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責與恐懼充斥著楊徽所有的思緒,她想,她昨晚不該聽和墨的,說什麽都應該帶他去醫院的。她想,她今天不該睡覺的,她應該一直盯著和墨,一直看著他的情況。


    她想,如果和墨有什麽意外,那都是她害的。


    楊徽臉色發灰,昆明的那個夜晚又撞入她的腦海中,那天晚上的每一處漆黑,每一道燈光,每一陣風,路上的每一寸寒冷,她都記憶猶新,仿佛就發生在當下。


    她已經失去過一次了,她不能再失去。


    即便她曾經拚了力氣去爭取與攀爬,最後摔得鮮血淋淋,沒能將爺爺從死亡之門的那一頭拉迴來。可她還是會爬起來,繼續拚盡力氣去爭取與攀爬。


    楊徽記得去醫院的方向,那晚她去買藥時,遠遠看見醫院的標誌閃著霓虹的光芒,懸掛在空中。


    前方夜路漆黑,夜晚冷風習習,偏偏下起薄薄的雨,雨絲隨風飄忽,粘得到處都是。


    曾經楊徽也是這樣背著爺爺,一步步挪向亮著燈光的醫院,那裏是唯一能救爺爺的地方。


    和墨的重量與虛弱的楊建國比起來,幾乎一樣。楊徽承受著他在後背壓下的重量,一步一步挪動步子。


    她背上曾經擁有的,是她整個世界。


    如今她背上所承受的,也是她整個世界,是這個世界唯一還留給她的溫暖與依賴。


    “和墨,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楊徽輕顫著聲音,抬頭看向前方,雨絲在路燈下繞出一圈圈紛亂,仿佛是一群張口大笑的小人兒,在嘲笑楊徽的不知所謂。


    楊徽咬住了牙。


    那時和墨跟她說,這世界上有許多的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她很明白。


    以前她以為隻要她做得足夠好,足夠優秀足夠乖巧,媽媽就會多看她一眼,就會留在她身邊。後來她以為和鴻叔這樣厲害的人,很快能夠掙錢娶媳婦。再後來,她以為帶爺爺去昆明看病,住進了醫院,爺爺就能活下去。


    可她所想所要的,就那樣無情地消散而去,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那些美好的期盼和希望,在無可逆轉的時間長河裏,被衝走,被碾磨,被腐蝕。


    最後它們都會成為河底無數泥沙中的一顆,她再也找不出它們,再也看不到它們曾經閃爍的那些希望光輝。


    可如今她手裏握著的,她不想再度失去。


    她一定要讓和墨好好地活下去,她不會讓他成為河底的泥沙,他應當是世上閃亮的鑽石,堅固得能夠忍受千萬年的擠壓,卻越來越璀璨。


    和墨在一片混沌與迷蒙中微微睜開眼睛,他隻存了那麽一絲意識,隻看到前方似乎有燈光在閃爍,又似乎有雨飄下來了。他還看到,身下屬於楊徽的後背。


    她的後背瘦小得很,根本無法承載他的身體。她的力量也弱小得很,無力承受他的重量。可她在以她的決心和意誌去為不可為之事。


    和墨心底那處最柔軟之處被觸動了,他在再次陷入昏迷之前,所有思緒中隻有那個名字:


    “徽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彩雲微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楊柳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楊柳溪並收藏彩雲微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