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一見魔格野熱心如此不由長出一口氣,側臉再看楚侗輕輕搖頭,滿麵歉意,楚侗頷首,一臉冷峻,靜默無言。


    馬嘯靈直待喻秋檬入缸坐好,慢慢將碗中的清淨潭水傾倒進去,眼前一幕惹得秋尚楨等人盡皆瞠目,縱如那楚侗亦也現出訝異之色。


    半缸水滿,弟子們又搬來了一個水缸,擱置在喻秋檬身旁,秋夫人不解,秋尚楨一臉遲疑的命她與侍女將愛女秋蕭蕭架了出來,同樣進入缸中坐下。


    兩缸水滿,眾人費解,緊緊凝視。


    漸漸地,缸中潭水轟隆起勢,咆哮蒸騰,縷縷氤氳繚繞而起,縱使烈日當頭依舊赫然醒目。


    秋夫人一見大駭,掩嘴失聲,無助的望了望秋尚楨,剛想上前阻止就見十三走了過來,低聲道:“莊主、夫人切莫驚慌,我馬兄這碗中之水可非世間凡物,祛病除厄,甚有療效。”說著,略一沉吟,又道:“至於結果,少時便見。”


    秋尚楨聞言點首而笑,但一隻手已偷偷地握緊了夫人,瑟瑟之間盡是擔憂與緊張。


    兩位小姐置身潭水,舒適暢然,但覺四肢百骸盡有溫熱之氣遊走不絕,隱隱間,所有滯礙相繼離體而去,真似脫胎換骨、重生再造了一般。


    一盞茶後,水聲生漸小,氤氳漸去。


    秋蕭蕭率先睜眼,但見兩道精光綻放雙眸,明亮迫人,縱然康健無病之人都無法與之相比。


    透過氤氳,秋蕭蕭突然看到了馬嘯靈,不由心頭一呆,忽而失神,先前因於久病初醒,渾身孱弱昏沉,入缸之時亦自恍惚縹緲,無意觀看周遭事物。


    此刻神清氣爽,精神百倍,仔細再看就見馬嘯靈相貌俊朗,威武帥氣,甚是麵生,不由心念一動,暗忖:哪來的漢子,如此麵生?他在這裏作甚?


    思忖未歇,低頭一看,自己竟又沁在水缸之中,周身透濕,不由心中羞惱,失聲驚唿。


    秋尚楨和夫人一聽急忙圍聚而上,但見女兒麵色紅潤,神色大好,不由雙雙落淚,輕喚一聲‘我兒’便又恍如隔世。


    秋蕭蕭擁抱父母失聲痛哭,但覺體內鎮魂術所沁的汙濁沉屙盡數除去,從此周身暢然,而這眼前陌生的眾生麵目卻又同時令她心感惶恐,是以情緒紛雜,再難抑製。


    楚侗眼見秋蕭蕭神奇複原,不由暗自一驚,偷偷再看自己小姐喻秋檬,見她那原本慘白駭人的麵皮上竟浮現了幾許紅潤。


    那一霎,他才終於明白,原來十三所尋的貴人果真非同尋常,出手不凡,是以暗暗指使一旁靜立的侍女趕忙取來衣衫,候在秋蕭蕭一旁以作備用,自己則到了馬嘯靈身前,抱拳拱手,朗聲道:“恩人大德,楚某感激萬分,這裏謹代我驪山宗上下以及莊主哥哥、嫂嫂與恩公大禮一拜。”說著便欲行大禮,駭得馬嘯靈緊忙將他攙住,道:“兄台,萬萬不可!區區小事,舉手之勞,豈擔得兄台如此大禮?”


    魔格野一聽把嘴一撇,道:“馬大哥,他想跪便由他跪好了,反正,兩個小姐一個已然康複,另一個亦也恢複在即,他便是再想曲解、誤會你和十三哥哥怕是也沒那顏麵了。”


    楚侗聞言羞愧一笑,緊忙又衝十三拱手施禮,道:“十三兄弟,先前楚某言語不善,多有得罪,這裏給您和這位姑娘施禮賠罪了!”


    十三一見緊忙伸手攙扶,道:“楚兄您勿多慮,野兒她向來頑皮,行事總有不妥之處,還望您多多擔待才是。”


    魔格野原本見著楚侗舉止感到有些詫異,可一聽十三這話又立時板下臉色,故作嗔怒的道:“十三哥哥,你說什麽呀,我哪裏不妥,要他擔待了?”


