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站在那座公園中。“你很小的時候,你母親帶你來過這裏。”父親說道。


    “媽……媽?”席英睿愣住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隨著父親的話語而重新出現。那時候,幾乎每個周日他都會跟著自己的母親來到這座公園中玩耍,有時候父親也會來。他們就坐在池塘邊,看著自己拿著帶來的麵包屑喂池塘中的小魚小蝦。有時候還會在那邊的平原上放風箏,英睿想起有一次自己的風箏線掉進了池塘,還哭了好久呢。迴憶起過去的時光,席英睿笑了出來;但他很快又想起自己不能在父親的麵前笑出來,於是馬上收迴笑容:“你想說什麽?”


    “我帶你去那片池塘看看吧。”席俊哲仿佛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說罷便向那熟悉的池塘走了過去。英睿趕緊跟上去,不過看這公園已經荒廢這麽久了,池塘估計也沒人打理了吧,裏麵的魚蝦這會兒肯定都已經死光了。不知怎的,他居然感到一絲可惜。


    “說起來,這座公園在我爺爺那會兒就已經建起來了。”父親邊走邊說,“還挺有年代感的了,按照我爺爺跟我說的,他那會兒就已經是一座聽老舊的公園了。”


    “哦。”英睿淡淡地應道。兩人來到了那座池塘邊,河水灰暗渾濁,沒有絲毫生機。在這片池塘麵前,英睿再也找不到童年時的快樂。他退到了牆邊,無數世代的風沙汙泥,早在牆上留下印痕,宛如一層覆蓋的膜,以至於牆壁有時變成了淺灰『色』,猶如陰霾天際。他淡然看著麵前的這一切,沒有流『露』出任何懷念的表情。


    “到這裏來,你想幹什麽?”英睿說著,開始在池塘邊上逛了起來。遍地落葉,霧靄沉沉。


    “能迴想起什麽來嗎?”父親問道,英睿翻了個白眼:“廢話,該想的都想起來了,你還想讓我想到什麽?”但是對此,父親隻是笑笑,沒有再說下去。他走到英睿的身邊,英睿立刻向左跨出一大步,與他保持距離。“你願不願意加入我的組織,和我一起工作?”父親問道。


    “組織?什麽組織?”英睿皺眉說,“而且用你的十二指腸好好想一想,我現在還在上學!”


    “英睿,說話不要那麽衝,真沒禮貌。”父親評價道,“你的朋友們一定對你的『性』格感到很為難吧?”他這麽說,英睿沒有迴答。就算我的『性』格讓他們為難,也關你屁事。“你的工作到底是什麽?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然而父親依舊沒有迴答,反而把話題扯到了一件完全不相幹的事情上:“英睿,你對這個世界,已經感到厭煩了吧?”


    “這個問題你今天已經是第二遍問我了。”他如此迴答,甚至開始覺得自己的父親糊塗了。但是,席俊哲隻是哈哈大笑道:“你別想否認了!能看得見造烏船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對這個世界心懷不滿的人,否則你不能看見造烏船。”


    “造烏船?那是什麽?”席英睿覺得莫名其妙。父親解釋道:“你忘了嗎?那天你在廣場後麵的小巷裏看見的那艘飛碟。那就是造烏船。”


    原來如此!英睿恍然大悟,“但是你怎麽會知道我看見了——”他突然愣住了。原來是這樣。那天晚上,他也被一個人跟蹤過。他早該料到的,那雙一樣的小黑眼睛,一樣的走路風格,那個晚上跟蹤他的就是自己的父親啊!隻不過當時四周太黑暗,他沒有看清對方的臉。但是那種壓迫感是不用明說也能感覺得到的;而今天,在長風公園中他再次感覺到了來自席俊哲的那股強烈的迫力,仿佛要將他的內髒全部擠碎一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席英睿看著自己的父親,突然覺得麵前的這名男子非常可怕——起碼比他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你到底……是什麽人?”席英睿眯起了眼睛。這時,太陽終於完全落下山,暗藍的天空中可以看見一輪明月已經掛上天際。他的父親席俊哲,再次『露』出了那副詭異的笑容,“如果你想要跟我一起工作的話,我是什麽人你自然會知道。”


    “你的工作是幹什麽的?”


    “創造新世界。”席俊哲簡單地迴答道。新世界?英睿閃過一絲疑慮,他想到學校的曆史課上,曆史老師已經說過他們現在的時代已經是烏托邦新世界。他覺得父親口中所謂的“新世界”肯定與自己的理解有所偏差。但是當他再追問下去的時候,父親不再透『露』更多的信息了。“看得見造烏船的人,意味著他們都對這個世界感到厭煩。”他隻是這麽說道,“這些人要麽是敵人,要麽是朋友。英睿,你肯定不想與我為敵吧?”


