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出來,宣瑜帶著一老一少,全然將自己當成了頂梁柱,他們身上的銀兩不多,首飾值錢的東西卻又不敢隨便當了,隻好省著花。


    更不要說後麵隨時都有可能追上來的追兵們。


    聽見文竹沒氣般的嗚咽聲,宣瑜自己也餓得不行,可是此刻卻當真不是一個可以停留的機會,隻好好聲好氣的安慰一句。


    好在文竹雖然沒有出過寺廟,下過終南山,更沒有挨過餓,但對宣瑜的話總是有一種莫名的親近和釋然,隨即便點點頭跟宣瑜拉著手扶著淩嬤嬤一起前行。


    總算是走過一個小鎮,街道兩側有不少買飯吃的地方,宣瑜挑了挑,在一家簡單卻又不失幹淨的地方落腳。


    “幾位想吃點什麽呀?”


    小店裏的夥計也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媽,笑眯眯的招唿著,興許是看慣了南來北往的窮苦人,倒是對宣瑜三人的風塵仆仆沒有半點的嫌棄,反而是一邊問著一邊倒著粗鄙的茶水。


    雖然粗鄙,卻是依然能解渴。


    抬頭瞅了瞅牆上掛著的木牌,宣瑜清了清嗓音,卻是故意壓低道。


    “三碗素麵,一疊饅頭,兩盤鹹菜,多謝大娘了。”


    小心翼翼的從錢袋裏數出十個銅板放下,宣瑜雖是故意妝扮成男孩子,更是一路走來臉上沾染了不少灰塵。


    可這手指卻是細白又柔軟的,等到自己伸出來的時候才察覺扮相上的疏漏。


    於是隻求這位大娘看不穿其中的玄妙了。


    “好嘞,請稍等啊。”


    也幸虧是位大娘,宣瑜見她沒什麽吭聲就拿著錢去後廚了,心裏暗暗的一鬆,卻又告訴自己不要放鬆警惕,吃了飯得早些上路才好。


    這一路出來的時候,宣瑜想過要去一個地方,隻是對那個地方沒什麽概念,總之就是要逃得京都遠遠地,再也不要迴來,更不要聽見改天換地之類的雲雲。


    文竹早已渴的不行,抱著桌上的茶碗也不管幹不幹淨的隻管大口喝著,反倒是淩嬤嬤掏出手絹給宣瑜將茶碗擦拭幹淨,又重新到了茶水奉上。


    “郡主……”


    “噓,嬤嬤,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嘛。”


    壓低聲音往周圍一掃,淩嬤嬤忽而『摸』『摸』眼角的濕潤會意道。


    “大兒,快喝吧。”


    淩嬤嬤就差老淚縱橫的哭給宣瑜看了,想她跟著皇宮裏的公主到郡主,大半輩子連自己都沒吃過什麽苦頭,眼下卻要看著宣瑜吃苦,怎麽能不傷心難過呢。


    “多謝『奶』『奶』,『奶』『奶』您也喝吧。”


    宣瑜故意說得響亮,也讓端著飯出來的大娘聽個正著。


    “三碗素麵,一疊饅頭,兩盤鹹菜,都是熱騰騰嘞,三位請慢用啊。”


    此處已然是偏南了,大娘說話的口氣裏多了幾分南方和北方雜『亂』的口音,宣瑜心想此處來往的商客眾多,要是能跟著一隊去更遠的地方,也何嚐不是件好事?


    人多必然就會有疏漏,人少反而更易察覺。


    麵前的素麵也成了可以思考的事情,文竹抓著饅頭就吃,宣瑜看著淩嬤嬤還在難過,便掰開一個饅頭給裏麵加了些鹹菜遞出道。


    “『奶』『奶』快吃吧。”


    “嗯。”


    對上宣瑜那意有所指的眼神,淩嬤嬤含著淚一口口吃完。


    雖然五年來在寺廟裏的生活也是簡單樸素,但跟外麵的風餐『露』宿和粗茶淡飯比起來,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如今,看著宣瑜一步步離開那束縛人的地方,淩嬤嬤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歡喜,還是該憂愁了。


