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色』陰霾,多雲且沉重。在這樣的天氣下,他們出發了。


    他們坐在五號車上,大家都歡天喜地。學校裏隻留下幾名副課教師和後勤組的老師們。但其實虹翼對這次二日營是心存疑慮的,盡管昨天晚上已經在店長的幫助下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但他還是無法確定校長是否真的那麽容易就說通了兩個地方的相關人員——臨時更改計劃,尤其是這麽近的時間,可是非常困難的。


    虹翼一個人坐在最後排右邊的位置,凝神看著窗外。段秀涵和習俊良在前麵大聲交談,那幫女生吵吵鬧鬧的。即便坐在後排,他仍然能聽到尹安彤在高分貝地高談闊論,劉偉伯用惡心的鄉下口音和潘弘方交談。英睿和秀涵坐在一起,而我坐在遠離人群的最後麵。他們已經在興奮地商量過會兒要先去玩什麽。其實小學的時候虹翼和英睿去過世嘉都市樂園,因此對那裏的景點也很清楚。但英睿倒是不會膩啊。


    他在人群中搜尋寧早倩的身影。她果然和郭玉婷坐在一起。郭玉婷昨天沒來上課,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虹翼打聽到是她媽媽把她關在了家裏;今天她媽媽倒是同意讓她來上課,估計是李老師從中調解了吧。總之她現在和寧早倩聊得火熱。她們也在興致勃勃地聊著世嘉都市樂園的事情,有次虹翼從張梓璐那裏聽到,她們在小學的時候也曾經去過那個地方,但貌似即便如此,也沒能打消大家的興致。


    坐在他前麵的是李浩文和逸淳。李浩文轉過頭來,這家夥生了張相貌平凡的寬臉,黑發,身材粗壯,成天在那裏不知什麽原因傻笑,反正虹翼對他毫無好感可言。“過會兒你要不要和我們組一起玩?”他問道。其實至今都沒有人來邀請虹翼加入他們的小組一起活動,而虹翼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去請求別人帶上他。本來英睿和秀涵是想過帶上他的,但他們組的人數都已經滿了。我不需要你們的可憐。我一個人挺好。一股無名火猛地從心頭上竄,他搖了搖頭。


    “我們這邊正好缺一個,”逸淳說,“你來剛好。”


    “真的不用了,我一個人逛逛,說不定還能和其他班一起玩呢。”他聽見自己說,因為平時校內是禁止串班的,正好趁這個機會,結果這個理由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被他說出了口。逸淳看起來有些失望,而李浩文的臉上依然掛著那副呆呆傻傻的笑容。不知道他一個人在笑著什麽。一看見李浩文那張臉,他就莫名其妙地想到寧早倩。昨天晚上他在星巴克和她不期而遇,其實他是第一次去那裏,按照店長的要求幫他帶一杯飲料。但鬼使神差地他就想在寧早倩麵前裝裝樣子,成熟地要了一杯咖啡,結果他從來沒有那方麵的經驗,反而在她麵前出醜了。在寧早倩和她母親走了之後,他才折迴來點了店長要的飲料,結果被店長指責了一通。當他再扭過頭去的時候,正好和郭玉婷目光對上,她立刻抿嘴偷笑,向身邊的寧早倩報告。知道接下來寧早倩會看向這邊,虹翼立刻移開視線,但還是從從瞥到了她的那張圓臉。


    向外張望著那片刺眼的空虛藍天,那好似漫無邊際的縹緲世界……然後,天開始下起綿綿秋雨。雨水淌過車窗,外麵的世界被濕漉的雨滴虛化。很遠的地方高樓聳立,他們穿行在沒有人居住的田野中。在潘多拉的侵略戰爭結束後,整個世界都產生了大變化:戰爭時廣廈皆傾,之後有些再也沒有重建起來。經過十二年來的恢複,不僅將世界的秩序控製到了理想中烏托邦社會的狀態;而因為戰爭也額外開辟出了許多空地,這些都是不允許人居住的作物田地——以上這些,都是他從曆史老師那裏聽來的。但他素來對那老師沒什麽好感。潘多拉嗎……他不願迴想自己的父母是如何死在戰爭中的,反正這些故事都是他從店長那裏聽來的,具體的情況他早就已經不記得,畢竟那時候他還尚在繈褓中呢。


