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過年,楊建國跟和鴻帶孩子們來街上玩,跟炸米花的大叔商量,讓幾個孩子自己試一試炸米花,他們便歡天喜地地過去,學著大叔的樣子轉動圓筒,米花炸出來的時候,他們都被那聲巨大的“砰”嚇得捂住耳朵。那時和墨便會伸出手來,把楊徽的耳朵捂住,暖暖的。


    楊徽想起這些往事,竟然覺得心裏有一處空空的,那處地曾經滿滿地填塞了什麽東西,如今那些東西卻不知到何處去了。楊徽的眼角也跟著泛了紅。


    和鴻過世了,和墨離開了,連爺爺都活不久了……


    怎麽就會變成這樣了呢?


    楊徽以前總是想趕快長大,覺得等長大了,就可以考大學,可以分擔爺爺的辛勞。可沒人告訴她,長大便意味著她會失去一些東西。


    甚至失去至親至愛的人。


    因為她的成長,便是親人的老去。


    生命便是這般平等,從開端到結束,有人在這頭,便有人在那一頭,沒有人能夠停下來等一等,沒有人能夠停止不前。


    天黑的時候,楊徽獨自一個人睡在屋子裏,關了燈,窗外的星空便亮起來了,很多很多的星星,像一雙雙眼睛,躲在天上偷偷看她。


    她再一次響起和墨問她的話。


    徽徽,人死後真的會變成星星嗎?


    楊徽從昆明離開之前,去找過陸醫生。她問陸醫生,如果爺爺的病情惡化了,會是什麽樣子的。


    陸醫生沒有隱瞞楊徽。


    “最開始腳會變腫,鞋子穿不上,也走不了路。然後會吃不下東西,吃一點就哽得慌。快不行的時候,就會開始嘔血,陷入昏迷,最後在昏迷中過世。”


    楊徽翻了個身,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她希望爺爺的腳永遠不會腫,他的病情永遠不會惡化。


    楊徽的祈願與盼望最終還是沒有實現。


    楊建國在楊徽小考結束後的第二天迴到了三平壩。許多人來看他,許多人來關心他,見他臉色紅潤,精神矍鑠,以為他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需要慢慢吃藥調理。


    連楊徽也是這麽認為的。


    最初兩個月確實是這樣的。楊建國雖然沒有再下地,但他還是會做簡單的家務,傍晚的時候由楊徽陪著,到附近轉一圈,閑暇時便與王愛華、馮富林他們聊天解悶,一切都似乎朝著更好的方向而去。


    到第三個月,一切的發生就像是開到山路頂端的車,尚未看清前方的下坡路,便不可控製地順著向下的路徑快速滑下去。


    那天,楊建國托隔壁潔潔趕街的時候給楊徽買一個書包迴來,特地與潔潔強調,要買一個好看的,適合小姑娘背的書包。


    潔潔最後帶了個粉色印花的書包迴來,比之前的書包大,比之前的袋子多。楊建國想讓楊徽背著這個書包進初中,還有一周她便要去上初中了。


    楊徽毫無懸念地在小考中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績,這事讓楊建國開心了許多天,村裏人遇見他,便說他現在天天樂嗬嗬的,精神比從前還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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