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講了將近半個小時。


    沙其鳴先是跟陳澤兩人講了林場如今的經濟狀況,算了一筆賬,描述了場內目前遇到的一些問題,又說了他對伊水林區未來的建設與規劃。


    至於兩人的反應。


    肖紅的反應有些激動,場長親自跟她這個普通小兵暢談未來規劃,個人理想與抱負,肖紅是受寵若驚,聽得是熱血沸騰,恨不能投身其中。


    而陳澤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


    場裏的情況他大致是知道的,跟這個時代大多數國企一樣,很多工廠看著很大,幾千上萬個工人,每年產值成百上千萬,但年底一算利潤,能不虧就算好的了。


    大多都是入不敷出,幾百萬的營業額,能有幾萬元的利潤,就已經是一家優質企業了。


    這在這個時代是泛普遍現象。


    而林場想來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幾年木材市場是火熱,但計劃經濟下,施行的是價格雙軌製,這意味著林場賺到的錢,能拿到手裏的,跟以前不會差很多。


    多出來的利潤,大頭都被最上級部門拿走了,如今全國各個地方經濟壓力都大都缺錢,上麵的其他部門,看到這筆錢,自然也不會手軟,如此,經過層層盤剝,最終落到林場自己手裏的,估計不會剩多少。


    這些情況他都了解,但他之所以表情變得有些微妙,沒有像肖紅一樣熱血沸騰,是因為來自後世靈魂告誡自己,一旦領導沒事拉著你談心,指定沒好事。


    大概率不是升職加薪,而且越是大的領導找你,說明事情越大。


    組長找你可能是畫餅,讓你無償付出更多的時間與精力;


    經理找你可能是讓你背鍋,讓你付出自己的工作與前途;


    而進入公司多年都未見過幾麵的,高高在上的董事長突然找到你,那你完了,對方很可能是看上你這條爛命了!


    不然,雙方身份如此懸殊,對方為何無緣無故找到你?


    自己幾斤幾兩,自己難道心裏沒數嗎?有什麽是值得對方惦記的?


    陳澤倒是不怕對方算計自己,他也不是沒有後台。


    看著麵前一張老實、穩重、正直,一看就給人一種信任看的臉,心中暗道:


    “沒想到啊,你個濃眉大眼的,竟然也學會了資本家害人那一套?畫餅花得這麽6!”


    “這是要幹什麽,忽悠我給你賣命?”


    陳澤心中留了個心眼兒,對熱心腸的新場長的目的,保持質疑。


    ......


    另一邊,


    沙其鳴一通話講完,見名叫肖紅的女同誌神情激動,滿意的點了點頭,一種“微斯人吾,誰與共”的“幸甚至哉”!


    但目光轉到關係戶陳澤臉上時,發現陳澤正用奇怪地目光看著自己。


    說不上是玩味,但沙其鳴卻有一種被人看破內心地感覺,原本微笑地表情微微一滯。


    當然,也隻是那麽一瞬間,從官多年的經曆,讓他很快就恢複了過來。


    “場裏的情況,你們兩人現在也都知道了!”


    “這次我找你們倆來的目的。”


    既然彎的不行,沙其鳴幹脆就打直球,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主打一個畫餅不行,坦誠相待。


    “是關於我們林場創收問題。”


    “這件事,可能非你倆不行!”


    之後,沙其鳴便講述了自己的想法。


    官話是說,想肖紅總結以前經驗,陳澤發揮主觀能動性,帶領林場走出困境。


    事實上,就是讓肖紅奉旨走私,撿起以前被打掉的路線,將場裏多餘的部分木材,換成一些場裏目前亟需的物資,而陳澤負責一旁協助。


    “上級不撥款,自己想辦法,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林場想要在現有的體製下發展,就不能走尋常了。”


    “這不隻是為了我的前途,更多還是為了林場以後的發展。”


    “你們放心,這件事我已經跟市裏反映過了,市裏麵一定程度上已經允許我的申請。”


    沙其鳴這話說得是真心實意。


    但落在陳澤耳朵裏,卻不是這個意思。


    陳澤:什麽叫一定程度上?萬一哪天不一定了,那是不是要把我倆拉出去當替罪羊?


    陳澤可不是愣頭青,對方擅自更改他原本的任命,這本就已經犯了忌諱,足夠讓他提高警惕。


    現在有提出這麽有風險並且不合理的要求,陳澤是說什麽也不會同意的。


    似乎是看出了陳澤的憂慮,沙其鳴再次保證道:


    “你們放心,放心大膽去做,一旦出了事,我一力承擔。”


    沙其鳴讓陳澤放心,而陳澤卻還是絲毫不敢放心。


    俗話說,觀其言,察其行,知其心,方識其人。


    陳澤對這個新來的場長並不了解,隻是聽對方說的幾句話,就相信對方,那是不可能的。


    他不了解對方的底細,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吃肉的。


    雖然他很認可新場長的觀點,關於對方提出的“伊水不可能一直依靠林木資源,樹總有砍完的那一天,要可持續發展。”這點陳澤很是認可,覺得對方是個有遠見的官僚,有認真思考過林場的未來。


    還有對方的很多其他觀點,比如說“如果不能擺脫現有的單一經濟模式,未來幾年招來多少工人,以後就會有多少工人失業,而伊水經濟結構單一,這麽多工人一旦失業......”


    陳澤知道這在未來會成為事實,雖然現在很多人都不相信有一天大廠也會倒閉,但事實就是如此,而對方敢這麽猜測,並說出來,僅此一點,就讓陳澤對其高看一眼。


    但是,


    欣賞歸欣賞,這並不意味著,自己就要給對方打工。


    他也有想過為生活在這白山黑水間的伊水人民做些什麽,以避免十幾年後的悲劇。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對自己有害。


    他不能為了別人的理想,幸福犧牲自己,抱歉,他還沒有那個覺悟。


    “你們放心,我會給予你們最大的支持,隻要事情能辦成,我將代表場裏......”


    沙場長還在不斷許諾,畫餅,甚至跟肖紅探討起了詳細的流程,如何將計劃外木材,順利換成林場所需資源,林場還有什麽資源是外界所需的,搶手的......


    “沙場長,您說得非常好,不過我們需要考慮一下,問一下家裏的長輩。”


    陳澤眼看肖紅跟對方越聊越火熱就要答應了,連忙拉著肖紅的手,衝出了場長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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