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見轉瞬之間,不會大師又被困進了火刀之內,或因感念先前的搭救之恩,或因拒見大師重蹈鬱蒼狸的覆轍,也不知哪裏來了勁力,咆哮一聲後便急忙忙衝了過去。可不想,他才剛跑了兩步便被腳下一絆,結結實實的跌了個狗啃屎。


    烽獨語懊惱萬分,當他狼狽爬起剛要破聲大罵時就見腳下橫臥著一個嬌弱楚楚的姑娘正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一雙星眸的邊角也已淚跡斑斑,十分惹人憐惜。


    烽獨語被那女子看得有些羞澀,麵生紅潮之際心裏早已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已。他佯裝若無其事的挺直身子,向著烈焰濃煙困裹的不會大師望了望,舉步剛要走時又不忍丟下地上女子,於是收步、矮身子,一把摟住了姑娘的頸項、身子,雙手一用力便抱在懷裏,然後側著臉表情忸怩的道:“姑娘,你哪裏受傷了?放心,有我在,他們誰都傷害不了你!”


    女子躺在烽獨語懷中默然無語,隻是神色裏滿滿的都是感恩之情,僅是在那擁抱的片刻之間,烽獨語已然感到自己胸中小鹿亂撞,幾欲唿吸難暢,在那渾渾噩噩的精神遊蕩之中他似乎忘記了自己要搭救不會大師的事情。


    女子輕輕的‘嚶’了一聲,引得烽獨語緊忙正目觀瞧,不想這一看之間他才認出,這不正是先前嶽霖獨意在老鳩腳下救下的那個女子嗎?


    隻是,這女子的麵容十分熟稔他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嶽霖獨意的戰刀終於在十幾招內尋到了老鳩的破綻,一道藍光過去,老鳩那幾近光禿的翅膀‘哢嚓’一聲被斬落,痛的它哀聲嘶鳴,就在那一霎那,火焰光影之下一道青影銀光驀地閃過,它的另一支翅膀也在那哀鳴聲中被人悄然斬落。


    嶽霖獨意不及多想,就在老鳩哀鳴分神之時,手中戰刀疾揮,轉眼間便把它大卸八塊,當那老鳩頭顱落地的瞬間,人們似乎都聽到了一個孩童的淒慘叫聲,那叫聲陰森詭異令人聞之膽戰心寒。


    嶽霖獨意收刀喘息之際,他清楚的看到了十三那道矯健的身姿,假若沒有十三的那劍相助,想要屠殺老鳩恐怕還要廢些周折,於是他衝十三感激的點點頭,而那一瞬,十三已然鬼魅般的鑽進了烈焰之中,數聲刀劍撞擊聲之後,烈焰一散,那把黑刀被十三鐵劍奮力一蕩,帶著破風的銳嘯疾疾射向空中兀自得意的碎夜婆婆。須臾,十三扶著不會大師從煙火裏縱身到了嶽霖獨意身旁,口中堅定的道:“保護好大師,剩下的交給我!”


    嶽霖獨意扶住不會大師,還未來得及應承十三,就見他轉身一閃,青影銀光已然沒入到了滾滾的煙火之中不見了蹤跡。


    老鳩的哀鳴驚動了碎夜婆婆,當她目睹乖乖諍佞被人大卸八塊的慘狀時如遭五雷轟頂,一顆篤定必贏的心也在那恍惚間起了動蕩,一雙老目之中登時起了血紅,她發誓一定要那害死乖乖的人和這世間都一同墮入地獄,永不得再見光明。


    一聲‘我的佞乖乖’咆哮激蕩在火海煙囂之內,萬般哀疼如撕裂、剜心之痛,她碎夜一生傲骨錚錚,這口氣怎能就這樣咽了?


    淚水滴落,那一刻的碎夜心裏除了仇恨哪還有半點憐憫之心。


    漫天火刀在背簍裏滾滾噴出的黑煙催裹之下,帶著吞天噬地的氣勢撲天而下,僅在那一瞬之間,火刀已然欺近山河草木,所到之處俱為齏粉,摧枯拉朽。


    十三避過火刀黑煙,轉眼到了碎夜婆婆近前,鐵劍流光一閃便刺到了咽喉近處,碎夜婆婆眼含淚花狠狠的盯著十三,竟無半點閃避之意。


    劍透肌膚,十三突然撤劍,冷聲質問,“惡婆,為何不出手躲避?”碎夜婆婆冷冷的道:“你這白毛漢子,天良喪盡,婆婆我實在想不到明月血島竟然也有你這種薄情負義之徒?枉我念及舊情,一直對你縱容忍讓,你非但不計念這段情分還要夥同他人一起殺了我的佞乖乖,來來來,我信你有這緣分,今天看我把你碎屍萬段才怪?”說著,碎夜婆婆哀歎一聲‘佞乖乖’,人影已飄然倒飛,一腳蹬翻背簍,黑煙滾湧之際,悄然沒了蹤跡。


