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紅穿過小門,來到中院廚房,看見三位師傅,三個學徒都是手忙腳亂,鍋裏熱氣奔騰,白霧飄渺。


    劉師傅剛來還端著大師傅架子,可看到生意這麽好,周圍都是熟人,架子擺給誰看?


    畢竟是自己侄子家的生意,也不好再耍大牌,幹脆了當地下場做飯了,整日忙的不可開交,開心地拿著獎金,享受著一群小輩的供奉。


    “小海,客人的東坡肘子好了嗎?”


    肖紅的聲音穿過層層炊煙,傳入王小海耳邊。


    王小海將鍋端起來,短暫離開火爐,迅速掀開旁邊灶台上的鍋,瞅了眼。


    “沒呢嫂子,還得再等一會兒。”


    七九年沒有鋁合金高壓鍋,東坡肉,東坡肘子這類軟爛脫骨的菜,很費時間,一時半會兒根本做不出來。


    如果是在泰豐樓,廚師根本不會給客人做這道菜,除非提前一天預訂。


    “還得多長時間?”


    王小海估摸了一下,迴道:“還得差不多半個鍾頭。”


    肖紅一聽還得半個鍾頭。


    半個鍾頭客人酒都喝完了,但這也沒有辦法,在飯館當班這些天她也有所了解,東坡肘子這道菜本來就慢,能半個小時把菜端到餐桌上,還是幾個廚師聚在一塊琢磨後預先加工的取巧結果,如果按照正宗的做法,沒有四五個鍾頭根本做不出來。


    於是說道:


    “榨菜肉絲呢?榨菜肉絲好了嗎?先把榨菜肉絲給客人上了吧。”


    “行,知道了嫂子,我現在就讓人做。”


    王小海答應道。


    “對了,嫂子,廚房的煤氣快用完了,你迴頭再讓人送一罐過來吧!”


    “啊?這麽快就用完啦?不是半月前才換的嘛?”


    “確實快沒了!炒菜的時候熄了好幾次。”


    “行我記下啦,我迴頭跟人說。”


    “誒,好嘞。”


    王小海交代完,隨即吩咐一旁的兩個徒弟。


    “小文小武!”


    “哎,師傅!”


    “你倆把手裏的活放放,我騰不開手,你倆給客人的榨菜肉絲炒一下,客人馬上要。”


    飯店生意異常好,忙不開,王小海不但自己親自上陣頂上來,還把兩個徒弟也挖過來充數。


    兩個徒弟雖然隻是學徒,但比起許多小館子的廚師還是要強的,算是科班出身。


    “好的師傅。”小文小武聽說師傅要自己炒菜,終於能再練手了,兩人立馬把菜幫上的食材丟到一邊,一個去拿榨菜,一個去取肉絲。


    “炒得重一點,榨菜放多點,客人要的都是油膩的菜......”


    “哎,知道了師傅!”


    兩個徒弟很高興,能親手下廚對於學徒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至於炒不好被師傅打罵,倆人早已對此習以為常,隻要師傅願意真心傳授本領,受點苦又算得了什麽!


    ......


    “師伯,今天晚上貴賓包間還有客人嗎?”


    “有一桌,點名要八寶鴨,鴿吞燕,幹燒冬筍、?糟溜魚片、?蘿卜絲餅、?宮保雞丁、鍋燒肘子、九轉大腸......”


    “要幫忙嗎?您不是還要去接孩子嗎?”


    王小海知道師伯家四五個小家夥,還在上育紅班,每天都要接送,一到下班準時要走的。


    “不用!店裏這麽忙,我咋能走的開?孩子我讓你嬸兒去接了。”


    “晚上的來吃飯的是以前的老客戶,我要是不自己做,人家一嚐就嚐出來了,下次可能就不來了。”


    “你手藝還差點兒,啥時候能跟你爹差不多,我帶你接我的班兒。”


    劉中平知道自己這個侄兒做飯很有天賦,但還是不放心,畢竟才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很多火候還是掌握不好,要是普通客人還能糊弄過去,但老主顧嘴都刁得很,一筷子就嚐出來了,糊弄不過去。


    按照廚師行業以前的老規矩,徒弟親手做飯,流程是很複雜的。


    師父是要和提前跟老主顧打招唿的,就像是說相聲,唱戲,剛子在徒弟上台前要介紹自己徒弟,


    “這是我的徒弟嶽雲朋,學相聲五年了,這孩子......今天第一次登台,還請大家海涵。”


