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抬起頭,透過落地窗看向在外麵的庭院裏歡快奔跑的孩子,“良心實在是人的痼疾啊,總感覺心裏虧欠別人些什麽。”穆宮隱沒有迴應,“老賈,送我迴房吧,我今天有點累了。”賈科允看看他,然後點了點頭,拿來熱『毛』巾蓋在他的膝蓋上,然後將輪椅推來,推著他向房間走去。輪椅被緩緩推過打了臘的光滑地麵,發出安靜平和的聲音。


    “老賈啊……”他還是開口了。果然,還是放不下心。管家低下頭來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他那溫和的笑容。“幫我……幫我拿一下手機吧。”他說道,聲音令他出奇得虛弱。老賈愣住了,然後開口道:“還是有點勉強吧?是要去找剛才那個亞魔嗎?”穆宮隱搖搖頭,“是冬韻,我要找冬韻……幫我拿一下手機吧。”他又重複了一遍,管家點點頭,然後將手機給他遞了過來。


    他撥通了冬韻的號碼。寒鴉那家夥,真的惹上大事了,可能它自己還沒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會產生什麽樣的後果,但是確實,計劃已經出現了不可逆的後果。快接電話啊!他等待著,隨著每一分每一秒等待的時間流逝,他雙腿的痛楚也越來越強。


    隨後終於,電話撥通了,那頭傳來了冬韻淩厲風行的聲音。他總是那麽熱火朝天,那麽有活力。穆宮隱思忖著,然後開口道:“冬韻,出事了。亞魔襲擊了南宮附中,我現在要把韻美提前安『插』到學校裏去,以防萬一,否則將來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不僅是銀夏,整個學校——包括小隴都會受到傷害。不能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冬韻,你的女兒必須現在就進入學校。”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說完這番話後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管家立刻在後麵拍拍他的背。


    “穆宮大人,怎麽了嗎?”冬韻在電話那頭關切地問。穆宮隱相信他並非是在關心亞魔的事情,這麽問隻是處於對自己身體狀況的關心。他搖搖頭說沒事,然後繼續解釋道:“寒鴉是個征兆,亞魔內部也產生了不和,剛才我跟鬼攸談話時就意識到這點了。亞魔與人類,這兩者之間必須有中和劑,讓改造體亞魔去,讓韻美去,不僅要緩解人與亞魔之間的衝突,而且還得時刻監視著那所中學的情況,畢竟那裏被我們安排了太多的人。”


    冬韻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大人,非要讓韻美提前入校嗎?”他問。


    “非要。”穆宮隱迴答。


    “但是……”冬韻話說一半然後突然沉默了。他也有他的顧慮吧,穆宮隱理解他,那是處於對家人安全的考慮,而穆宮隱一直都很尊敬顧家的男人。“但是,穆宮大人,”冬韻說,“我覺得現在還是不要讓韻美進去比較好。”


    “是嗎……我能聽聽你的理由嗎?”穆宮隱平緩地說,沒有表現出任何被拒絕後的不滿。冬韻很少不服從自己的指令,這次想必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在裏麵吧——對於冬韻來說至關重要,而卻被穆宮隱忽略,沒有被他注意到的原因。冬韻仿佛在組織語言,在長久的寂靜後他說道:“穆宮隱大人,這事急不得。如果有人將學校遭到襲擊和韻美轉學這兩件事聯係起來就糟了。”


    這倒是一個很可信的理由,穆宮隱自己也考慮到了,然而形勢所『逼』,他也不得不出此下策。而且他覺得冬韻會拒絕他並非完全是因為這個理由。“僅僅是這樣而已嗎?”他問對方,“我們已經給她編了一套足以應付這些質疑的故事,不會有問題的。”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在停頓了幾秒後,冬韻說:“大人,原來就說好的事情臨時變卦也不好,一星期後正好是學生郊遊結束的日子,到時候再把韻美安『插』進去也不遲啊。我都已經跟校長說好了,學校那邊都已經計劃好了,現在就要把她安排進去,會很為難的。所以最好還是——”


    “冬韻。”穆宮隱聲音低沉地製止他繼續下去。顯然冬韻也被他那樣的聲音嚇了一跳,沒有再說話。這時管家將『毛』巾從他膝蓋上拿起來,去洗了一把後繼續給他敷著。他調整了自己的聲音,然後繼續說道:“冬韻,其實你完全可以在我這裏坦白,我不會說什麽的。而且真正的理由,我個人覺得我也已經猜到了兩三分。所以,告訴我吧,究竟是為什麽。”


