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大夏二十多年來一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特別是開皇勤政愛民,整個大夏蒸蒸日上,呈現盛世局麵。


    可是不知是何緣故,最近一年多以來整個大夏九州天災頻繁,各地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異象。


    就比如青州原本應該下春雨,結果春天都過去了天還是沒有下一滴雨,整個青州無數良田都幹旱了,青州四處的田地裏都是莊稼盡毀的局麵。


    荊州則出現了一個月的大雨,所有的河流都出現不同程度的泛濫,無數的房屋和良田都被大水淹沒,荊州從此變成了千裏澤國。


    澹州更加離譜,前幾個月澹州還是滴雨不下,結果自然是境內赤地千裏,就如同青州一樣幹涸。如今卻來了個極端,一連數月澹州內陰雨陣陣,未曾斷絕。


    這場遍布大夏九州的天災弄的人心惶惶,大夏境內百萬人流離失所,天下大亂,各地都是流言四起。


    有人說是因為開皇不敬神,導致天上諸神發怒,這才降下天災懲罰世人,需要罪己退位讓賢,上天神明才會停止這場天災。


    也有人說是澹州的反叛勢力違抗天命,叛亂生變,奸邪四起,這才讓本來風調雨順的大夏變得風不調雨不順,如果不停止叛亂,順應天命,那麽諸神會一直憤怒,這場大雨也不會停。


    毫無疑問,這是朝廷和叛軍的博弈,雙方都利用這天災給對方頭上扣屎盆子,希望抹黑對方,讓對方失去民心。


    澹州城外某個小廟中,破敗不堪,幾乎要荒廢了,平日裏也沒有多少香客,一個月才有十幾個老太太到廟裏燒香拜佛,給些香油錢。


    這小破廟裏隻有兩個和尚,是對師徒,年長的。


    “今日的經書背好了嗎?”


    “都背好了”


    “很好”


    “師傅不檢查一下嗎?”


    “不必,今日你隨我出寺廟,到外地遊曆一番”


    “可是我還有很多經書沒有看呢”


    “就算是師傅也有很多的經書沒有看,但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你去外麵走一走,闖一闖,說不定這書上的許多話你都會自己領悟”


    老和尚摸了摸徒弟的光頭,慈悲地道:“真正厲害的禪師從來都不是念死書念出來的,遊曆天地四海八荒,做走在紅塵世俗之中的行者,一邊讀佛經,一邊行善事,這更加有助你的修行”


    小和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老和尚繼續收拾行囊道:“以後你隨我去紅塵中修行,去看一看這天地的本來麵目”


    半個月後,這對師徒遊曆了大半個澹州,期間老和尚和小和尚一路化緣,不過最近收成不好,漸漸的他們的行程變慢了許多。


    看著大雨滂沱,老和尚和小和尚不得不躲在某戶人家的屋簷下避雨,小和尚小心地打開自己的包袱,看到裏麵心愛的經書安然無事,並沒有被雨水淋壞才放下了懸著的心。


    “這半個月以來,我們走過了很多地方,你有沒有什麽收獲?”


    “這期間我們走過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是我很擔心耽誤了我的修行”


    “哦?一路上你有很認真的在看經書,我也給你講解許多你不理解的經文啊,為何會擔心耽誤修行?”


    ”師傅你說的雖然對,但是我們的時間都用在走路上了,哪裏有時間修行?”小和尚心中還是有些抱怨,他心中對於師傅從不教他修行還是心存不滿的。


    “我聽說一些大的寺廟的僧人都會一種特殊的修行,他們不僅參悟佛法,還進行佛法修練,師傅帶我走遍澹州,可是我感覺自己會被那些師兄超越”


    “你錯了,修行將就自然隨心,怎麽能爭強鬥狠,爭個虛名?世間萬物如過眼煙雲,名利勝負留不住也不能留,否則就會成為心魔”


    聽了師傅的話,小和尚多日來的煩悶一掃而空,整個人有如被醍醐灌頂一般,他雙手合十,感激地道:“多謝師傅教誨”


    小和尚道:“但是,師傅有句話說的不對,弟子不應該心中有功利之心,但是弟子確實沒有完整的修行”


    “讀經書,洞事理,行善事,求善緣,悟佛法”老和尚微微一笑,道:“這些都是我們近日來進行的,如何不是完整的修行?而且此刻還在談話的我們難道不也是在修行嗎?”


