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遍地狼藉,越過一條條早已辨別不清的街道,憑著記憶,馬嘯靈終於趕到了自己供職的衙門前。


    此刻,那裏一片廢墟,就連門口那幾株新植的小樹也都不見了蹤影。


    馬嘯靈大驚,慌裏慌張的跳上殘垣,遊目四望,但見往昔繁盛俱成破敗,就連著徐徐撲麵的冷風都變的刺骨,渾身冷透。。


    終於,清冷的破曉晨光投射過來,拉長了他的影子,映射了他那不斷抖動的雙肩以及一張冷峻悲傷的臉龐。


    十三遠遠的望著馬嘯靈,掃視著眼前的一切,驀地,心底突生幾許失落,他想:原來這便是自己一直向往邂逅的堰雪城,看來,這裏除了多上幾株折倒塵沙的綠樹紅花,其他的也與大漠沒什麽兩樣。


    其時,他又哪裏知道,這堰雪城裏的人心可比焚魔城邪惡多了。


    馬嘯靈站在那裏凝立良久,突然若有所想,縱身飛躍而下,狂奔急去。十三一怔,不知所謂,略作沉思,緊隨其後,奮步疾追,可沒追出兩步,就見眼前黑影一閃,駭得他戛然止步,慌張觀瞧,卻是一個女子身影。


    十三不解,暗道:一個女人家,在這破敗之中胡亂狂奔,想來必有蹊蹺。於是,扭頭轉向順著那女子所去的方向接連兩個縱躍,已然到了她的前麵,鐵劍一橫阻住去路,冷聲道:“姑娘慢去,請問為何一早狂奔?”


    重燃希望的獨孤驚鴻斬了祖脈,心願達成,兀自歡喜難抑,奔跑之時萬沒想到,眼前竟會突然冒出個白發青袍的家夥,仔細一看才又突然記起,這不正是清河山下掩埋獨孤顯的那個惡賊嗎?是以,冷笑一聲,抖出百光索,傲聲道:“閃開?好狗不擋道,你這白毛漢子難道連一條狗還不如嗎?”


    十三聽著一皺眉,暗道:這女子生的倒是人模人樣,卻原是個沒父母教養的畜生。於是冷笑兩聲,道:“姑娘嘴巴不幹淨,想來平時定少有人告訴你,你那臉上——”


    獨孤驚鴻一慌,緊忙側身抬手擦拭,就聽十三又是一聲冷笑,道:“你那臉上滿是一副畜生相,又何必苦苦逼迫自己,努力學做人顏呢?”


    獨孤驚鴻大怒,掄起百光索,狠砸而下,十三閃身避開,就見百光索霓虹一閃,打在廢墟之上頓時擊得碎石亂飛,轟隆聲響,地上立時現出一道深溝。


    十三一見百光索氣勢不凡,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鐵劍再次出手已然加了十分的小心,正當二人鬥得難拆難解之際突聞一陣詭笑傳來。


    須臾,死而複生的王衍帶著一股陰森冷煞之氣飄身而至。


    王衍落地,沉聲道:“住手!我有話問他!”


    獨孤驚鴻聞言猝然收起百光索,畢恭畢敬的衝著王衍深施一禮,道:“是!主人!”說完躬著身退在一旁,靜默不言。


    十三麵無表情的瞪著王衍,上上下下的看了兩眼,就聽王衍嘿嘿冷笑,道:“你這小子,一路追攆而來,膽子不小,看來是誠心找死?”