    十三一聽立時冷臉,道:“野兒,莫要再鬧了!”


    魔格野眼見十三真要動怒,不禁偷偷地吐了吐舌頭,楚侗一見緊忙又衝她深施一禮,道:“姑娘恕罪,請諒楚某救主心切,言語不當,這裏再次賠罪!”


    魔格野一見突然感到幾許尷尬,揮手擺了擺,把頭扭向一邊,小聲道:“誒呀,算了,算了,你若早這般說,也不至讓人如此尷尬了。”


    楚侗聞言一愣,十三緊忙笑道:“楚兄,先莫管她,還是趕緊看看你家小姐現下如何,可有好轉?”


    楚侗聞言連連點頭,緊鎖的雙眉終於得以舒展,隱隱帶著笑意的站到喻秋檬的麵前,透過繚繞的氤氳仔細一看,那臉色又平白增添了幾許紅潤,愈加顯得美麗動人。隻是,那一雙星眸卻依舊遲遲緊閉不睜,好壞難斷。


    秋蕭蕭披上衣衫被母親和侍女攙扶著迴到了屋中,秋尚楨難掩歡喜的望著女兒的背影沉吟半晌,終於神思醒轉,緊忙到了馬嘯靈麵前,抱拳一揖,感激話語萬語千言,最終都化作了一句‘謝謝’然後淚水迷蒙,為人父母之心可見一斑。


    又去一炷香的時光,喻秋檬終於幽幽睜眼,直喜得楚侗與秋尚楨擊掌相和,淚雨滂沱。


    十三眼見喻秋檬醒轉,內心突然湧起連番跌宕,隱隱的,整個人都起了躁動,假若此刻沒有魔格野和馬嘯靈站在身旁,他想他一定會與那一臉瞠目訝異的朱尤巳來個大大的擁抱,然後也會與他狠狠的擊一擊掌,相互道賀。


    隻是,這歡喜該不該如此強烈?人家康不康複又與自己一個外人有何幹係?


    十三想到此處突然渾身冒冷,麵色羞紅的看了看一旁正自手舞足蹈、滿心歡喜的魔格野,暗自忖道:野兒待我一片赤誠,熱情似火,我又怎能如此胡思亂想,無端惦念別人的去負她?


    深深的自責,強行將那心中燃升的火焰強行壓去,然後佯裝釋然,再看一眼魔格野,就見她單純可愛,誠摯熱烈,心中又不由漣漪蕩漾,笑容拂麵,他想那便是他在夢境中不斷追逐的淡然與幸福,他依戀這個,更自珍惜無限。


    “大小姐,真是謝天謝地,您終於醒了!”


    楚侗慌亂之中擦去淚痕,眉飛色舞的站到喻秋檬跟前,滿臉焦切的望著眼前這個仍自虛弱不堪的大小姐,他總算看到了一絲希望,再也不用為那‘無法交代’一事而焦慮重重了。


    喻秋檬看了看楚侗又滿目茫然的環顧一眼眾人,半晌之後才將目光落在秋尚楨身上,語氣虛弱道:“秋伯伯,這裏是秋茗莊嗎?”


    秋尚楨一聽緊忙點頭,道:“沒錯,檬兒,這裏便是咱們的家!”說著,淚水洶湧,撲簌而落,他笑著又衝秋蕭蕭的屋中喊道:“夫人,天大的喜事,我們的檬兒終於醒轉了。”


    話音一落就聽屋中的秋夫人驚唿一聲,慌張出屋,一見缸中女子果真迴頭凝望,一雙深眸頓時熱泉洶湧,再難抑製,跌跌撞撞的奔到眼前也不顧那一身濕漉,伸手將她攬在懷中,歡聲道:“好檬兒,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了!”


    霎時間,哭聲驟起,就連那剛剛康複的秋蕭蕭也慌忙換上衣服,匆匆忙忙的奔出屋子,站在廊下稍一遲疑,緊忙又跑了過來,伸手臂牢牢抱住母親與姐姐喻秋檬,突的喜極而泣,道:“姐姐?!”


    眾人一見盡皆歡喜,就連那一直琢磨不透清淨潭水奇效的朱尤巳也都拍紅了巴掌,高聲道:“恭喜!恭喜!賀喜!賀喜!”


