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爆喝,十三挺身跳起,渾身冰寒盡除,就連那失去知覺的孤冶子和悄然旋轉在神思裏的午尪鍾也跟著一起活躍了起來。


    十三趁著清醒,閉目凝神,繼續驅使體內那越來越盛的熱浪,遍走全身,瘋狂的追趕著孤冶子,迫的他四下亂逃,驚叫不已。


    最終,逃到心海之處,孤冶子頹然倒地,神色惶惶,還欲求饒,卻見那熱浪潮水一般兜頭而下,立時將他吞沒不見。


    就此,逃亡數年,本以為可以趁此機會一雪前恥,揚眉吐氣的孤冶子帶著他那滿腔未解的悲憤、絕望、怨恨與不甘,徹底被煉化在十三的心海之中。


    也正因此,十三心中從此便深深埋下了一絲晦澀邪惡的怨念,並且越久越重,越久越深,假若沒有一品珠那彩光壓製,都不知後果如何。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魔格野,是她在那七夜血淵裏鬼使神差的一望,假若她當時聽了那胖掌櫃的話,也許一切便都有所不同了。


    當然,此事也不能全怪魔格野,畢竟那心思單純又滿心好奇的三眼道亦罪不可恕,假若他不把午尪鍾的秘密說給孤冶子聽,孤冶子也不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找十三這樣具有強體的人。


    當然這事還得說因緣際會,命裏當然,假若當時十三不來青都,沒有與魔格野生出嫌隙,他又怎會在那無名小鎮裏邂逅午尪鍾。


    自然,後麵的所有一切也便都不會發生了。


    可話又說迴來,即便這所有一切都因勢而成,假若十三不來這海底城邑,沒有三眼道一時興起,在背後慫恿孤冶子,他也不會借體逞兇,大鬧海底城邑。


    隻可惜,三眼道也沒想到,十三這個他從未見過的後生背後竟有高人坐鎮,致令他的頑皮推著孤冶子走上了一條斷崖峭壁般的不歸路,同時也給十三的心裏偷偷的埋下了一個心魔。


    其時他又哪裏知道,那藏在背後的操局人卻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氣憤難當,這才怒而出手,幫助十三驅走冰寒,煉化孤冶子,同時更將他的真力凝結歸複,一切大刀最強。


    一切處理妥當,十三慢慢睜眼,便是這緊要一霎,水箭猝然穿透三老大的身體,駭得二老大破聲驚唿,緊忙將他一把推住,淒聲哀嚎道:“鬼娃子,你這是做什麽?為何要替我擋箭?為何不讓我先死,去陪大老大呢?”說著,他雙目充血,又衝著高處的法老們大聲喝道:“臭老賊,你們狼狽為奸,恃強淩弱,有本事就將我和三老大一起殺了,來啊,殺啊?”


    那身形單薄的法老一聽這話仰天狂笑,惡狠狠的道:“蠢魚賊,話倒說的義氣,罷罷罷,法祖這便成全你!成全你!”


    說話間,就在那一眾法老的哄笑聲裏,數支水箭接連飛出,勢如閃電。


    二老大一見哈哈大笑,盡顯蒼涼。


    三老大惶然不解,突然轉身,滿麵不解的盯著二老大,道:“二老大,你這又做什麽?你我二人活一個算一個,總比兩個都死的好啊?”


    二老大淒然而笑,淚雨滂沱,語聲哽咽的道:“三老大,大老大死了,他真的死了,一個人,他能去哪兒?他那家夥早就習慣了我們三兄弟在一起,現在一個人走,他會不會孤單?會不會被人欺負?”


    三老大一聽倏然落淚,上前一把抱住二老大,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後背,道;“好了,別說了,我懂了!”說著,突然放開二老大,一轉身,站在他的身旁,昂首挺胸,傲然冷視那分水疾來的水箭。


    “你怕麽?”