    但無論是歡喜還是憂愁,該前行的路可是一樣都不能少的。


    其實說起來,這五年來,宣瑜也沒閑著,她不僅學會了如何生活,還學會了很多手藝,例如識別山上的各種『藥』草,還對醫術有了不少的功底。


    外加上她好歹也是從小飽讀詩書的人,怎麽也能找個活計養家糊口,外加上文竹也很能幹,兩人一定能將淩嬤嬤照顧好的。


    這樣想著,宣瑜慢悠悠的將一碗素麵吃完,抬頭就看見文竹已經吃第二個饅頭了,並且還學著剛才宣瑜的樣子,將鹹菜加起來吃。


    於是……


    宣瑜在腦中靈機一動,有了一個好的想法,但也隻能放在以後用了。


    對麵的淩嬤嬤也吃完了,宣瑜將剩下的饅頭和鹹菜都打包後,又問大娘再買了一袋子饅頭當做幹糧,大娘好心的給自己灌滿了水囊,隨即三人接著上路了。


    因著害怕後麵的追兵,宣瑜隻能挑揀小路來走,連官道都不敢踏入,而這小路雖然有些崎嶇,但勝在路途不算太遙遠,可即便如此也是苦了她們一行人。


    白天餓了就吃點幹裂的饅頭就著冷水,晚上困了就在樹根下窩著睡覺,時常被半夜凍醒,無聲的仰望頭頂的月光垂淚……


    這些,宣瑜都一一咬牙挺了過來。


    一直這樣過了三天,三人才算是來到了南城邊境上,出了這裏,再往南便是麟國,再往北便是麒國。


    曾經宣瑜在景兆鬆的講解下知道,這麟國跟麒國原本是一家,但是兩家卻是因為內部矛盾而在百年前劃分了兩個小國,跟容國成為三足鼎立的狀態。


    因為容國勢力最強,兩國又不肯和好而對抗,於是三國倒是平安相處,百年來更是毫無戰爭。


    但即便如此,也按耐不住狼子野心,也不知道這麒國跟麟國的百年前帝王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怨,總是時不時要攻擊對方國家,是以容國反而是最好的觀眾了?


    邊境上,人群也雜『亂』起來,有商戶,還有貨郎,甚至還有劍客?


    宣瑜一手扶著淩嬤嬤,一手拉著文竹,三人都是一副疲憊的樣子,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文竹從來沒見過這些世麵,竟是連肚子餓了都忘了,隻管瞪著一雙眼睛咕嚕嚕的瞅著,宣瑜也暗中看了許多,卻是在心裏一一衡量著。


    到底是去麟國還是去麒國呢?


    “大兒,我們就在這兒歇歇腳吧?”


    淩嬤嬤指著一家看起來還算差不多的客棧,心疼宣瑜這幾日早已瘦的沒型的小臉低聲道。


    “嗯,文竹你去。”


    “哦。”


    宣瑜也是累的不行,隻想換洗一下吃頓飽飯好好睡覺,一覺醒來再決定下一個問題吧,想來後麵的追兵應該還沒那麽快?


    可如果正端著飯菜在房間裏吃的宣瑜知道了容玖已經親自帶人追上的話,估計就不會這樣好的心情了。


    ……


    “官爺饒命啊,我們都是小本買賣的老實人!”


    此刻正在宣瑜三天前吃過飯的那家店裏,擠滿了不少鎧甲暗衛,而其中一個玉樹臨風的人影,正暗暗打量著這周圍的環境。


    “阿瑜啊阿瑜,你竟是如此的……”


    容玖看著這裏也不過是最粗鄙的下等飯館,心想自己一直疼愛於心中的寶貝竟然淪落到了如此下場,連手心都要攥出鮮血了。


    末了,容玖丟個眼神過去,帶隊的侍衛立刻將一副畫像遞出。


    其實容玖隻是來找宣瑜的,但容帝卻是還要找文竹,畢竟……


    那可是親上加親的骨肉,而容帝更是不知道宣瑜是否知道了這個秘密。


    於是兩方人馬各自暗中較勁兒,這卻又被容玖誤以為容帝是要殺了宣瑜,越發的心裏陰狠起來。


    “可見過這畫上的女孩子?”


    容玖清冷的聲音居高臨下的問著,跪在地上的大娘顫顫巍巍的跟自己老伴對視一眼頻頻搖頭。


    隨即侍衛又拿出淩嬤嬤的畫像來。


    其實,這也是宣瑜疏漏的地方之一,其次更是容玖的把柄,容玖跟宣瑜從小一起長大,怎麽會不明白她無論何時都不會丟下淩嬤嬤不管的道理呢。


    於是,當淩嬤嬤的畫像拿出來後,大娘果然認出來了,指著畫像思索道。


    “我記得這個大姐是跟著她兩個孫子一起來吃過飯的,其中一個年紀大一些,另一個年紀小一些,年紀大的長得挺俊俏的,不過看起來已經是連日趕路的樣子,倒是手指很幹淨。”


    “兩個孩子都叫這個大姐『奶』『奶』,他們吃了三碗素麵,一疊饅頭,兩盤鹹菜,臨走前還買了一些饅頭上路,我瞅著兩個孩子挺可憐的以為他們是逃難的,還好心給了她們水喝……”


    後麵的話大娘還在暗暗嘀咕著什麽,但容玖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從小親自喂飯的寶貝怎麽會吃這些呢?