    “穆宮大人,我……”冬韻的聲音又低了下去。


    “冬韻,這麽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啊。”穆宮隱短促地笑了一聲,現在的情況對他而言開懷大笑都能讓他的關節酸痛不已。“從我認識你的時候開始,你做事一直都是那麽豪快直爽,今天是怎麽啦?”他誘導冬韻說出真正的理由。


    “我……我想讓韻美在我身邊多留一會兒。”冬韻說。你可終於說出來了啊……穆宮隱平靜地笑了。難道你以為我會追究你的這份私心嗎?“冬韻,我也有自己的孩子。”他聽見自己這麽說,“而小隴也在南宮附中,隻不過他是擔任校長罷了。但是,你我都知道,南宮附中裏麵暗流湧動,是個危險的地方,有好多我們預測到的事情即將在那裏發生。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不想把自己的親人安排到那裏。但是,冬韻,有時候還是會有這樣的情況的,雖然不願意,但也必須去做。”


    “大人我……”冬韻已經說不出話來。穆宮隱笑了,“不要叫我大人了,直唿我大名也沒關係啊……還有,冬韻,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你的女兒在那個地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等到任務完成,我會把她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還給你。”


    冬韻沒有說話,穆宮隱以為他就要答應了,但誰知他沒有。“穆宮大人,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我也知道您想要什麽,但是哪怕隻剩最後這點時間,我也想好好地陪陪她。雖然我們見不到麵,可能她也不樂意見我,但是哪怕能拖一分鍾,我也不願意讓她跑到前線。”他這樣說道,如此堅決,如此直白。穆宮隱不禁開始思索起來,冬韻對他女兒的這份愛,韻美能感受得到嗎?這麽想著,他的嘴角突然浮現笑容:“冬韻,你真是個好父親。”


    “嗯?大人,我其實……”冬韻還想說什麽。你誤會了。穆宮隱打斷了他的話:“不我說真的,冬韻,你真的是個好父親,起碼是個比我好太多太多的父親。”


    “那麽,大人……可以嗎?”冬韻試探『性』地問道,穆宮隱笑了,雖然笑得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酸痛不已,但他仍然笑了。“我想可以吧,你就多花點時間去看看你女兒吧——如果能化解你們倆之間的矛盾最好,我支持你。”他說道,冬韻立刻連聲道謝,他能想像得到冬韻在電話那頭喜上眉梢的樣子,“但是最多隻能有一周的時間,按照原定的計劃,在他們二日營返校迴來之後,立刻讓韻美進入初一二班。”


    “明白了。”冬韻收起了歡喜的語氣,以嚴肅認真的口吻迴答道。穆宮隱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掛斷了電話,將手機還給了管家。賈科允接過手機,放迴原處。這時,他忍著脖子上的酸痛抬起頭,看著自己的管家:“老賈,你相信命運嗎?”


    “嗯什麽?”管家被問得有些懵。穆宮隱想起之前他那“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言論,估計他是相信人世間是有命運的吧。他笑笑,對賈科允說:“我有跟你說過,在小楠出事後我出去的第一天的那個下午,我碰到過一個算命先生嗎?”


    “那個人說了些什麽?”賈科允好奇地問。穆宮隱搖搖頭,“不是些什麽重要的事,我沒有放在心上。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的那些話我總是忘不了。‘你將來會被疾病纏身,被生與死困擾,疼痛與虛弱將是你的夥伴,你的孩子將會一個接一個地死去,而你自己最後會被巨浪吞噬。’好可怕的詛咒啊……正因為他作為一個算命先生沒有對客人說好話,說出了這番更像是詛咒的預言,我現在是怎麽也忘不了。”


    “沒這迴事的大人!”賈科允立刻否定了這番言論,“我從小就不信那些算命的,那些都是騙人的把戲!大人,您也千萬不要相信啊!”


    “放心老賈,我還沒有蠢到相信那種話。”但是,那些話卻一句接一句地應驗了。他已被疾病纏身,天天處於虛弱的狀態中,痛風的痛苦如影隨形。而接下來,又會有多少話被實現呢?他不敢去想。那個炎熱悶燥的下午,他在街上看見的那個擺攤的算命先生——身著黑衣,形容削瘦,顴骨突出,戴著一副黑『色』墨鏡,像是個盲人。他是不會相信這種『迷』信的說法的,但不知為什麽,那個算命先生的話總是有種莫名可信的感覺。


    不……不會的。他搖搖頭,將這想法與睡意一同從腦海中驅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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