    十三仗著鐵劍尋望在愈來愈暗、愈來愈濃烈的黑煙之中,漸漸不見了五指。他衝著黑暗裏大聲質問,“喂,老惡婆,鬼鬼祟祟的躲起來算什麽英雄?你不是想要把我碎屍萬段嗎?來啊,我人就在這裏,敢不敢出來麵對麵的大戰一番?”


    黑暗裏,碎夜婆婆忽的發出了一陣詭笑,那笑聲在黑煙裏來迴激蕩,忽左忽右,很難確定具體方位,這令十三有些焦灼,一雙虎目四方凝視,突然一道耀眼紅光一閃即逝,十三不容多想,縱身舉劍而去,隻聽‘當’的一聲脆響,火花四濺,黑煙裏漸漸現出了一隻容貌猙獰的獸頭,十三仔細一看,卻是一隻生有金屬光澤的雕首。


    黑煙裏漸漸有了光澤,漸漸變得空曠。


    十三看準了雕首的方位,突然縱身飛去,手中鐵劍毫不留情狠狠斬下,卻不想那鐵劍剛一碰觸雕首就覺一股巨大吸力牢牢牽製不動。


    十三大為詫異,使盡渾身解數依然未能把鐵劍從那雕首上移開,便在此時,十三背後的四麵八方突然探出了無數的黑色長鞭,每一把鞭頭都帶著巨大雕首一般容貌的小雕首,那雕嘴一張一合,恍如活的一般帶著肅殺詭異之氣。


    十三丟了鐵劍迴身謹慎應對,突的兩側的雕首鞭猛然出擊,十三縱身閃過,在那雕首鞭經過腳下時十三清楚的看到那鞭身嵌滿了鋒利的鋼刺,微弱光明下那鋼刺頻繁閃爍銳利鋒芒,假若那鋼刺落在皮膚之上縱不能令人骨斷筋折也必定會讓人皮開肉綻。


    十三暗暗心驚,眼見著雕首鞭越過了自己慢慢消失在茫茫黑煙之中。


    驚魂未定時,身前左右猛地又激射而來數十把雕首鞭,十三緊忙左閃右躲,好在他有‘鬼影術’傍身,輕鬆避過後還能手擋腳踢,打亂了雕首鞭的去勢。


    雕首鞭綿綿不絕,爭相奔突衝刺,那些去而複返的鞭首在那交織的混亂中越來越淩厲,最後,一張猙獰的球形大網牢牢的困住了十三,待他看清自己身處的險境時那雕首鞭織就的球網已然開始徐徐轉動,鞭身上粘著的無數鋼刺也都閃爍著犀利的光芒,紛紛投向中心的十三,看樣子隨時都有射殺十三的可能,危殆僅存於瞬間。


    十三警惕周圍的異動,腦海中飛速的盤算著解脫的法子,忽的,黑煙深處裏閃過一道極難察覺的赤紅,繼而,風聲一緊,球網前麵的虛空裏突的多了個身披青紗,容樣俊美的少女。


    十三認得,那少女不正是自己搭救喻秋檬時在那藍光裏所遭遇的哭笑二女嗎?於是,他隔著球網衝著少女大聲道:“喂,怎麽是你?”


    少女被十三問的一愣,她上下看了看十三,神色突然有些緊張的問:“白毛漢子,你竟然認得這副皮囊?”


    十三一聽少女這話登時冒了一身冷汗,短暫的恍惚令他感覺到了這聲音像極了碎夜婆婆,難不成這二人還有什麽關聯?


    十三不再多言,一顆心謹慎的盯著少女以及四周隨時可能來襲的危機。


    少女變得有些激動,他向前湊了湊,語氣迫切的道:“快說,你怎會認得這副爛皮囊?”