    他親自喂過的一勺豆腐羹都能買下十幾個這樣的小店了,而如今他的阿瑜怎麽會……


    “你可知道他們去了哪?”


    “這……這我可不知道,不過要路過這裏,自然是離開南城,往邊境走了啊。”


    大娘含淚哀嚎一聲,隻求這些人能放過他們,容玖既然是自己出來找人,也不會添加麻煩,反而丟下一錠銀子冷斥。


    “今日的事情爾等要是說出去半個字,下場便是如此!”


    隨手抽劍,將放著銀子的桌子砍下一角來,隨即便是烏拉拉的一幫子人快速離開。


    被這一驚一險弄得快要暈厥的大娘,則是連聲歎氣,不知道這是禍還是福。


    出了小店,容玖當先駕馬,連夜不曾休息片刻的帶人從官道上一路狂奔,但是……


    “主子!”


    “滾開!”


    揚鞭甩下,容玖看著這擋在自己麵前的侍衛一臉怒容。


    “主子請三思,您已經出來了數日,別說聖上那邊會怎麽問,就是四皇子他們更是在這個時候要拿捏您的過錯呢……


    況且您這是要出了南城去邊境,萬一被有些拿住把柄可是要以謀反罪名論處的!”


    聽著這跪地之人的稟告,容玖越發冷冽了眉眼,被頭頂的月光照在那張玉白的俊臉上,仿佛成了一把冰冷噬骨的長劍。


    下一刻。


    “駕!”


    隻見官道上已然快速閃出了一道身影,原來容玖已經縱馬從侍衛身上跳過去了。


    “唉……”


    後麵忠心耿耿的侍衛無奈的趕緊追上,始終保護著自己的主人。


    夜『色』正在深沉中流淌,誰也無法預知未來。


    ……


    為了省錢,宣瑜隻要了一間房子,於是三人吃頓熱騰的飽飯,又一一在屏風後麵洗漱一番換上一件幹淨衣服後,就各自睡覺了。


    淩嬤嬤跟宣瑜睡床,文竹睡榻,三人相安無事,隻等著第二日一早跟著某個商隊離開容國。


    未料。


    夜『色』濃黑的像是一團墨,宣瑜困極了之時卻是本能的被一陣聲音驚醒,頓時嚇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別動!”


    脖子上一涼,宣瑜下意識的捏緊被角,本能的抬眼望去,卻見是一個蒙麵人,完全看不清麵容,隻能看見那雙外『露』的眼睛透著幾分涼薄,頓時便僵硬著不動了。


    此刻,外麵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宣瑜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便被人一掌劈暈了過去。


    等到天『色』大亮自己『迷』『迷』糊糊的醒來時,淩嬤嬤跟文竹正在收拾東西,而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場夢一般?


    宣瑜奇怪的在房間裏試圖找出一點蹤跡,可是卻什麽都沒有,唯有在起身穿衣的時候,看見了一根火紅『色』的頭發?


    “麟國的人?”


    景兆鬆曾跟她說過,麟國的國主因為有異族人的血脈,所以皇室宗親都會有火紅『色』的頭發,這一點很好辨認。


    所以麟國的後宮從來也沒有敢混淆血脈的人。


    可是宣瑜不明白了,麟國的人在邊境幹什麽?


    “郡主起來了?”


    “嬤嬤?不是說了要改口嘛。”


    “哦對……這正是習慣了。”


    淩嬤嬤剛要服侍自己穿衣服,就被宣瑜快手快腳的自己穿了起來,順勢將那根頭發藏進了自己的袖子裏,當做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一樣。


    此刻,外麵的天『色』還算亮堂,宣瑜在店家那兒打聽了都有哪幾家商隊可是捎帶人,又買了幹糧灌滿水囊打算上路。


    昨夜還在疑『惑』的問題,不知道為什麽一大早起來宣瑜就決定好了,興許是為了那根火紅『色』的頭發?


    “為什麽我們一定要去麟國呢?”


    “小孩子哪裏那麽多的為什麽?”


    文竹因為早上不能吃頓好飯而有些不高興,卻被宣瑜捏著臉蛋拉著去跟商隊的老板攀談。


    “大叔好,我跟弟弟還有『奶』『奶』想要迴麟國探親,我們孤身三人可否跟您的商隊搭個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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