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殿下到!”


    一語落地,這多年未見的兩兄弟,此刻才算是真正的麵麵相對了,舒載策看著這一身素縞的舒載筠,兀自在心裏一歎,悠悠說道。


    “三弟果然是長大了。”


    這一句話,聽起來倒像是拉家常一般,不過這裏麵的淡淡哀傷,卻是讓舒載筠感同身受。


    “多謝大皇兄的關心,請。”


    說著,舒載筠側身相讓,任由舒載策緩緩上前,無比虔誠認真的給皇後的靈堂前上香,又是三叩九拜的行禮,好一番動作下來,也讓舒載筠的心中多了幾分的暖流。


    至少,他們當年也是兄弟,倘若沒有後麵的爭論,也許他們此刻還是各自安好在一方的兄弟而已。


    “皇後娘娘從來都是公平公正的,雖然我已經離開皇宮以及國都多年,但是皇後娘娘當年的鳳儀還是無人能夠取代的,如今還請三弟不要太多傷心,父皇那裏還需要你的扶持呢。”


    舒載策這一番話,已然是想要在舒載筠麵前表露自己對皇位毫無絲毫的爭奪之心,更是希望舒載筠能夠繼位才好。


    然而,至於舒載筠是否真的相信他這一番言論,那便是誰也不知道的了,就連舒載筠自己,也不敢保證他是全然相信眼前這個多年不曾相處的大皇兄的。


    “多謝皇兄迴來看望母後,送她這最後一程,如今皇弟我也隻是一心掛念母後的後事,再無旁的心思,想必也讓父皇失望了不少,好在皇兄迴來了,定然能夠讓父皇少去幾分憂愁的才對。”


    兩人一見麵,便是說著這般頗有幾分違心的話,但是至少在明麵上還算是一陣違和了吧,尤其是當著皇後靈位前的燭光閃爍,舒載策當先在心裏一歎,兀自上前後,拍了拍舒載筠的肩膀,拉著他這頗為顯得疲憊的神色,兀自雙雙落座後的說道。


    “三弟,我知道你在這些日子裏一定承受了不少的煎熬,但是我也相信,以你的資質是一定會將這些艱難的日子熬過去的,無論怎樣,我這個做大哥的都是會陪著你度過這樣困難時期的。


    當然了,我也知道,在你的心裏,你也未必肯真的相信我什麽,但是當著皇後娘娘靈位前的麵,我隻想說,我是真心支持你繼承父皇的一切的,而且在我看來,這偌大的舒國,也隻有你才有這樣的資格。”


    對上舒載策此刻這般嚴肅認真的眼眸,舒載筠第一次在心裏真正的鬆口長氣,也許是他在這個爾虞我詐的皇宮裏待了太久了,以至於讓他失去了評判一個人的最基本水準,竟是將眼前的舒載策也誤認為成了自己的敵人。


    無論這一番話到底有多少誠心誠意,但此刻的舒載筠卻是一陣低頭,握著舒載策的臂彎,沉聲一句:“不管怎樣,我都謝謝大皇兄肯這樣支持我,隻是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啊,迴想當年,你還是淑妃娘娘膝下的養子,可如今卻……”


    舒載筠誤以為舒載策已經接任了舒帝交待下來的事情,倒是當先提及一句此事,卻聽舒載策緩聲說道……


    “可不是,不過父皇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沒有太多的吃驚,其實早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過這宮裏頭的各種流言了,當年你尚且還是皇後和父皇掌中的寶貝,自然是不明白這宮中暗處裏,有多少流言蜚語的了。


    我雖然是淑妃母妃膝下的養子,卻也不過是空有一個大皇子的名頭罷了,有時候比起那些下人宮奴們還要不如,有一次我因為犯錯被懲罰跪在了養心殿前的台階上,正好偷偷聽見裏麵兩個打掃的宮奴議論我的事情。


    當時我就已經知道了,淑妃就是殺害我生母的真正兇手,但……”


    頓著後話,舒載策第一次將這個一直壓在自己心口裏的事情突然道出,也讓舒載筠聽得一震,剛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卻被舒載策接著打斷道。


    “但也不知道我是天生就如此的軟弱無能也罷,還是我對自己的生母毫無半點感情和印象的原因,我竟然對淑妃一點恨意都沒有,不僅如此,我反而覺得她至少也是養育了我十八年的女人,於情於理我都不該作為劍斬官去看著他們一門九族人被殺頭。


    所以為對父皇交待的事情也推辭了,不過我聽說這皇後娘娘的死可不就是淑妃暗中動下的手腳麽,為什麽三弟你會拒絕呢?”