    二老大止住悲聲,突然發問,語聲猶疑。


    三老大身體冰寒已起,遍布全身各處,漸有麻木之感,一聽這話,突然失笑,淡淡的道:“怕什麽?怕這幾個老鬼殺了我們?”


    二老大搖頭,苦笑道:“這有什麽好怕的?”


    三老大道:“那你還費什麽話?亂問什麽?”


    二老大略一沉吟,道:“如果這麽死了,你就再也沒法去尋你的家人了,你不怕麽?”


    三老大盯著遠處迎麵而來的水箭突然一呆,道:“怕!”


    二老大緊忙道:“那你還死?趕緊逃吧,這裏留我一個人便足夠了,等我見著大老大一定會替你解釋,他一定不會怪你。”


    三老大突然失笑,嘴上卻怒道:“閉嘴,你這混蛋,誰要你替我解釋?你能解釋得了嗎?他會信你嗎?你又見得到他嗎?”


    二老大突然語塞,沉吟少會兒,突然道:“你這鬼娃子,怎麽突然問了那麽多問題?你是不是也學壞了?”


    話音一落二人同時大笑,再看那已到眼前的水箭,不由滿臉蔑視,渾然不懼。


    驀地。


    一陣渾沉巨力突然從二人背後猝然蕩起,直接逼出了三老大體內的水箭寒氣,更把那迫至眼前的水箭轟然震碎。


    隨即,三老大兩人站立不穩,拔地而起,掠空疾去,直唬的二人大聲驚叫,手刨腳蹬,狼狽十分。


    十三看著二人淡淡一笑,當下衝著盤舞旋渦之下的翼月道:“翼月,麻煩替我照看好這兩個有情有義的家夥,千萬別讓幾個老賊給暗算了。”


    金龍翼月一聽這話突發一聲長嘯,雖然她還拿不準十三的心意到底是好是壞,不過大老大三人間的濃濃情誼她倒是看的真切,不用十三拜托她亦有意上前相助。


    是以龍影金光突然掠至眼前,猝不及防的卷起二人,兩個盤舞落到十三身後的石碑旁,唬的幾個法老想要阻止都已不及。


    水生為救赤麵老者身遭法老毒手,滾在一邊,幻做人形,踉蹌站起之際突覺背後有人輕輕一怕他的肩頭,駭得他驚叫一聲,慌張迴望,就見三眼道人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正衝著他不懷好意的笑著,道:“乖徒弟,醜猴兒,你可真頑皮,怎麽又撇開為師,偷偷的跑出來胡鬧了?”


    水生一呆,慌忙向後退了退,心中突然閃過無數思緒。


    原本,他十分討厭這個逼著自己叫他師父的臭道人,更不喜他讓自己徹底忘掉以前過往的那種強勢。


    畢竟,浮屠塔林上可觀的明月,師父桌前的油燈和他手裏的針線,以及那個‘見色忘義’的臭小白,所有這些割舍不掉的一切都是他生命裏不可或缺的全部,他怎麽能忘卻,怎麽能與之訣別?


    做人——


    噢,作怪也罷,怎麽可以如此薄情寡義,冷漠決絕?


    他水生做不到,原來的無生更做不到。


    是以,他無奈,躊躇,左右為難,更加不知所以。


    他一定不怕三眼道人的威脅,因為他生來便無懼任何一切——隻不過,那燈前老和尚的一聲唿喊卻是他的至要死穴,逃不開,避不過,更加深深依戀不已。


    就這樣,他怕了,莫名其妙的。


    他怕到剛剛見到臭小白和十三等人時都不敢上前相認。


    他多想上去給他每個人一個大大的擁抱,尤其是那該死的臭小白,他多想重重的打他兩拳,告訴他,在這些離別不見的日子裏自己有多苦,有多懷戀當初二人一起玩鬧爭吵,無所拘束的日子。