    得清楚自己徒弟學了幾年,資曆如何,有什麽本事,最後還要拜托觀眾們多多海涵,關照新人,嘴下留情。


    京城人講牌麵,規矩一大堆,可以說是糟粕,但確實有很多人信這一套,顧客是衣食父母,從業者自然要遵從。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劉中平沒說,那就是身為一個專業廚師的素養,以及身為長輩的擔當。


    拿一份工資,幹一份活,飯店正忙呢,撂挑子算怎麽一迴事,更何況這還是自己侄兒的飯店。


    自己侄兒家的飯店都不盡心!


    傳出去他老劉的臉往哪兒擱,哪個飯店還敢要他?他劉中平幾十年的名聲也就毀了!


    “不是,師伯我不是這意思。”


    王小海覺得師伯顯然誤會了,他一點兒也沒接班兒的打算,他這幾天幫著炒菜,純屬是剛開業生意擠爆,來不及物色合適的廚師,等他找好廚師,就跟大哥一樣當撒手掌櫃了。


    至於接班兒?他老板他接什麽班?他還想讓師伯給他幹到老呢!


    ......


    迎仙樓的布置格局還是比較簡單的。


    由於時間原因,並沒有進行很複雜的布置,初期隻是進行了簡單的改造。


    首先是前院,以前留下的小房子沒有全部拆除,隻是把中間和不規整的小房子給拆了,其他的找人修飾了一下,讓人看起來差不多一樣。


    最後的展現出來的,便是中間一片空地,被周圍的一圈房子圍著。


    中間空地上能放七張桌子有餘,作為露天場地,夏天弄個大盤雞啤酒小燒烤十分不錯,在配上十分親民的價格,生意不會差。


    不過如今進入冬季,天氣變冷,沒多少人願意坐外邊。


    客人都被安置在了小包間,小包間是周圍的房子,小房子單獨成間,大房子被一一隔開,十五間小屋子。


    每個屋子裏燒著煤火爐,寒冬臘月,小小的房間,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喝著熱酒,圍坐在桌前,燉一鍋鮮羊肉,多是一件美事。


    今天,前院的十五間小房子已經幾乎坐滿,屋門緊關阻擋寒風,隻窗戶留一道縫隙用於通風。


    小房子內客人們吹牛打屁的笑聲,透過窗縫傳到空蕩蕩的院落。


    胡同裏過路的人偶爾會聽見陣陣歡笑從院子裏傳來,好奇看向小門上“迎仙樓”的木牌子。


    前院與中院間的蓮花門,連同旁邊的兩間以前的小房子被打通,利用起來,作為收銀台。


    老板娘肖紅則正坐在紅木桌子後麵,手裏不停地算著賬,稍有空隙,便從盤裏抓起幾粒瓜子含在嘴裏,然後又專注地投入算賬的工作中。


    中院和後院的小房子全拆了,為此還補償了房東一千塊錢。


    小房子拆了以後,先是找了水木的大師對院子進行了簡單的設計,亭台樓閣,水榭雅苑經濟有限暫時做不到,但還是進行了一定改進,挖了個小池塘,陳澤從空間裏挑了幾條好看的肥金魚,放了進去。


    然後又花錢買了幾棵長相不錯的樹木,栽種在庭院裏,有了靈泉水的澆灌,其中幾棵寒梅樹還未至農曆臘月,卻已經早早開花。


    花開盛豔,長勢宜人。


    不經一番寒徹骨,亦得梅花撲鼻香!