    十三仰天狂笑後冷冷的道:“因為她長得同你一樣醜陋!”話音未落,那球網已然發生了變化。


    滾動的球網越聚越攏,恍如有了唿吸,收放之間似乎帶著某種情緒起伏的激蕩,眼見著留給十三可活動的空間越來越小,那些劍拔弩張的鋼刺也都紛紛挺立起來,對著十三起了濃濃的殺機,似是隨時都可能會激射而出。


    十三謹慎的打量著球網四周的異動,他的話並沒有進一步激化少女的憤怒,相反倒引得了少女的數聲歎息,她倒剪雙手踱步於球網之外似是說給十三又若自言自語,“世間事分合有數,豈能覆水可收、破鏡可圓?可見癡妄害人,想我一定是思念太久心底起了臆想。罷罷罷,有此一遇,我也信了你有這緣分,白毛漢子,咱們緣分不淺,給你個機會,臨死前還有何話要留在這世間的,我可容你說上三句兩句?”


    十三聽完狂笑兩聲道:“老惡婆,虛張聲勢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有什麽遺言還是留給你自己說吧?”


    鐵劍出手,光寒森森,可那球網堅若磐石,牢不可破,鐵劍、球網激起的火花四濺紛飛,雖然看了絢爛無比但終是不能破滅重生。


    十三心中漸漸不安,一絲恐慌漸走全身,驀地,鐵劍銀光之下紫暈滾滾縈繞,無限力量從四肢百骸中滾滾鼓湧而來,伴隨一聲驚天動地的呐喊,一百零八顆晶瑩剔透的紫色念珠終於喚醒並從體內豁然衝出,浮在腦後旋轉不止,股股紫氣從旋轉的一品珠內漸漸衝出,落盡十三的體內繼而又到達鐵劍全身。


    眼前突變駭得少女大驚失色,待她剛一醒神時十三的呐喊和鐵劍已然一同迫來,收縮唿吸的球網瞬間化作齏粉,巨大無比的衝擊力把那少女迫得頓時失去了重力,倒飛著隱沒在濃煙之中不知所蹤。


    十三一劍震開球網,那些猙獰兇猛的雕首也在力量的衝擊下變得四分五裂,紛紛落地,如此的震撼力驚得十三有些恍惚,當他再次舉起鐵劍蓄力準備出手時就覺胸中精力無限,旋轉的一品珠在那滾滾黑煙之中亦醒目異常。


    終於鐵劍再次出手,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割裂了緊繃的布匹,無盡的黑煙被那鐵劍的氣力從中劈開,衝破黑煙外的烈焰赤火,經過青都境內的山山水水直到海外的晴朗天空才漸漸變淡、止歇。


    十三一劍出手心下大喜,眼見黑煙變化顯著便忙不迭躍在空中,驅使鐵劍無所顧忌的左砍右斬,不消一刻便把眼前的黑煙趕走了大半,眼前的赤焰烈火亦消去不少,可他做夢也沒想到,就是他的這一頓亂劍傷及的可遠遠不止眼前的黑煙赤焰。


    空中火刀在少女的消失後漸漸散盡,濃煙深處雖然仍有墨黑之色但已然不能傷及眾生。


    一場劫難在滿目狼藉之下悄然落幕,望著眼前的瘡痍十三心中萬難平複,他想不明白為何一個麵目猙獰的老惡婆為何會有如此的毀滅之力?而那茫茫眾生又是做了怎樣的孽才會惹得如此罪厄?


    彷徨的十三突然變得躊躇,他再一次迷惑了這世間的善惡,原本雜亂的意誌在與魔格野的交往的短暫光陰裏似乎有了幾許的主張,可眼前這光景,又有誰能告訴他那要去的路又在哪方?


    一陣清亮的笑聲從背後突然傳來,嚇得十三霍然轉身,他看到了一張令他魂不守舍的容顏,如今那容顏沒有半點大病初愈的樣子,就連整個人的體態舉止似乎都與先前大有不同。


    十三望著喻秋檬故作驚詫的道:“怎麽是你?”


    喻秋檬咯咯又笑,她步履聘婷的走向十三。近了,對著十三輕吐蘭香,柔聲道:“怎麽,一會兒不見就想我了?”


    十三被那一句‘想我了’說的臉色立時變得緋紅,語氣也跟著嚅喏起來,他慌亂的收起鐵劍,把目光試著移向別處。


    喻秋檬一看不禁又笑的花枝爛顫,伸手輕輕攬住了十三頸項,把一雙軟唇慢慢遞到十三的耳畔,溫柔且戲弄的道:“誒呀我的十三哥哥,你可是天下大大的英雄,怎麽也同她們俗人一般學會臉紅了呢?”


