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獨語傲然冷笑,道:“臭不要臉,這賤人死或不死又與你有何幹係,要你這無恥小人替她冒頭拔橫?”


    鋒獨語說完怒哼一聲,用手指了指一旁暈厥不醒的魔格野,道:“這個女子對你護佑倍至,舍死忘生,如此情深義重之人昏厥於此,生死未知,我怎不見你這般護她?你還有沒有點做人的良心,你要不要對她有所關心?無恥爛人,好壞賴不知,自家門前雪都打掃不幹淨,還來厚顏無恥的亂管閑事,你也不怕遭到報應?”


    十三被鋒獨語嗆得麵紅耳赤,一時語塞,目光落在魔格野身上竟也一時躊躇,暗忖人家鋒獨語說的一點不差,這少女來路不明,自己與她相識也不過片刻,更況她還裝神弄鬼的馭使雲水嬰和鎮魂獸把這河府攪得一塌糊塗,破爛不堪。


    若說處置,自己在這河府之中是何身份,又有何理由替她辯解出頭,討要公平?


    十三神色不堪,嚅喏難言,這時就見眾人相繼醒轉,喜得嶽霖獨意奔到嶽霖悠然麵前,將他攬在懷中不停唿喊。


    少時,嶽霖悠然亦自幽幽睜眼,醒來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哥哥,危險!小心!”


    那一霎,嶽霖獨意竟愴然淚下,緊緊抱住二弟,不住聲的道:“沒事!沒事!”


    鋒獨語滿臉憤怒的瞪著十三,十三遲疑片刻,快步到了魔格野近前,矮身將她小心翼翼的抱她在懷,輕聲道:“野兒?野兒?”


    唿喚中,魔格野悠悠醒來,她衝十三勉強一笑,有氣無力的道:“十三哥哥,你還好嗎?”


    十三忙道:“放心!十三哥哥沒事,倒是你啊,現在感覺如何?”


    魔格野倏然閉眼,喘息半晌,慢慢睜開,那一霎,雙眸裏竟悄然閃爍出了晶瑩的光芒,道:“十三哥哥,別為我擔心,野兒沒事,沒事兒!”


    一旁的鋒獨語冷冷的望著,突然道:“多好的女子,怎會遇上你這麽個爛人,真是天不開眼,芳心空付!”


    魔格野一聽在十三懷中掙紮坐起,盯著鋒獨語怒聲道:“喂,你這混蛋在哪嘮叨什麽呢?是嫌我踹你不夠嗎?”


    鋒獨語突然失笑,道:“你這女人——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好!算你們優秀,我鋒獨語理會得,這就識趣離開,不與你們爭扯。”說完,鋒獨語轉身向陸丹呈的屍體走去。


    那一霎,他淚眼婆娑,瞬間迷蒙,想來也是,這世間種種,幽幽難解,他與小道士心心相惜,難得彼此撫慰,那份真情其實都已逾越骨肉親情,成了他鋒獨語生於世間的唯一牽絆。


    此刻,小道士命殞黃泉,駕鶴別去,這難言的剜心之痛,離別之苦,淡看薄涼塵世,又有幾人能夠與之感同身受,誠來撫慰?


    鋒獨語昂首飲泣,努力想要把那淚水吞下,欲作堅強。


    身後裏突然傳來魔格野爽朗的笑聲,雖然那笑聲裏還能讓人真切的感受到無力的虛弱,可已全然不像一個劫後餘生、大難不死之人該有的樣子。


    想來,那也許便是愛情的力量,鋒獨語想著黯然失笑,隨之心緒悱惻,一聲長歎,更加叮嚀自己,一路前奔,風雨無阻,縱使一路孑孓獨行亦都無所畏懼。


    魔格野笑過之後,在十三的攙扶之下,踉蹌站起,茫然四顧,淒聲道:“十三哥哥,鎮魂獸都斬殺了嗎?那些受傷之人可還有活命?”


    十三一聽,低聲輕歎,略帶怪責的道:“野兒,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管這些?”