    “是嗎?”小和尚若有所思,此刻僅僅是聊天也算是一種修行嗎?可是小和尚並沒有感覺自己學到了什麽佛法啊?


    他問道:“我們什麽時候修行了?師傅和我已經連續走了好幾天了,沒有一刻停下來,我們何時停下來誦經修行的”?


    “你錯了”老和尚慈愛地道:“這幾日我一直在教,你一直在學,我雖未言明,但一直在做。如果你覺得自己沒有學會什麽,那是你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的佛性增加了,終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特殊”


    “現在我要繼續教你,用你的眼睛,你的心,你的智慧去感受一下這天地,你會有不一樣的視角”


    小和尚努力按照師傅的要求,很努力地看周圍的世界,可是還是和上一秒的一般無二,可是師傅不會騙他的,一定是他功夫不到家。


    他繼續更加努力的想做到某種很厲害的程度,可是入眼還是滴水的屋簷,不散的烏雲,冷冷的風中帶著濕漉漉的空氣。


    “師傅,我辦不到”小和尚低下了頭,他終於確認自己辜負了師傅的厚望。


    “沒關係,我也用了很多次才成為如今的樣子,你缺少的隻是時間,時間一到,你自然就會變得很不同,那時候的你想必會非常耀眼”


    老和尚說著說著,好像睡著了。


    “師傅?”


    “啊?!”


    “師傅,你睡著了”


    “年紀大了,身體頂不住了,我們說到哪裏了?”老和尚伸了伸懶腰,這才恢複之前的精神抖擻。


    “說到我會非常耀眼”小和尚補充道:“然後呢?”


    “然後呀,然後讓我先來開導你”


    “近日來連月大雨,有人說是某個人逆天行事,導致上天降罪於人間苦界,你覺得對嗎?”


    “師傅問的是如果這句話是真的,其中有道理可言?”


    “想到什麽,你都可以說說”老和尚饒有興趣地看著小和尚。


    “這句話是錯的,如果一個人犯了錯,為何要整個天下很多人陪那個犯錯的人一同受罰?一人之因果,報之一人身,其他人無此因,自然不應受果”


    “你本性天真善良,很有佛性”老和尚露出少有的大笑,似乎及其欣慰。


    “看到那邊的那戶人家了嗎?”


    小和尚順著師傅的手指,看向了不遠處的一戶人家,如果是以前,這裏一定算得上籬笆小院小瓦房,門前桑梓繞菜畦,不過此刻隻是漏水的破屋子,爛掉的菜園子。


    此間房屋的主人大概是對父子,父親白發蒼蒼,看樣子古稀了,兒子看樣子是不惑之年。


    此刻大雨傾盆,就算是老和尚和小和尚也不得不躲在別人家的屋簷下避雨,這家人中的老父卻在屋頂修補,兒子卻在屋內自顧自地唱著小曲兒,絲毫不在意父親的身子都濕了。


    毫無疑問,這一連幾個月的大雨把這戶人家的房子給衝壞了,這雨還要下很久,自然不可能任憑房屋繼續漏雨,肯定要派人上去修補,隻不過按常理應該讓年輕力壯的兒子去修補,此刻卻是年邁的老父親親自去做這件危險的事。


    老和尚道:“那個老人家年紀大了,還要自食其力,他的兒子卻遊手好閑,你覺得這是因果嗎?”


    老和尚旁敲側擊道:”比如說這老人前世是個大惡人,這兒子前世被他父親所害,所以這一世的果加身,他必然要承受苦難,償還自己的因果”


    “不對”小和尚臉上露出一份認真,同時還有一份不解。


    ”前世罪孽,為何今世來償還?今世之人何其無辜?為何要受前世因果拖累?”


    “你這句話中問為何遭受前世因果拖累,說明你是相信因果輪迴、轉生天道的,對也不對?”


    “師傅交給我的佛經上有,這是佛爺爺說的”


    “不錯”老和尚低著頭說道:“佛說事有因果,前世之因,今世之果,今世之因,來世之果,有何不對?”


