自己斬殺。或許死在朋友的手上也好……但此時此刻,鬼攸還想要活下去,他不能允許自己就這麽死掉。


    “找到了!他在這裏!”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鬼攸知道自己還是被發現了。他吐出一口冰冷的寒氣,從藏身的灌木叢中站了起來。蒼茫的白雪中,安震和羽狼帶著屬於他們的叛軍出現了,鬼攸注意到他們的身邊還站著龍隱。他朝他們『露』出譏諷的笑容:“喲,你們好啊……我還以為我個頭這麽小,肯定不會被發現的。”


    “乖乖束手就擒吧!”羽狼抽出佩刀。鬼攸自己也有自己的兵器,但他覺得自己肯定打不過這群人高馬大的家夥——一如當年在砍鍾比賽上一樣。他舉起雙手:“喂喂喂,不要這麽暴躁啊。不是說想要直接取我小命的嗎,怎麽又想讓我投降了呢?是不是我投降了就可以免除一死?”


    “少廢話!”羽狼大吼一聲,“寒鴉下了最新命令,要把你活捉帶迴去,他要親自審你!”


    “是誰審誰還說不定呢。”鬼攸朝地下啐了口唾沫,“我可沒覺得我一定會被你們帶走……而且你們還真是乖啊,居然這麽聽寒鴉的話,他說什麽你們就竟然真的照做了?當別人養的狗,一定非常樂此不疲吧?”


    “小東西我警告你,再敢說一遍!”羽狼惱羞成怒。果然,他們這群人一旦離開了斷掌部落,就立刻對自己展『露』了原來的麵容——鬼攸知道從前他們對自己的恭敬全都是裝出來的,因為他是斷掌部落的首領,而他們都是自己的成員。現在倒好,他們加入了叛軍,這會兒終於可以大快人心地對自己破口大罵了。鬼攸不無諷刺地想,然後說道:“我和寒鴉誌不同道不合,他再怎麽樣審問我,我也都不會屈服的。所以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我覺得還是殺了我比較方便,你們抓住我之後也不會有任何下場,說不定寒鴉一時生氣還會拿你們是問。”羽狼看上去有些動搖,鬼攸知道自己的心理戰成功了。“你確定想讓我們殺了你?”羽狼拿著自己的劍,“我還是頭一次聽到別人提出這麽賤的要求呢。”


    “人至賤則無敵啊!”鬼攸歎道,“可惜你們好像想錯了。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就會那樣舉起手來——你們怎麽說的來著?哦,以為我會乖乖‘束手就擒’?未免想得也太天真了吧。”


    “閉嘴!”羽狼惱羞成怒,舉起佩劍就向他衝來,但他被一旁的安震給攔住了。安震給羽狼使了個眼『色』,羽狼一臉不情願地將劍『插』迴劍鞘。安震向他走來,赤手空拳,身無長物。鬼攸眯起眼睛,下意識地後退幾步,『摸』不清安震不帶武器就前來的意圖。很明顯,安震比羽狼要難對付得多。而鬼攸顯然也不可能因為安震沒帶武器就抽出自己隨身的那把小匕首去刺殺他。非但不可能刺殺成功不說,鬼攸認為就算自己有武器也對安震產生不了威脅。按自己的身材來看,安震赤手空拳就能把他打個半死;而如果要用匕首架住安震當人質,威脅他們放過自己也不可能。這麽想著,鬼攸放棄了以武力來解決問題的想法,鎮靜下來看著安震:“你想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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