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睿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和父親迴家的,也不知道其他人郊遊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父親體格高大,身材魁梧,在他前麵匆匆地走著。英睿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但他不願意輸給父親,所以他沒有選擇跑,而是一步邁成了原來的兩倍,這才和父親保持了並列的距離,盡管這麽做會讓他消耗兩倍的力氣,讓他氣喘籲籲。


    “我們究竟要去哪裏?”他不耐煩地問,對此席俊哲隻是笑笑:“喲,這麽快就沒耐心啦?”於是他不再問話,一路上兩人也沒有再多的交流。他們也沒有坐車,或是選擇其他任何交通工具,而是徒步行走著。英睿也不知道父親這樣做用意何在,因為他們走著走著就浪費了許多時間,而依然沒有到達目的地。


    途中父親給英睿的姑姑打了個電話。“喂,安妤嗎?”父親叫著英睿姑姑的名字,“是我。我是席俊哲。”姑姑聽見父親的名字之後聲音立刻炸了起來,音量高到就算隔著手機,英睿也能聽見電話那頭姑姑的叫喊聲:“你還有臉打電話迴來?不看看你把這個家搞成了什麽樣子,啊?現在倒好,你他媽居然打電話迴來了!”


    父親皺了皺眉,英睿以為他要發火了,但是他沒有。“我現在是迴來了。”他平和地對電話那頭說,“席英睿現在在我的身邊,他跟我在一起。今天我帶他一起過,他就不迴來了。”


    “你說什麽?”姑姑立刻發飆,“你真不要臉的臭小子!之前一聲不吭地把那小鬼留給我們,這會兒莫名其妙迴來倒要把孩子帶走了?我可告訴你,孩子的撫養權不是你的!”


    “我知道。”英睿發現父親的嘴角上出現了一絲莫名的笑意。“我也不跟你們爭那什麽屁撫養權,就今天一天而已,我保證晚些時候會把他原封不動地送迴來,一根毫『毛』都不傷到。”


    “原封不動?當年小優你也是這麽說的,但是你呢?你卻——”這一次,父親沒有等姑姑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他朝英睿笑笑,但英睿能夠從他的眼睛裏看到怒意。“她這人一直這樣,”席俊哲說,“估計你也很煩你姑姑吧。”


    “跟你沒關係。”英睿冷硬地說。不過他確實對自己的姑姑或者姑父沒有好感。聽到這句話,父親笑了笑:“啊……我也是的,她特別煩,唧唧喳喳的。小時候我跟她去河邊玩,我說要下水遊泳,她立刻就說自己要把爸媽找來。真是的,我老姐啊,真愛『操』心。後來我就挺煩她的了。”他開始說起自己小時候的經曆,不過英睿對父親的童年完全沒有興趣。“如果你想用這個跟我套近乎的話,就免了吧。”他語氣冷淡,“就算我姑姑很煩,她說的也沒錯。相比之下,你把我拋棄十幾年才更加可惡。”


    “其實說實話,我今天就是來道歉——不對,是來贖罪的。”父親『露』出他那招牌式的笑容,英睿看了直惡心。“不用,謝謝你的好意,你的罪已經贖清了。”他扭過頭去,加快了腳步,跟上父親的步伐。但席俊哲聽了哈哈大笑:“我犯下的那些罪行,你恐怕永遠也想不到。”席英睿不置可否,從父親拋棄他和媽媽之後,他跟他的父親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們今天是在長風公園秋遊吧?”父親開始了一個新的話題,英睿覺得他就是在消磨路上的這些時間,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要消磨時間的話,為什麽不直接叫出租車呢?害得我今天下午走了這麽長的路。英睿在心裏已經咒罵了父親無數遍,“廢話,”他說,“否則你怎麽會在離家那麽遠的地方碰見我?”


    “我就知道。”父親笑道。英睿絲毫不關心他是怎麽知道的。


    “怎麽樣,在那裏玩得還高興嗎?”父親看著他的臉問道。英睿發現自己已經快要長得和父親差不多高了——小時候模糊的記憶裏,父親一直都是一個他需要仰視才能看清楚臉的存在;而他的爸爸在同齡人中身高也不算特別高,但身材卻特別壯實。“本來挺高興的,碰見你之後就不高興了。”英睿說道。其實在那之前已經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他們班所有的男生其實都應該在今天二日營結束之後前往李老師的辦公室,自己是因為和父親走了所以才逃脫了這個厄運(盡管他和李老師用的理由是肚子不舒服),但他不覺得和自己的父親在一起有什麽好的。唉,看來今年的二日營注定是一次不愉快的秋遊。


    “英睿,別鬧別扭了,跟爸爸說說話吧。”父親開始套近乎,甚至開始叫他“英睿”。這是你能叫的名字嗎?隻有感情深厚的朋友才會叫他這個名字。他冷笑幾聲,“我沒什麽可以跟你說的。”


    “你看我離開了這麽久,連你在學校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不要這樣嘛。”他笑著說。你倒還知道啊!當初拋下我們離開的不正是你自己嗎?席英睿再次冷笑:“你不是很神通廣大嗎?連我在長風公園秋遊都知道。你那麽有本事,為什麽不自己打聽出來呢?”