    十三被喻秋檬的幾句溫言細語說的心旌神馳,幾欲窒息,他緊忙用力試著想要推開這具越來越靠向自己的軀體,可萬沒想到,就那麽一個看上去柔弱無骨的女人卻變得重若泰山。


    喻秋檬終於放開十三,她向後退出兩步,突的拔高聲音道:“十三哥哥你孤身犯險,勇鬥惡婆,若非是你青都上下還不知要變成什麽樣子,這份恩情小妹得替青都好好謝謝您才好!”說著,喻秋檬衝十三一抱拳,又道:“可是我該如何謝你呢?”


    喻秋檬的誇讚對於十三來說有點像漫天綻放的煙花,雖然絢爛醉人卻不得長久。事實上這一場劫難的生生死死,豈是十三一人所能左右的成敗榮辱。


    無論如何,十三總歸是在這虛妄的謊言下悠然自得了,有些事似乎也就那麽自然而然的由假成真了。


    十三笑了,微笑,言語支吾,“沒······沒什麽好謝的······都是我該做的······”


    喻秋檬聽罷又是咯咯一陣歡笑,然後再次靠向十三,道:“十三哥哥,你說我怎麽那麽喜歡你呢?”


    神思慌亂的十三再次麵紅耳赤,他也想不通徹自己為何會在這個女人麵前變得如此不堪與失態,但凡聽了她的聲音見了她的容顏,自己的心便都如寒冰化水般沒了主張。


    喻秋檬的溫柔與魅惑徹底擊垮了十三的思緒,他就在那狼藉的光火破敗之下由著這個女人柔軟的身子肆意的癡纏在自己的軀體之上,像一條魅惑的蛇,斬斷了他心底理智的橋,徹底將自己放蕩在了情愛的幻境之下,肆無忌憚。


    喻秋檬的唇牢牢的印在了十三的雙唇之上,無盡的潤化,這時四周的火焰似乎也跟著盛了些,雖然沒了先前炙烤焚噬萬物的破滅之力,但那熾熱的桎梏卻也成了二人情緒升溫的催化,十三徹底忘卻了身旁事實亟待的危厄,他張開雙臂死死的摟緊了喻秋檬清瘦的身軀,二人像揉麵師傅一樣肆意的愛撫著對方,恨不得把對方立時揉碎吃掉了才能舒適。


    遠處,乘龍而來的魔格野一臉的淚痕與煙漬,當她落地初見十三時心底還是滿懷歡喜的,畢竟,他的人沒事,還活著,那就沒什麽比她不再擔憂的事兒更大了。


    然而,她錯了!


    她親眼目睹了自己愛郎任人擺布的醜態,她也親眼看到了愛郎語無倫次的賤樣,她更親眼目睹了那女人纏著自己愛郎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親吻失態的不可饒恕。


    於是,她驀然轉身,淚水留在了身後,或許,這一段感情本就不該碰觸,不然,那心碎的聲音也不會如此殘酷刺耳。


    她,堂堂一國公主,僅是因為一段不堪的情感就迷失了自我,值得嗎?


    她,無助的給了肯定,因為,幾日來的時光瀲灩令她體會到了生來未有的快樂,那快樂令她流連,那快樂也令她刻骨。隻是,這美好後的破敗來得太早也來得太過直接,為了記住那短暫的時光,她終是不舍,涕淚連連的迴首一眸還是深情款款的給了那一對癡纏忘我的男女,然後,自是深深的凝視了一眼他,雖然那容顏已被女人裹挾藏匿,看不清晰,但那將要一去不返的愛就留在此刻之前,留在這火光唏噓的異地絕境吧!


    金龍翼月看到了魔格野的悲痛,她的心也跟著一同滴血,在魔格野徹底決心離去的時候她猛地奪走了她的洞簫,火光之下輕輕一抖化成利劍,悄無聲息的乘風到了喻秋檬身後。


    利劍刺出,那光寒一下子驚到了兀自沉醉的十三,他不容多想伸手握住了劍身輕輕一甩,翼月便跟著利劍立時飛到了空中。


    喻秋檬的唇戀戀不舍的離開了十三,她滿麵嬌媚的望著十三,問:“怎麽了?不喜歡吻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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