    魔格野一呆,扭頭訝異的望著十三,道:“十三哥哥,你說什麽?什麽什麽時候?”


    十三搖頭,道:“你被鎮魂獸所傷,自己都差些舍了性命,還管別人?”


    魔格野苦笑,搖頭,幽幽的道:“十三哥哥,野兒一條命算得了什麽,若是救不得別人,眼睜睜的看著人家死在自己麵前,便是以後有得命活了,那心又怎能過得安生?”


    十三一呆,突然淒聲道:“野兒,雖然你說得有些道理,可你難道忘了,你可是一國的公主,你的生命裏還有你的父王母後,還有那大病未愈的哥哥,你倒能舍得了性命,可它們怎麽辦?你難道不替他們想想嗎?”


    魔格野遽然沉默,少時,猛地抬頭,語聲堅定的道:“他們愛我,一定會理解我,支持我,決然不會怪我絕情!”


    十三聽完撓頭不已,臉色陰晴難定,惆悵不已。


    魔格野一見十三臉色難看,不由心生愧意,緊忙挽住他的手臂輕輕搖了兩搖,嬌聲道:“誒呀,好了,十三哥哥,你莫生氣,這些話都不過是野兒的私心主意、信口開河罷了,眼下一切無恙,以後的事兒,誰又說的準,我們還是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好不好?”


    十三木然無語,滿臉難色,魔格野一見輕歎一聲,又道:“十三哥哥,你該知道,說到底我畢竟一介女流,無論什麽豪言壯語到最後終究都逃不過一個情字。”說著,目泛情波,含情脈脈的望向十三,道:“此生有你,野兒無憾之至,必定好好珍視生命,將這一生最好的年華都將盡數交與十三哥哥,從此天空海闊,自由馳騁,直至地老天荒,不棄不離,永世無怨無悔。”


    十三一聽此言渾身激蕩,俯首一看,魔格野臉色慘白但卻神情堅定,不由心誠感動,淚目幽幽,雙手環抱,將她箍在懷中,毫不猶豫的吻住她的額頭,然後柔聲道:“好野兒,你心底善良正直,頗具俠義風骨,這沒什麽不好的,十三哥哥隻希望你在兇險之前首先得學會保護自己,然後才有能力救護他人。”


    魔格野聽完頻頻點頭,把頭深埋十三懷裏,竊笑不已,那一霎,世間風雨再大盡也歸於無聲,耳畔唯有十三那咚咚不歇,震耳欲聾的心跳令她倍感心慌,更有狂野,幾難把持。


    烽獨語終於失魂落魄的抱起了陸丹呈的屍體,踏過足下橫七豎八的人體,落寞悲愴的離開河府,縱使十三和魔格野接連向他招唿,他都置之不理,聽而不聞,害的魔格野數次想要上前阻攔計較,盡都被十三給攔了下來。


    河府對麵的山崗,夜風很大,鋒獨語在那風裏可以清楚的聞到海水的味道,那是他諳熟於胸的本能,但也是他琢磨不透的困惑,就像這猝然離他而去的臭道士陸丹呈,他原以為他們會一直爭吵到老,不離不棄,可此刻陰陽兩隔,他感到了他們彼此之間巨大而遙遠的距離,那是如此的陌生與無助。


    淚水一直未歇,濕透了衣襟,慢慢將陸丹呈放在一塊大石之上,舉目眺望墨染蒼穹,空遠深邃,也不知那盡處是否藏有釋然,可以讓人忘卻悲痛重拾幸福的那種釋然。


    鋒獨語唱起了歌謠,那是一個常在瑰墨山下砍柴的樵夫伯伯教授他的,他亦煞有介事的教過陸丹呈,隻可惜,那家夥天賦奇差,始終無法學會,因此沒少遭受鋒獨語的嘲笑。


    故此,生前,但有鋒獨語唱此歌謠,陸丹呈便會與他大鬧一場,不歡而散,時日一久,鋒獨語竟真的不敢再跟臭道士唱這歌謠。


    今日,他多希望自己再唱歌謠,臭道士能會挺身而起,再與他大鬧一場,即使半月互不搭理也都可以。


    鋒獨語用心的唱著,時不時的迴頭張望陸丹呈,隻可惜,每一次的滿懷期待終都變作失望,而那憤懣的臭道士一直都隻靜靜的聽著,再不做任何反抗,這惱人的沉默終令鋒獨語忍耐不住,失聲痛哭,那哭聲在夜裏激蕩,遠近頻傳,到了十三和魔格野的耳中,他們亦也隨之動情,久久凝望,肅穆淒然,緘默不語。


