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小巴車最終開出了南溪鎮。


    車上載著和墨的父親與母親。他們自始至終沒有迴一次頭,他們自始至終都不知道,隻要迴一次頭,便能看到他們萬般不舍的兒子。


    和墨眼眸裏盈蓄滿了淚水,直到那輛小巴車消失在他的視線裏,淚水模糊了他眼前的世界。


    “他們不會迴來了。”和墨帶著哭腔的聲音在楊徽耳畔響起,楊徽詫異地去看他,見他似乎是在與她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我都聽見了,他們不會迴來了。”和墨蹲在地上,抱著膝蓋,臉埋進了雙膝間,雙肩因哭泣而微微顫抖。


    楊徽聽不明白和墨的話,她也蹲下去,安慰和墨道:“怎麽會呐?他們這次不是迴來看你了嗎?以後也會迴來的呐。”


    楊徽一直堅信著


    和墨笑了兩聲,抬起頭來看楊徽:“我都聽到他們和阿叔說話了,他們要坐船去很遠的國外打工,不會再迴來了。”


    和墨的臉上還掛著幾道淚痕,淌得他俊朗的小臉多了幾分淒楚。


    楊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她並不理解和墨說的“國外”有多遠。上學以來,她便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國家,有的離他們近,有的離他們遠,還有許許多多他們不熟悉的人群,過著他們無法了解的生活。


    楊徽問和墨:“是去越南打工嗎?”


    楊徽最熟悉的“國外”,便是越南了。她想,如果和墨的父母是去越南打工了,那也不算遠的,她可以帶和墨走過河去,去找他們。


    和墨搖頭,抬手擦了把鼻涕眼淚:“不是越南,是很遠的國家,在海的那邊。他們說在那裏可以賺到很多錢。”


    是哪一片“海”,是哪一個國家,具體有多遠,這些和墨都不是很清楚。他哪裏知道,前往一個遙遠的國度,意味著什麽。


    他隻是覺著,父母這一去,肯定是不會再迴來了。他原以為闊別幾年,父母歸來是為了不再與他分離,原來卻不是。


    他們迴來,隻是為了與他道別。


    和墨想起家裏桌麵上還擺著媽媽給她買的故事書和算數習題冊,床頭還放著著爸爸給他帶迴來的新書包和新鞋子。


    他知道故事書很好,鞋子很合腳,背起新書包的時候,同學都會羨慕他。


    可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和墨想到這些,淚水流得更為洶湧。


    “徽徽,我不想要新書包,我也不要新鞋子……我不要他們賺那麽多錢……我可以不要上學……我隻要媽媽和爸爸……嗚嗚……”


    在後來的許多年歲裏,楊徽再沒有聽見和墨這樣歇斯底裏的哭泣。可她總會想起這一天,想起那輛遠去的小巴車,想起和墨的眼淚。


    想起他說,他可以不上學不讀書,他隻想要爸爸和媽媽。


    隻是歲月不曾溫柔待他,和墨這一生所求的,從來都是奢望。他的理想與念想,在蹉跎與泥濘中成為遙不可及的幻夢,變為掩埋在年歲裏的虛不可得的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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