    既然兩個兄弟都已經將當年的往事一一說開了,那索性也都一番話說得更加徹底起來,隻聽舒載策頓著後話,緩聲追問一句,更是將眼前舒載筠這番慘白的神色打量在眼中的細細追問道。


    “如果你隻是因為此刻的身體不適所以才推辭的話,那我倒是可以先求父皇,緩一些日子再去執行劍斬的事情,反正這罪名已定,在大牢裏多呆上幾天也沒有什麽不同了。


    到時候,三弟你也可以利用這件事情在朝堂上有了自己的威信啊,這樣一來倒是個一舉兩得的法子,看來父皇最開始考慮你,也是有原因的呢。”


    倘若說,剛才的話讓舒載筠還不能完全放心舒載策的本意的話,那麽這一番話,倒是讓舒載筠再無半點芥蒂了,更是無聲的搖搖頭,又不由得將自己的目光落在皇後的靈堂前,仿佛那眼神裏有著說不出口的苦悶,半晌才聽道……


    “大皇兄你也知道,我母後她這樣的人物,怎麽會真的被淑妃那樣的小伎倆給暗中陷害呢,倘若這淑妃真的能夠陷害的著我母後的話,那我母後也不會在中宮這個位置上穩穩地坐上這二十年了。”


    也許是有著舒載策當先的敞開心扉,舒載筠此刻才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找到一個跟自己說說真心話的人了,也不由的將自己的心情緩緩在舒載策的麵前放鬆開來。


    隻聽他緩聲忍著心中的悲痛的樣子,讓舒載策不住的擰眉追問道……


    “那難道是……”


    舒載策也想到了,這皇後的為人是何等的聰慧睿智,這淑妃的伎倆的確是不會真正的傷害到皇後本人,那還有什麽事情是可以讓皇後突然間就如此香消玉殞的了呢?


    但見舒載策深深地擰眉思考一番後,隨即問道:“難道是那位洛水宮的洛妃麽?我聽說她一直很受父皇的寵愛,該不會是仗著父皇的寵愛,對皇後娘娘她……”


    後麵的話,舒載策也是隻敢猜測不敢直言,卻被舒載筠搖頭擺手的打斷道。


    “並非如此,其實我這般難受,也是因為母後她……她到底是為了我才會如此的。”


    隨著舒載筠心中悲痛的一聲哽咽,聽見這樣一句的舒載策,不需要舒載筠多說半句,已然是在心裏琢磨著差不多明白了過來。


    如今,舒國上下的形式看起來也是比較緊張的,定然是因為舒帝有了什麽其它的舉動,這才讓皇後娘娘不得不用犧牲自己的方法,好讓舒帝對舒載筠有著愧疚的心裏。


    可惜啊……


    這樣的做法,真的是代價太大了。


    “大皇兄……”


    隻聽這舒載筠一陣哭腔,忍不住的抬袖遮麵,更是讓舒載策不得不擔當起他此刻這唯一的依靠來,就像是小時候,那唯一的一次兩人同時被受罰,彼此之間也是如此的照顧著對方。


    雖然他們從小並沒有太多的情意存在,但似乎從此刻開始積累,也不算太晚了呢。


    外麵的天色漸漸暗沉了下來,隨著這即將入夜的時辰,洛水宮外麵的走廊紅燈卻是被高高的點燃掛了起來,沒一會兒就見舒帝帶著眾人緩緩落轎在了這洛水宮內。


    “拜見聖上。”


    “平身。”


    舒帝今日看起來心情還算不錯,而距離他上一次來洛水宮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天,更是在皇後娘娘的頭七離開之後,才下榻在這洛水宮內,算是一種無聲的安慰了吧。


    “妾身拜見聖上。”


    洛妃在侍女琉璃的攙扶下,緩緩的就地叩拜,卻見舒帝當先將地上的她攙扶起來,一邊拉著她往內殿的軟榻上走去,還一邊不忘滿目關心的問道。


    “這些天,朕實在是忙碌的很,倒是沒有時間來看望你,你一個人可還好麽?是不是心裏有些埋怨朕冷落了你呢?”