    小和尚道:“佛也說世有輪迴,可是每一次的輪迴後的生靈都是沒有改變的嗎?前世是惡人,今世是善人,那麽前世的惡報該今世償還嗎?”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你很有佛性”


    “世上有真正的佛嗎?”


    小和尚問。


    老和尚沉默片刻後,輕輕點頭。


    “有”


    這一問一答很是簡短。


    “為何我看不見?”小和尚追問。


    “時候未到”


    “何時才算到?”


    老和尚打了個哈欠,沒有談下去的欲望就睡著了。


    見到師傅繼續走,小和尚也跟了上去,隻是他自言自語道:“要是我,我就在屋頂修補房屋,讓老人家一個人休息,他不該不孝順”


    小和尚沒有父母,或者說他的父母死了,死在了戰爭中,老和尚雲遊四方,在大華大夏的交界處,發現了戰爭遺孤的小和尚。


    走在戰火中,所幸大夏的國教就是佛教,因此他以僧人的身份還活的好好的,沒有被刁難。


    那是和尚路過的一所村子,他到時已經沒有人了,村子名義上屬於大華的疆土,因為大華大夏交戰,整個村子都被大夏軍隊夷為平地,村子被屠了。


    是孩子的母親把他藏在水井裏,才逃過了一劫,不過他的母親沒有那麽幸運,她死在了井裏,淹死的。


    也不知過了幾天,老和尚路過這裏聽到了嬰孩的哭聲,尋聲所致,到了井邊,見到了那對母子。


    老和尚見到女子高舉的雙手,蒼老的臉上動容,從婦人僵硬的手中接過還活著的孩子,雙手合十道:“老衲會照顧好他,安息吧,女施主”


    唯一的聽眾隻有嬰兒,而嬰兒聽不懂,老和尚是對自己說的。


    原本他可以把這孩子交給一戶普通的人家收養,可他沒有。


    他把這孩子帶在了身邊,收他為徒,教會他佛法。


    是的,從那時起他們就是師徒了。


    老和尚養了一頭鹿,那頭鹿的奶水養活了小和尚,小和尚是喝著善良的母鹿的奶水長大的,就像那群小鹿一樣,他也有雙明亮的眼睛。


    日子一天天過去,漸漸的小和尚已經十二歲了,他平日裏不是聽師傅講佛法,就是和師傅四處遊蕩。


    這頭母鹿一直也不離去,大概是感念老和尚從獵人救下了她和她的孩子,它一直呆在老和尚身邊。


    一直待到老和尚死了,小和尚遠行了一個月都不迴,她帶著自己的子女們,走進了深林……


    她記得這師徒兩個一起出門,一個月後隻有那個小和尚獨自迴來,一天後小和尚離開了籬舍,再沒迴來過。


    “我要給你講最後一次佛經了,跟我來吧”


    “可是你的病還沒有好,等你好了我再……”


    “等不了了,隨我來吧”


    那十五天,老和尚帶著小和尚走過了幾十個城市,進入了十幾個赫赫有名寺廟,拜訪了數百位有名的高僧。


    那些高僧似乎認識師傅,並且恭恭敬敬地請老和尚上座,得知老和尚要論道時,這些高僧臉上有幾分激動,也有幾分惴惴不安。不知怎麽的,小和尚想到了被師傅考校經書時的自己。


    看著自己的師傅和那些大人物坐而論道,看他們高談闊論,小和尚看著師傅辯倒了一輪又一輪的對手,而那些下台的大師傅們臉色雖然不同,但都有一種尊敬的表情,看著這樣的畫麵,小和尚心裏有種自豪感,仿佛高台上的是師傅和自己。


    小和尚這幾天的收獲非常巨大,他仿佛看到了更遠更高更廣闊的天地,他覺得自己已經跟的上那些禪師的見解了,但是師傅並不在這個層麵上,師傅永遠比自己高出一線,在他心裏,如同父親的老和尚永遠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景行行止。


    小和尚頓悟的那一天,也是老和尚圓寂的一天,老和尚沒有想到的是,小和尚會因為自己的死而遭受後來種種劫難,或許當初不應該存私心收他為徒,如此也可免諸多災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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