    峽穀在他們麵前綿延,直至氤氳彌漫的東方,這是一個祥和恬靜的地方,四麵受群山庇護,內中是肥沃的黑土,寬闊而舒緩的河川,還有在陽光下明亮如鏡、數以百計的大小湖泊。這是大多數上一輩人無法見到的美妙的大自然。虹翼這麽想,雖然現在科技更加發達,但聽李老師說,他那個年代其實是科技在生活中最實用、最昌盛的階段,戰爭結束後人們反而倒退了一點,那曾經包圍人們,讓人窒息的鋼鐵叢林現在已經不複存在。不過,那時看著自己的住所、那些數不勝數的高樓大廈在自己麵前倒塌,倒也別有一番詩意吧。虹翼戲謔地想。


    三刻鍾後,他們穿越了這片田野,迴到了城市中;而他們離目的地也越來越近。結果就在這時,李老師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借過導遊的喇叭,向他們大聲宣布:二日營臨時取消了。突然起來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尹安彤發出怪叫,劉偉伯甚至直接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立刻被陳老師毫不留情地摁了下去。


    “為什麽啊?”他聽見秀涵大聲地問。


    “計劃有變,是對方的問題。”李老師舉著喇叭向他們解釋,“因為本來日程的改變就很突兀,導致他們沒有準備好,現在無可奈何隻能撤銷了原來的行動。”


    車廂內哀鴻遍野,陳老師不得不吼了一句,讓他們不要喧嘩。李老師鎮定地說:“反正現在去了也有很多項目沒有開放,他們那邊團體訪客的備份也沒有備好,去了也沒用,大家就迴學校去吧。也不用上課了,今天就當是放假一天。”他的言論這才打消了一點點不滿的情緒,但劉偉伯還在發神經,虹翼看見他不斷地踹身邊的於飛鵬。


    本來就是英睿的錯啊,就不該讓校長改變日程。不過他們的校長有時候還真的很奇怪,竟然會做出這樣不被理解的舉動——就算是照顧學生的想法,就這樣不顧其他因素改變形成,也實在是太突兀了吧。我當時怎麽就沒有想到這點呢?可能是他當時被英睿興奮的情緒帶動,也就沒怎麽多想吧。但現在冷靜下來了,一切還是沒變,他們又得迴到學校,既然今天沒法上課,估計會在雙休日裏抽一天來填補吧。


    “搞什麽鬼啊!”英睿在前麵粗魯地罵了一句,陳老師立刻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斂了些。


    女生那邊也在紛紛說著掃興,這很正常嘛,計劃趕不上變化。虹翼敲打著車窗,秋遊還沒開始,他們就踏上了迴程的路。這一路上,再也沒有人耐心地欣賞窗外的景『色』,都開始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有些大膽的甚至還妄想著躲過老師的視線拿出手機——當然那是不可能的,立刻就被李老師和陳老師兩個班主任給沒收了。他下意識地捂住了書包,裏麵裝滿空的零食袋。


    又過了一個半小時,他們迴到了校門口。巴士停下,他們紛紛下車,虹翼看見一道紅煙向遠處蔓延。濃煙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微闔眼皮,將視線轉開,朝校園後方望去——那裏已是一片火海。瞬間他仿佛置身於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小說和電視劇中才有的情節就在眼前。這是怎麽迴事?學校裏發生了什麽?


    當意識到校園內著火之後,有些女生立刻開始驚叫,同學們四散著跑開,將火災逃生演習時的步驟忘得一幹二淨。各輛車的老師們費了好大勁才製止了『亂』跑的學生,總算是穩定了他們的情緒。虹翼被擠在驚慌失措的人群中,隻能看見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根本看不見眼前的景象。他抬起一隻手,他聽見校長正在報火警,然後消防車已經鳴笛趕來。他們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混『亂』中,虹翼失去了原有的冷靜與他一直引以為豪的絕對理智的判斷,思緒一團『亂』麻,一舉一動都要經過長時間的思索才能發出指令傳達給身體各處;這種情況下,甚至連唿吸都是一種障礙。他被身前的各種書包磨蹭著,右手中指的指甲被一個書包鏈鉤住,翻了起來。刺痛折磨著他,流血的傷口一跳一跳的。


    人群漸漸安定下來,虹翼總算是能看見外麵的情況了。消防隊員正在滅火,白『色』的噴霧澆滅了熾熱的火焰。突然一個人影從三樓的窗戶躍下,玻璃破碎的聲音震耳欲聾。虹翼看見一道閃過的銀光,然後銀老師跌落在了地上。人們發出驚叫,消防隊員和老師們立刻跑過去將銀老師扶了起來。雖然隻是很短的一刹那,但虹翼確信自己看見了銀夏身著銀白『色』鎧甲的樣子,緊接著就因為跌落至地麵的巨大衝擊而迫使他退出鎧甲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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