    可是,他並沒有那樣。


    他十分痛苦的忍下了所有的衝動,像老和尚常常教導他說的那樣,抑製住內心狂起的波瀾,麵無一絲痕跡的獨自忍耐著。


    他看到了小白眼中的那一抹難去的悲傷,不經意的傷心欲絕,他心若油煎,痛苦不堪。


    他強行忍著,心不在焉的在這場混亂裏不明所以的胡亂攪和著,試圖再與那過的留戀往有所交集。


    可不知怎的,一切似乎真的如三眼道說的那樣悄無聲息的改變了,在他一次次的想要靠近往昔的時候自己也竟然莫名的被逼了迴來,像個局外人。


    改變,叫人留戀的不甘變得脆弱。


    他感到自己正在急速的與過往訣別、走遠,一切尤在鏡像背後的天堂裏與魔格野有了那番對話之後。


    此時,再見道人,一切竟如隔世,心底的那些厭棄蕩然無存,隱隱的,竟還有了幾許怪異的的情感慢慢滋生,漸漸的春暖花開。


    躊躇著,他終於小心翼翼的說出了‘師傅’二字,像個牙牙學語的幼兒,滿麵羞澀。


    那一霎,三眼道遽然一呆,不可思議的盯著他,掩嘴瞠目,半晌失神。


    “醜猴子,你終於肯願真誠的叫我一聲師傅了?”


    三眼道惶恐半晌,突然喜不自禁的追問,生怕有錯,眼睛裏竟閃出了喜悅的淚花。


    水生一見亦也動情不少,不過他強行忍下心緒,撇嘴一笑,故作一副漫不經心、無可奈何的神態,道:“沒辦法,怎麽辦,那還不都是被你逼的,整日像個狗皮膏藥似得貼在身邊,寸步不離的,你討不討厭?”


    三眼道揮袖一抹眼睛,嘿嘿傻笑,連連點頭,道:“好好好,都是為師不好!都是為師不好!不過,你也該理解理解師傅,之所以如此緊隨你的身邊,還不是怕你像先前那小子一樣,沒陪我幾日便莫名其妙的逃了,消失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你說我擔不擔心?難不難過?”


    水生滿臉詫異,突然來了戲謔之心,道:“噢?我沒聽錯吧,你老道竟也會擔心別人?竟也會為別人難過?”


    三眼道訕訕一笑,臉色微紅的道:“別胡說,我又不是沒有七情六欲的冷血動物。更何況,跟你在一起久了,怎麽還不學會一些?你想想,夜深人靜,獨自一人,你孤身遠眺——”


    水生聽到此處突然心起慌張,他可不想自己的心思被這老道一語揭穿,尤其是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之下。


    是以將手一揮,開口製止著道:“好了!好了!莫說了,你這多事的老師傅!”


    三眼道一聽戛然止聲,看著水生重重點頭,沉吟片刻,道:“好!既然你肯願真誠的叫我一聲師傅,那自今以後,你說什麽為師都聽你的!”


    水生一愣,用手搔了搔頭,道:“此話當真?”


    三眼道心情大好,身形一聽,昂首直立,道;“那還有假,我是師傅,必定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水生大喜,目光炯炯,盯著三眼道看了半天,突然迴身一指那旋轉不歇的漩渦和兀自囂張俯視的一眾法老,惡狠狠的道:“你看那嚇人的漩渦,還有那幾個仗勢欺人的老混蛋,他們沆瀣一氣,蛇鼠一窩,你——”


    水生本想說‘你看該如何處置’可那三眼道一時歡喜,錯意以為水生懇求他是要他把這幾個惡賊一同打殺,替他出口心中的惡氣。


    畢竟,自己剛剛來時恰好看見幾大法老聯手打敗水生,當時心中憤恨便已無可複加,若非擔心水生安危,忙著查看他的傷情,早就大打出手,一並斬殺了。


    此時水生無恙,又首次向他提出要求,他又豈能不盡心力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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