    據說,當一個人男人真心想要討好一個女人的時候,絕對沒有不成功的時候,尤其是這樣的男人還是一個帝王,一個坐擁著天下的帝王呢。


    洛妃那原本還有些冷淡的心情,饒是之前再怎麽的難過不已,此刻麵對舒帝這樣的深情之聲,也漸漸的變得活絡起來,隨即說道……


    “妾身怎麽敢這樣想呢,妾身知道聖上諸事繁多,也不敢前去貿然打擾,免得聖上更加煩心了,隻要聖上偶爾能夠想起妾身,那妾身就知足了呢。”


    洛妃依舊是往日裏那般柔柔弱弱的樣子,看的舒帝一陣的心裏舒服,興許男人就喜歡這種甚好拿捏的小綿羊似的女人吧。


    畢竟——


    無論皇後再怎麽樣的睿智聰慧,甚至是決斷比男人還要厲害,卻也無法滿足舒帝這一點了吧,這興許才是舒帝真正寵愛洛妃的原因。


    入夜,舒帝在洛水宮休息的事情早已傳遍了整個皇宮,這是自從皇後去世後,舒帝的第一次侍寢,而這一次侍寢依舊是在洛水宮內,可見這後宮裏什麽都會改變,仿佛唯有這洛妃的寵愛不會改變似得?


    祥雲殿內。


    “你去吧,不要被別人發現。”


    “是。”


    丹參在這後殿的拐角處,目送著琉璃離開後,才轉身往內殿走去,今夜舒載策已經給舒帝請旨過了,說是自己要陪著舒載筠一起在祥雲殿內下榻,也算是讓這一對兄弟倆好好的說說話了。


    原本,舒帝對此事還是有些不肯同意的,但是一旁的陳公公卻突然開口道……


    “聖上,如今這三殿下正是失去了親人的時候,也急需身邊的親人來陪伴,雖然聖上您對三殿下的關心也是十分的深切,但到底這還是年輕人在一起的更加好說話嘛。


    如今這大殿下迴來了,也不能阻攔著他們兄弟之間的情意不說,不如聖上您就恩準了吧,難得他們兄弟倆肯如此相聚啊。”


    陳公公這一番話,無論是為了舒載筠還是為了舒載策,但到底都是讓舒帝有了幾分的鬆口,這才有了眼下的這一幕……


    丹參端著手中的酒杯上前斟酒,又擺放了幾道下酒菜後,卻是看了一眼舒載筠,像是要迴話什麽的,卻是有些礙於舒載策在場支支吾吾的沒有開口。


    “有什麽事直接說。”


    見狀,舒載筠倒是不曾避諱的開口一句,才聽丹參低頭匯報道。


    “迴殿下的話,今夜聖上已經下榻在洛水宮了。”


    一語落地,舒載筠臉上的神色微變,卻也讓對麵頓著手中酒杯的舒載策緩緩一歎道。


    “三弟你心裏定然是有些不舒服的吧,但這是父皇他自己的事情,你我誰也無權決斷啊。”


    舒載策知道,任何一個孩子,都是希望自己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父母,但是可惜……


    很多父母都無法做到這一點,也莫怪孩子們的不完美了吧。


    隨即,但見這舒載筠兀自擺擺手,讓丹參退下後,這內殿裏才真正隻剩下了他跟舒載策兩人,隻聽他緩緩說道……


    “母後才死了不過七天,父皇竟然還有心思去寵愛別的女人,說著的我有時候在想,父皇跟母後之間的感情到底是真還是假的。


    有時候我也羨慕皇兄你,至少你生母沒有白白受罪太多,至少你也是活個明白,可憐我呢?看似高高在上,卻誰也無法體會我心中的苦悶。”


    有了這個酒友外加兄弟之後,舒載筠這敞開的心扉也聽得舒載策和一陣陣歎息道。


    “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呢,你我都一樣,我隻是看似逍遙自在罷了,不過你以後要是真的得空了,也可以去我的郡城轉一轉,全當時微服私訪的考察民情了,到時候……”


    頓著後話,正想要說些開心事來讓舒載筠的心情好轉些的舒載策,卻是想到了另一個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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