    冬天的京城本就灰撲撲一片,庭院中的幾樹梅花,卻是給灰撲撲地世界增添了不少色彩。


    寒梅自古以來便為文人所讚歎。


    不少自詡有文化,或者真有文化的食客,來到中院,後院,見到早開的梅花,都是驚奇不已。


    迴去之後,便與好友分享,結伴來觀梅。


    除了梅花之外,庭院中還有一些請胡同裏老石匠雕刻的石器,如附有棋盤的石桌,光滑如玉的石凳,這些在後世公園隨處可見的石器,在這個時代還是頗為超前的。


    庭院中還是有些單調,後續還有一些建築,如完整的流水係統,噴泉,小木橋,曲水;又如小木亭,各種季節爭豔富有意境的樹種,花謝。


    這些都要視飯館以後的生意好壞來定。


    當然,投資這麽多,陳澤肯定是不甘心租金到期以後就白白送給房東的。


    他已經計劃好將房子買下了。


    雖然房東老頭不願意賣,但根據陳澤打聽所知,這套四合院並不像老頭說的,是他一人所有,可能以前是,不過現在不是。


    李肖打聽來的消息,老頭隻不過是說服了其他房東,提前將房子租到了手裏,然後又將房子轉租給了他們。


    算是個二房東。


    其他幾個房東有的是老頭本家兄弟,有的是後來的租客,根本不是鐵板一塊。


    陳澤相信,就算是鐵板一塊,他也能用錢砸開。


    就算最後十萬塊錢拿到手,長久來看,他也絕對不會賠。


    二環一個三進的大院子,還是靠近王府井,未來的價值,少說也得......


    ......


    前院,15號小包間。


    曹雙坡著腳,一瘸一拐地把一盆冒著蒸騰熱氣地燉羊肉端進屋子。


    屋子裏的幾個年輕人連忙起身幫忙接過羊肉盆。


    “雙哥,你怎麽還自己來?你招唿一聲我們自己去端不就行啦!”


    幾個年輕人客氣的說道。


    “那哪兒行?你們是客人,哪有讓客人自己端菜的?”


    “在國營飯店不都是自己端嘛!”


    “哈哈哈哈哈!”


    好吧,隻能說如今的客人們太善良,額...太沒有人權了。客人去國營飯店大多時候都是自己端菜,服務員根本不屌,不自己端菜,那你就等著吧,等客人散完,廚師下班,自己去後廚找自己的菜。


    國營飯店沒落不是沒有原因的。


    “哎,咱這不一樣,咱這是大眾食堂,顧客是上帝!”曹雙哈哈笑著說道。


    “哈哈哈!咱大老粗也成上帝啦?哈哈哈!”


    “四兒,口出狂言!就你那金針菇,也敢自稱大老粗?你媳婦知道嗎?”


    “四兒的純屬老黃瓜,蔫兒了吧唧的。”


    “草!”(一種植物!)


    “哈哈哈!”


    ......


    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和昔日的兄弟說說笑笑,嘮黃段子,曹雙站在一旁,也是難得地開懷大笑。


    “雙哥,別忙活了,坐下喝兩杯。”


    四五個年輕人,把菜放到桌子上,有人拉椅子,有人拿空閑的碗筷,有人已經拿起酒杯開始倒酒了,坐在為外邊的人拽著曹雙,說著就要把曹雙往裏麵推。


    曹雙則是死活不願意進去,連連推辭道:


    “別別別!”


    “哥幾個你們先吃,我還有活,這會兒店裏正忙,等我忙完了再好好陪你們幾個喝一杯。”


    “我可事先說好,我酒量你們可是知道的,事先留好肚子,別一會兒哭著迴家找媳婦上錯床!”


    “哈哈哈!”


    “哈哈哈!”


    幾人說笑著,也不再勸。


    “那雙哥你快點兒,我們可等著你呢!”


    “嗯,你們吃吧,我去忙了,一會兒忙完就過來。“


    ”哦,對了!“


    “嫂子還讓我一會兒給你再送倆熱菜,你等會兒,這會兒店裏有點忙。”


    “哈哈, 那幫我們謝謝嫂子!”“謝謝嫂子!”


    “雙哥,你先忙,我們不急。”“是啊,我們酒還沒喝呢,不急。”


    “你們可留著肚子,別一會兒菜還沒上完就吃飽了。”


    “不會!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想當年咱哥幾個下館子,我吃了三斤餃子,都沒吃飽!”


    “放屁!吃三斤餃子的是老子!”


    “別爭啦!其實是我!我迴家放了一夜韭菜屁,還讓我老娘給罵了!那時候睡得還是大通鋪,一家人擠在一間屋子,那味,真是別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曹雙關上了門兒,臉上依舊還帶著笑。


    人到二十三四,成家立業,各奔前程,還能有一幫子以前的兄弟,在一起說說笑笑,是一件很不錯的事。


    曹雙就很享受現在的生活。


    從小院,來到大院,雖然都是在院子裏徘徊,但卻像是進入了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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