    “不好說。”席英睿靜靜地說道。父親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被他一巴掌揮開了。“但是英睿,”他父親說,“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與你為敵。”


    “但顯然,我不是你的朋友——不僅不是你的朋友,我也永遠不會把你當作我的父親。”席英睿看著麵前的這個男人,一字一句、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是個拋棄我們,把我的媽媽『逼』死的人渣,我永遠都不會承認你是我的父親。”


    “嗬嗬,看來我罪孽深重啊。”父親似是自言自語道,但英睿覺得他的話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的。“我知道你恨我,英睿,但是我希望你能夠幫我——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怪嚇人的。你對我有意見無所謂,但是顯然你現在已經厭煩了這個世界,甚至可以說你對整個世界都有意見。在這一點上,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英睿……我們都是一樣的。”


    “不。”席英睿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我們不一樣。”看來父親原本想要再拍拍他的肩的,在聽到他這句話之後,倏地把手縮了迴去。他笑道:“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性』子還是這麽倔。”


    “不對,我不再是小時候的我了。”英睿直接否認了父親的話。“如果媽媽還活著的話,或許我會跟你走;但是現在,絕對不可能。”


    “你……”父親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似乎是想要說什麽,但最後沒有說出來,把話憋迴到了肚子裏。這樣最好,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英睿想。席俊哲在口袋中『摸』索著什麽,然後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他:“英睿,這上麵有我的聯係方式。你還是再好好想想吧,如果你想通了,就打我的電話——就是下麵這行。”


    “如果我說我永遠也不會想通呢?”英睿看著名片,向上瞥了父親一樣。這時,席俊哲笑了,笑容是那麽讓他淒冷悚懼:“那恐怕,我們將成為敵人了。”


    “你是在威脅我嗎?”英睿絲毫不示弱。


    “我隻是在提醒你而已。”席俊哲笑笑,然後轉身離開了這座廢棄的公園,把英睿一個人丟在了這裏——就和十年前一樣。他想把我丟在這裏,想讓我一個人迴去嗎?席英睿看著夜空中的慘白明月,覺得此刻似乎連月亮也在咆哮。下一秒,他開始考慮自己該怎麽迴家去。可是父親的臉總是突然跳出來,阻礙他思考。席俊哲說的每一句話,都讓他愈發覺得自己正身陷一個陰謀之中……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要把這件事情告訴虹翼,讓他趕緊提防起來。


    席英睿攥緊那張名片,閉上眼睛,卻始終沒有把它丟掉。


    ***


    韻美覺得自己非常孤獨。


    時間是星期三,上課鈴剛剛大響,馬上就要上第一節課了。韻美跟著南宮附中初一(2)班的班主任李升老師,進入了教室。原本教室裏非常吵鬧,但他們的班主任一進教室就立刻安靜了下來。韻美藏在李老師的身後,大家一看見她就又立刻喧嘩起來。


    “秀涵!我說什麽來著?果然是個女孩子!”有人大喊。韻美循著聲音看了過去,是個皮膚黝黑的男孩子,體格精瘦,看上去就知道是那種跑得很快的人,估計現實和自己預料的也不會差多少。


    “誒好漂亮啊……”她還聽到有男生犯花癡地說道。身旁的李老師不得不大聲咳嗽了幾下以示自己的存在,同學們這才安靜了下來。李老師清清嗓子,開口道:“很漂亮是沒錯……”教室裏立刻響起整齊的噓聲,李老師的聲音蓋過了他們的起哄:“這位就是之前說過的、你們期待已久的轉校生,韻美——做個自我介紹吧?”他轉過頭來,最後一句是對著韻美說的。韻美掃視了一遍教室裏的學生。很好,這些臉基本上都能記住了。然後,她徑自走向講台,從粉筆盒裏拿出一支最長的*筆,然後在黑板上快速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包括李老師所在的眾人都被她這沒有經過老師允許的大膽舉動給驚到了。


    “韻美。這是我的名字。”她指著黑板上的兩個字說道。緊接著她又聽見了講台下的學生在交頭接耳,隻不過這次是女生。她聽見坐在前排的一個女生悄悄迴頭對身後的女生說道:“哇……轉校生字寫得很漂亮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對於被稱為“轉校生”感到了一絲不滿,韻美發現自己皺起了眉頭。她用清朗的嗓音說道:“我是九月上旬出生的,應該比在座各位中的大多數人年紀都要大。”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番話,是在誇耀嗎?


    “誒……好可愛的小姐姐。”之前評論她寫的字的那個女生也開始和後麵的人講起了悄悄話。她後麵的女生拍了一下那人的腦袋:“欣媛,她不是和你同年的嗎?”


    “我是十二月月底出生的,再差一天就要晚一年啦!”第一排那名被稱為“欣媛”的女生迴答道。她們以為自己的竊竊私語沒有被發現,但是韻美盡收眼底,她相信身旁的李老師也看見了,隻不過沒有點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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