    十三一聽恍然大悟,道:“惡賊,原來是你?”說著,鐵劍一揮,青影倏忽,已到近前。


    王衍縱聲獰笑,一掌拍出,十三頓覺力大如山,緊忙加勁抵擋,卻怎料,那力量實在太大,生生將他逼出兩丈之餘才勉強穩住身形。


    獨孤驚鴻一見十三失手,心中大喜,縱身而至,不待十三喘息,掄起百光索便打,十三橫劍阻擋,熟料那百光索的力量奇大,稍一碰撞便再次被逼退數步,一時間,狼狽不已。


    獨孤驚鴻獰笑,趁勢出手,把那百光索掄得唿唿生風,擊得碎石亂飛,霓虹耀眼,一股股駭人聲勢連番迫向十三,逼得他慌忙使出鬼影術,左躲右閃,幾如一隻屁股著火的頑猴,慌亂不已。


    十三半晌苦戰,終在王衍的偷襲之下,一招不慎,仰麵跌倒。


    獨孤驚鴻一見,放聲獰笑,不顧王衍阻攔,揮百光索狠狠砸向十三。


    千鈞一發,陡見大地揚起一道衝天煙塵,無盡碎石渣土飛擊兩旁,轟然而來,駭得獨孤驚鴻慌忙撤索,縱身遠跳,十三亦也大駭不小,旋著身子飛過一株倒地的大樹,倉惶站起時就見那煙塵之後猝然閃現一柄碩大無比的土色寶劍,伸到十三的眼前戛然而止,迎著那漸黃的晨光不斷的閃爍著刺眼的寒光。


    十三盯著大劍,瞠目結舌。須臾,在那漸散的煙塵裏踏著劍鋒匆匆趕來兩道身影,一個是俊逸瀟灑的美公子,一個是清麗貌美的綠衫少女。


    獨孤青霜一見來人眉頭又皺,一甩百光索,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你又來送死嗎?”


    獨孤驚夢止步劍首,望著獨孤驚鴻神色淒苦的道:“姐,娘親她······她······”話未說完業已痛哭流涕。


    獨孤驚鴻一見撇嘴冷笑,道:“不成器的東西,就知道哭哭啼啼,沒一點長進。”


    綠荷一見,跳下巨劍,怒聲道:“師姐,你可真是良心喪盡,冷血無情。剛剛地動山搖,闔城盡毀,公子憂你安危,四處尋你,早已累的身心疲憊,你若但有一絲良心,也該問問他為何哭泣,說說家中境況如何。”


    獨孤驚鴻乜了一眼綠荷,冷聲道:“住嘴,你這無恥的賤人,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綠荷張手取出火靈雙鉤,冷冷一笑,道:“獨孤驚鴻,你休說那些廢話,良言已盡,再若麵對便是刀劍無眼,你出招吧?”說著,雙鉤一擺,起了架勢。


    獨孤驚夢一見飄身跳下巨劍,張手施力,巨劍倏然變小,唿嘯一聲飛入獨孤驚夢手中,但見他一把抹去淚痕,那一張稚嫩青澀的臉龐之上突然染上了一絲滄桑,低聲道:“綠荷姑娘,你且閃在一旁,我們姐弟之間的賬還得有我們自己來算。”


    綠荷一聽憤而撤後,口中道:“公子小心!”


    獨孤驚夢點頭,地皇劍一甩,走向獨孤驚鴻,道:“獨孤驚鴻,我最後知會你,爹娘全部罹難,世間隻餘你我姐弟至親,你若還念及那一點親情,就請趁早迴頭,我們仍是親人,假若你一意孤行,不知悔改——”


    獨孤驚鴻聞言冷笑,道;“然後如何?你還是想殺了我?”


    獨孤驚夢慘然一笑,地皇劍慢慢舉起,暗中內力一使立時攪起一股勁風,隱帶唿嘯,倏然襲向獨孤驚鴻。


    獨孤驚鴻自恃身有王衍內力的加持,滿臉蔑視的抖出百光索,掀起團團霓光,衝破勁風,徑直卷向地皇劍和獨孤驚夢。


    隻是,她萬萬不該在自鳴得意之時忽略了這劍的名字,當然,她也不知道這劍的名字意味著什麽。


    獨孤驚夢絕望的內心終於劃出了一道冰冷,麵對這個好言說盡依然執迷不悔的姐姐,他亦失望透頂,再加之父母雙亡,在這世間再無親情羈絆,是以摜全身之力與懊惱,猝然出手,但見唿嘯劍氣,沉渾厚重,轟然吞噬了百光索綻放的絢爛霓光,瞬間變得暗淡。