    秋尚楨一見緊忙拱手致謝,心中對於十三和馬嘯靈二人更是感恩戴德,尊崇有加。


    馬嘯靈眼見事已圓滿,心中念著府衙之事,偷偷與十三說了急欲離去的想法,十三點頭讚同,但心中卻又一時踟躕起來,他莫名神傷的看向喻秋檬,就在那時,喻秋檬剛好將那淚眼迷蒙的目光投向自己,幽怨而又熱烈,魅惑而又主動。


    十三急忙別頭,心跳如鼓,便在那目光注視之下幾恍如身遭電擊,慌張不已。


    半晌,十三心緒才略顯平靜,他偷偷的再次望向喻秋檬,熟料,喻秋檬就像與他約好的一般,及時投送目光。


    一經對視,十三頓感神思縹緲,骨軟筋酥,就連唿吸都驟然變得急促,一顆跌宕狂跳的心再難平靜,貪婪的雙眸死死盯視,絢爛如海,恍入夢境,無法自拔。


    “十三?十三?”


    馬嘯靈十分費解,十三既然對自己所言表示讚同可為何又隻顧著點頭而不予迴應,當他順著十三那貪婪忘我的目光看去時不由心頭一驚,緊忙給了他一拳,緊聲連唿。


    十三猝然驚醒,麵紅耳赤,慌亂的應道:“馬兄!走!走!”


    馬嘯靈一怔,道:“走?往哪走?”


    十三戀戀不舍的偷瞄著喻秋檬,口中含糊其辭的應和著道:“隨便,哪兒都行!”


    魔格野全然不知十三的微妙變化,她一心隻顧著眼前相擁而泣的三個人,漸漸的,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以及父王母後,心中憂念頓生,不自覺的淚水竟自滑落,而那一張俊美的容顏卻展開了的笑顏。


    她待秋夫人三人慢慢放開彼此,俏皮的跳在眼前,眯著眼睛,甜甜一笑,道:“這位小姐姐,您都生病了還這麽漂亮,若是身體痊愈,那還不得傾國傾城啊?”


    喻秋檬聽完一怔,上下打量著魔格野,隻顧微笑卻不言語,這時就聽秋蕭蕭冷聲道:“哪裏來的東西?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魔格野聞言頓時大怒,瞪大眼睛狠狠盯著秋蕭蕭,剛要迴話,就聽秋夫人道:“蕭蕭無禮,怎麽與恩人說話呢?”


    秋蕭蕭眉頭一蹙,指著魔格野道:“她算什麽恩人?誰的恩人?”


    秋夫人一聽緊忙衝著魔格野賠笑道:“姑娘,您別介意,我這女兒從小嬌生慣養,口無遮攔,再加之她剛剛大病初愈,言語失宜,滿口胡言,得罪之處,還請您多多擔待,勿與計較。”


    秋蕭蕭一聽心情不悅的道:“母親,您說什麽呢?”


    魔格野睨了一眼秋蕭蕭,再看秋夫人一臉誠懇與著慌,不由想起自己的母後,種種牽念揮之不去,不禁心頭一軟,強行壓下心中怒火,衝那秋夫人一抱拳,學著男人的樣子,朗聲道:“夫人客氣,也請勿要多慮。”說著,目光一轉又自看向喻秋檬,隻是那麽一瞬,她隱約感到了一絲熟悉,隻是,那熟悉之感究竟為何卻又摸不到半點痕跡。


    秋尚楨與楚侗的熱情挽留終究還是打消了馬嘯靈三人的去意,不過這對於十三來說卻是個令他十分欣喜的事情。


    盛邀款待之下,身處水火之間的秋茗莊再次熱火起來,先前陰霾一掃而去。


    心情大好的楚侗更是寸步不離的陪著十三三人,全帶秋茗莊上下做盡了地主之誼,直惹得那一眾豪客都多露出了豔羨、嫉妒之色。


    好在,十三三人也多善應酬,雖然馬嘯靈顯得有些木訥,可置身在在一眾豪客當中倒也應對自如,渾然忘我,漸有幾分樂不思蜀之感。


    烽獨語離開秋茗莊,憤然獨行,強忍疼痛,孤身迴到了自己那破陋不堪的家中,隨便喝了幾口冷水,倒頭便睡,直至豔陽高照,那透過門板縫隙透過來的陽光曬痛了他的臉,他才悠然醒轉,伸了個攔腰,失神半晌,起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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