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楊徽出現了。


    楊徽讓他想起,他不是叫“墨哥”,他叫和墨。讓他想起從小學到初中,他都是最優秀的學生。他能寫一手漂亮的字,能讀難懂的文章,會說英文,心裏懷揣著一個理想。


    他答應過一個女孩,要帶她去北京看奧運會。


    他答應過一個叫和鴻的親人,要考大學,要當科學家,發明許多有用的東西。


    他知道或許他的理想最終難以實現,但他不能徹底背棄他原本應該要走的道路,更何況他還有楊徽。隻要楊徽能實現她的夢想,那便也實現了他的夢想。


    和墨再次看向楊徽,窗外的陽光灑了一些在她發梢上,他恍惚想起那年他們那樣小,坐在桃林的石頭上,看遠處綿延的群山,還有群山間的太陽,信誓旦旦地說,他們要到最亮的地方去。


    和墨握著楊徽的手收了一收,握得更緊了。


    *


    兩人迴到南溪的時候是晚上,從車上下來,迎麵便吹來了屬於亞熱帶地區的空氣,夾雜了樹木與青草的清新。


    夏夜的南溪潮濕暖和,迎麵吹來會在人的臉上印下一層溫暖的罩。


    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風,這樣的潮濕了?


    麗江很好,那裏有蓋得漂亮整潔的房子,有寬敞的馬路,有在馬路上奔跑的汽車,還有燈火璀璨。


    那裏有很好的學校,有許多小吃,有醫院,有書店,有繁華的街道,還有四麵八方慕名而來的各樣人群。


    可和墨總會想起這道名為南溪的河流,它淌過的時候,聲音清脆如鈴,偶有魚兒躍動其中。他還會想起三平壩村前的那道河流,對岸的越南村寨總給他遙遠又相近的神秘之感。有時他會想念夏夜的星空,像一條銀色的河流,阿叔就在那些星子之中,朝著他微笑。


    更多的時候,他想起星空下那個女孩,閃耀著太陽一般的光輝。


    “故土”這個詞,在不同的人那裏具有不同的意義,有人將出生之所視為故土,有人將生長之地看做故土。


    可從今以後,在和墨的認知裏,有楊徽的地方,便是他的故土。


    和墨深深吸了口南溪的空氣,仿佛這空氣對他由內而外進行了身心的洗滌,從此他曾經混雜的那些汙穢不堪被衝刷幹淨,隻餘下眼前這一個和墨,和過去那個和墨一樣。


    他仿佛得到了一次重生。


    和墨轉過頭去,抱著輕鬆的心情問楊徽:“餓不餓?我們在南溪吃東西,還是迴去跟爺爺一起烤洋芋吃?”


    在和墨與楊徽一同長大的那些歲月中,烤洋芋是他們吃得最多的東西,他們厭煩了日複一日地吃洋芋,又忍不住地饞嘴去吃,尤其聞到辣椒麵灑在烤熟的洋芋表麵上,澱粉的香氣與辣椒的刺激氣味相互融合而出的味道,足以令他們流淌口水。


    楊徽僵住了腳步。


    “徽徽?”和墨也停了下來。


    楊徽抬起頭,前方是她所熟悉的和墨,頂上蒼穹是他們所熟悉的星空。


    她又想起了當年和墨問她的話。


    徽徽,人死之後真的會變成星星嗎?


    楊徽看著和墨:“和墨,爺爺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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