    河府中人漸漸醒轉,但各個神色呆滯,落魄失魂,渾不像十三、嶽霖獨意等人,縱使魔格野被鎮魂獸奪了天靈之氣,可稍事休息,偷運真力,渾身氣力在那半炷香中亦也恢複過半,生龍活虎,恍若無事一般。


    嶽霖獨意攙著弟弟嶽霖悠然神色複雜的望著地上被砸死的少女,他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個伴在自己身旁多年的嶽霖火究竟是何來路,為何此前一點破綻都沒暴露,縱使他跋扈囂張,心生異相,可他的出身卻始終都是個謎團,一個自己一生都看不破的謎團。


    漸漸恢複平靜的河府突然變得寒冷,或者,原本就是這夜裏的海風突然動了怒意。


    十三幫襯著嶽霖兄弟一同敦促手下木然呆滯的武士及下人,費盡心力的打理著河府上下的狼藉,大火燒壞了許多屋舍,好在海風來前火勢已被壓下,至於那房倒屋塌的慘烈處則無法一時修複,且就那麽靜靜的擱置下吧,待等翌日天明再做計較。


    忙忙碌碌間,東方悄然泛起了魚肚白。


    十三和魔格野一見此間已無大礙,心中亦也念著秋茗莊裏的馬嘯靈,是以急急尋著嶽霖兄弟二人,簡單一說去意,那兄弟二人自是百般不允,盛意挽留,但十三二人去意決絕,無奈客套半晌終是拱手作別,依依不舍,強言來日再聚,不可食言。


    送別十三二人,嶽霖兄弟繼續帶人打理府中事物,雖然一場災難致令府中上下陷於一片陰森詭異的煞氣之中,可終究天明將至,曙光在前,一切不安都將隨那天光綻放變得雲淡風輕,無可置疑。


    忙碌中,突然有人一聲慘叫,尖銳慘厲,恍如夢魘哀嚎,駭得木然呆滯的眾人盡皆渾身一顫,機械緩慢的轉向那人望去。


    一陣駭人心魄的詭笑驟然響起,緊跟著,那個被鋒獨語用大石砸死的少女竟驟然跳起,伸手利落的折斷一個武士的手臂,放在嘴前連連吮吸著那噴濺的血水,然後一顆頭顱漸漸恢複,瞬間如初。


    嶽霖兄弟大驚,各持兵器衝在前頭,緊跟著,那一眾武士亦也動作緩慢,目光呆滯的跟了上來,半晌齊聚二人身後,慢慢取來兵器。


    少女望著二人連聲詭笑,陰煞詭異,她揮手拋了半截手臂,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邊的血漬,突然張口道:“公子,二少爺,你們這是怎麽了?為何一副這樣的表情,難道你們是怕了嗎?”


    少女說完連聲詭笑,都笑彎了腰,那笑聲裏七分邪佞,二分嘲弄,一分狂妄,令人聽了毛骨悚然,惴惴難安。


    嶽霖悠然雖然腦海昏沉,身體輕飄,可一見此景自也氣怒難耐,他張手取來梭刀,邁步便欲上前,嶽霖獨意一見一把將他攔下,微微搖頭,然後迴手從那伸手的武士手中搶來一把寶劍,憑空一甩,暴漲數尺,邁步走了上去,也不廢話,舉劍便刺少女的咽喉。


    就在這時,河府四周本已半升的光明驟然變得黯淡,一股冷煞邪祟的冷風驟然出來,嗆得人連聲咳嗦,幾難應對,詭異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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