    “哈,我要是想打聽的話當然能打聽得出來。”父親說,英睿響亮地從鼻子哼了一聲。“讓我來猜猜,”父親又說道,“現在跟你玩的最好的一個朋友叫虹翼,對不對?”這下席英睿真的愣住了。他是怎麽知道的?他覺得父親應該不認識學校的老師,畢竟李老師他們要聯係都是找自己的姑姑聯係的;而聽剛才姑姑和父親通話時的口氣,他們也應該很久沒有聯係了,那麽父親怎麽會知道虹翼的事情?他還處在疑『惑』總,父親又說:“和你第二玩得好人,是段秀涵——聽說他媽媽也去世了,是出車禍去世的。嘖嘖,真慘。”


    “你……”席英睿突然感到一絲涼意,“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段秀涵從來不把自己出生在單親家庭的事情掛在嘴邊,距離他上一次提起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父親卻沒有迴答他的問題,“你們玩得好,估計也隻是同病相憐的,都是沒媽的孩子,真可惜啊!”


    “席俊哲,你不要忘了,我的媽媽是怎麽死的。”席英睿嚴厲地警告道。席俊哲大笑:“怎麽會!我當然不會忘記。但是,真相你知道嗎?”


    “什麽?”英睿一皺眉。聽親戚們說,他的媽媽正是因為他的父親而被『逼』死的。那年才隻有兩三歲,父親投身於某樣科研試驗中,長期被丈夫遭到冷暴力的母親最終選擇了和父親離婚,卻在離婚後跳樓『自殺』。也正是因為這點,讓英睿如今如此憎恨父親。但是……聽父親的口氣,好像真相不是這樣?“你想說什麽?”他緊張地問。


    “沒什麽,就像告訴我兒子,讓他給我看清楚了!”提起母親,父親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可怕。他用那雙充滿惡意的小黑眼睛盯向英睿:“席英睿,你給我記好了,這個世界上,你眼前所看見的不一定是真實的。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無數的慘劇正在發生。家庭支離破碎,人們撕心裂肺,如同行屍走肉般痛苦地活著。”


    “……什麽意思?”英睿咽了咽口水,被嚇到了。然而父親卻又突然笑了起來:“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現狀,而接下來我們要去的地方,我會在那裏告訴你這一切。”


    “你究竟……這些年,你究竟在幹些什麽?”席英睿問道,父親神秘地笑了,不置可否:“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你憑什麽認為我一定會跟你走?”英睿充滿挑釁地反問,席俊哲毫不在意:“就因為你是我的兒子,而我最了解你。”


    “對這件事,你最好不要太有信心。”席英睿冷笑,但他還是跟著父親走了。已經是傍晚時分,他走得兩條腿都酸了。我們不會要徒步穿越那片該死的農田吧?他突然想道,但他覺得父親應該還沒有到那種程度,而且席俊哲自己肯定也撐不了走那麽長的路。可是緊接著他就意識到自己想錯了:他們竟然真的徒步行走到了那片農村裏。“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英睿皺著眉頭問。


    “這附近有一個公園,你還記得嗎?”父親沒有明確給出迴答,而是這麽問道。


    “去你的我怎麽可能會來這裏——”他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這裏確實有一個公園。席英睿突然想起來了,而自己小時候也確實來過這裏。不過這會兒應該已經荒廢好久了,父親帶他去那裏幹什麽?


    當他們抵達那裏的時候,英睿發現原先的那座公園已經被拆掉了,現在這裏變成了一片未開發區。他們越過那塊“禁止入內”的牌子,走進公園。席英睿看見山林環繞,聽見溪水潺潺。他怎麽小時候沒有發現這個地方如此空曠呢?那此起彼落,至山間傾注而下,貫穿平原的冰冷溪流,水麵閃爍,夕陽映照。除此之外,這裏便是一片由飽受冷風摧殘的丘陵,嶙峋危岩和尚有殘草的野地構成的無盡荒蕪。


    “你很小的時候,你母親帶你來過這裏。”父親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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