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煙水照晴嵐,迷離的煙雨中一個沒有鬥笠的少年孤單行走。


    “喂,你想要去哪?”


    “我不知道”


    是的,蘇橙不知道這一去究竟是對是錯,但是自己好像並沒有選擇的權利。


    桃花灼灼,水光瀲灩,隻不過過客心中沒有美麗,隻有淡淡的哀愁:“我這一去。何時會迴?”


    離開望北城的第一天後,蘇橙終於在摸爬滾打中學會了爬樹,在失去了唯一的一身幹淨衣服後學會了抓魚。


    盡管身上多是摔傷的淤青,腿上也多有冰水的凍瘡,蘇橙依舊很滿足。他就靠著吃野果和溪水度日,一日複一日,歲月悠長,伴隨他的是無邊的曠野。


    又一日,他學會了用枯枝敗葉,破爛漁網搭造簡易的房子。於是一個孤零零的人在風雨之中尋覓得一所小屋。


    很多很多日以後,他已經學會一個人生活,至少不會辜負自己對母親的承諾,不知是不是山水靈秀的緣故,他幾周也沒有再寒毒發做過。


    我活的很好,我還會活的很長!


    蘇橙在田野裏變成了野人,之後的一個月又在城市裏變成了乞丐。


    不知怎的,橙兒又迴到了望北城,同樣不知怎麽的,他竟然看到了父親,不過他當然沒有相認,而是遮掩了麵貌,遠遠地避開了父親的馬車。


    蘇家采購的馬車停在了醫館外,一身素黑的中年人忽而歎氣,也不知道因為什麽而憂愁。父親臉上的愁容更加明顯,他也愈發憔悴。


    此時的橙兒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乞丐了,不過他已經接受了這命運,他知道有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


    就像覆水難收,就像山嶽難移,他和命運之間的是一道巨大的鴻溝,即便是仙人們也無法橫跨。


    其實說實話他隻是自卑懦弱,他沒有做好升級的準備。藥店旁來了另一個人,蘇橙認得他,蘇家的管家,一個僅僅比自己大十五歲的影流哥哥。


    “家主,藥材已經抓好了”


    “影流,你再去找一找那人吧,或許會找到他的”


    “少爺已經不會再迴來了,既然離開了,他就做好了自己一人的準備”


    “我不會寬恕他,即便他是我的兒子,唯一的兒子!”


    “蘇橙少爺隻是年少無知,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不必多言,他已經不是我的孩子了”


    主仆間的對話遠在百米外街角的蘇橙並不知曉,他隻是奇怪,自己已經不在蘇家了,父親為何依舊要抓藥?難道家裏有別人病了嗎?不過這個問題蘇橙還沒有來得及多想,就被一個髒兮兮的手推了開來,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隻聽得一聲粗魯的大喝:“滾開!”


    “喂,你占了我的位置,給我滾!”


    說話的是算是蘇橙的一個“同行”,不過這同行的嘴巴並不好,“你這個臭東西快給老子滾!”


    蘇橙明白自己可能占了一個好地方,這是一塊青樓的拐角,雖然青樓不允許乞丐弄髒了前麵的地方,不過這裏卻是一塊無主之地,而且來來往往的有錢客人時常會丟下一點錢。


    橙兒看著這人和自己一般年紀,但是眉眼間有一種狠戾的鋒芒,頭發淩亂不堪,卻讓淩厲的目光增添了幾分霸道之感。此人不好惹,橙兒心中暗道不妙。


    “這裏又不是你的地方,無主之地你又怎麽管的著?而且我先來的,凡事都要講先來後到”


    “所以你不滾?”


    那“同行”看了一眼蘇橙,一把抓住蘇橙的手臂,然後趁著蘇橙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一個過肩摔給摔在了地上。


    “這裏幾個月一直都是我的地盤,你這個新來的難道不知道這醉仙樓附近幾家都是我的地盤嗎?也罷,今天我就教教你如何敬重老人!”


    看著這個年紀不大卻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家夥,蘇橙本想不要惹是生非,無奈這人似乎看準了自己好欺負似的。


    又是一拳頭過來,蘇橙一轉身就躲閃了過去,不過卻被絆倒了,原來那人一直都準備著這等下流的招式。


    失了先機後,蘇橙被連續毆打,竟然沒有辦法脫身反擊,直到他不顧傷痛,一下子撞了過去,一下子自己唯一的衣服便碎了袖子。


    袖子裏纖細的手臂顯得白皙,柔弱,這不像一個十來歲男孩子的手臂,這手臂並沒有一絲一毫的肌肉,仿佛一個嬰兒的手臂那般沒有力量感。


    那人抓住蘇橙的手臂,仿佛要折斷蘇橙的手,然而不知怎麽的,那人忽而停了手。仿佛因為此人看到自己的手臂,心生同情憐憫之心。然而蘇橙卻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那醜陋少年停了停,拍拍身上的塵土,道:“快給老子滾!”


    蘇橙扭頭就走,不管身後的人。或許在這醜陋少年眼中這是風水寶地,不過在自己眼裏,這不過是個不錯的停留的地方。


    能在生命的最後十分死在鬧市裏,總比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荒郊野嶺要好的多,這是蘇橙從森林跑來城市的唯一原因,也是少年由野人變成乞丐的唯一原因。


    看了一眼手臂上黑色的花紋,命運的一個玩笑仿佛一個惡毒的詛咒,掠奪著蘇橙為數不多的生命。


    如同一顆生了病的芹菜,被一隻蛀蟲蠶食著,終究會在春天枯萎。蘇橙並沒有繼續打鬥,而是選擇了退讓。


    於是他遠離了剛才的地方,站在一旁看著來往的人匆匆而過,人人隻顧著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裏的男孩兒。


    “大爺走好,下次再來玩啊”


    青樓的大門處走出一個花枝招展的青樓女子,一身華麗的衣裳,臉上略施粉黛,嘴角卻有著刻薄的樣子。


    這女子依偎著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這男人是個書生模樣的青年,眉清目秀,儀表堂堂,一身華麗的絲綢衣裳,顯出富貴不凡,然而頭頂隻別著一根與之身份不相符的朽木簪子。


    然而這定然不是尋常物件,想必是件值錢的古董。這書生嫖客年紀不大,出入風月場所,按理說蘇橙應該稍微鄙視他一點,不知怎麽的,蘇橙卻覺得這個人很有威嚴。


    他看著隻有二十歲,然而神態氣質給人的感覺至少六十歲的老人形象。此人的雙眼黑白分明,白的如同麵粉,黑的如同墨水,明明帶著笑意看著那個醜陋的家夥,蘇橙卻從書生的餘光中看到了一抹別樣的東西,仿佛是所謂的滄桑與睿智。


    蘇橙眼睛尖,看到了木簪子上刻著一個小小的“災”字。一個用刀刻的淺淺的古文字,光看著這木簪上的裂紋與迴路,蘇橙就知道這木簪是件古物。


    “災”,蘇橙默念。


    災這個字並不吉利,很難想象有人會用這個字來題頭頂。


    不知怎麽的,那客人似乎聽到了蘇橙默念的聲音,竟然出奇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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