    獨孤驚鴻大驚,慌忙抽撤百光索,拚力使出絕技馭天火,但見赤豔火光從百光索手柄處熊熊燃起,恰在火光燃到百光索的一半處時獨孤驚夢倏然靠近,地皇劍一劍斬下,就聽轟隆一聲,耀眼火光衝天而起,散盡之時,百光索業已斷作兩截,同時,地皇劍更把那滿眼的廢墟劈出了一道深溝。


    獨孤驚鴻驚懼駭然,臉色瓦灰的抽迴百光索,她萬沒想到自己這個一向膽小懦弱的弟弟竟會突然有了這大本事,難道老天果真不開眼,非要把自己逼上死路才肯善罷甘休嗎?


    獨孤驚鴻想著,滿心絕望悲苦,一股厭世之感隨之油然而生,再見獨孤驚夢一臉冷漠,傲氣凜然,不由一聲歎息,再次揮起半截百光索,剛要揮使馭天火就聽獨孤驚夢冷聲道:“你的兵器都已損了一般,再若出手亦是徒勞,何必自取其辱,令自己不堪呢?”


    獨孤驚鴻眼中突然湧出淚水,萬般不甘的喝道:“小畜生,誰叫你多言?便是沒了這兵器,我也一樣能將你碾死,讓你灰飛煙滅,死不超生。”


    獨孤驚夢一聽,地皇劍再揮已然盛氣淩人,欺身而至,當頭斬下。


    獨孤驚鴻未料地皇劍會來的如此迅捷,一時慌亂,緊忙舉百光索折擋,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突見眼前青影一閃,腳踏百光索,劍磕地皇劍,不做片刻停留,倏然又去。


    姐弟二人大驚,各撤兵器,惶然觀瞧,就見十三手托一粒烏光爍爍的黑砂落在王衍身前,冷聲道:“惡賊,你真也卑鄙下作,若想打鬥,正大光明,何故暗地施手,做這小人行徑?”


    王衍乜了一眼十三,縱聲狂笑,那笑聲渾沉粗厚,駭人驚聞,就在那笑聲最響之時,突的戛然而止。


    十三一怔,甩手丟了黑砂,舉劍便砍,但覺一股怪力迎麵而來,迫得他倏然倒飛,重重的撞在一株斷折半截的老樹之上,狼狽落地。就在這時,獨孤驚鴻姐弟爭鬥又起,漸漸攪起了大股的冷風,直急的一旁觀戰的綠荷不住的高唿,“公子小心!公子小心!”


    王衍木然長立,目光呆滯的望著遠處,恰若一尊木雕泥塑。


    十三傲然站穩,心中愁鬱亦也不少,想想自己自打出世以來何曾受過這一日來的連番挫敗,輕輕甩頭,好勝心起,倔強的內心再次燥怒,縱身飄至王衍眼前舉劍便斬,就在劍鋒剛一碰觸發髻的一霎陡見一團黑煙破體而出,快速疾去。


    十三大驚,慌亂使力斜削,鐵劍割落大把的長發,總歸沒有斬了王衍那可惡的頭顱。


    晨光大亮,驚駭一夜的飛鳥終於又盤旋在了堰雪城的上空,耳畔亦能聽到城外魔怪連聲的長鳴,與之唿應的更有人們奮力砍殺的唿喊,看來,這一場劫難遠遠未有止歇,縱使這整座城池在破敗中醒來,仍依舊是遍體鱗傷,幾無生機。


    獨孤驚鴻的慘叫驟然打破了這晨間短暫的光明,更嚇了十三一大跳,當他側臉看時就見獨孤驚夢冷笑著跳上一株斜臥的古鬆之上,寶劍倒提,負手而立,整個人似乎在這一霎之間都老成了許多。


    隻是,在那冷笑之餘的眼角裏滑落的最後一滴淚,卻似乎盈滿了無盡的悲痛。


    獨孤驚鴻雙臂伸展,仰麵栽倒,喉嚨處的傷口赫然醒目,她用一生的倔強與痛苦換取


    了生命最後的掙紮,身體倒地的一霎她把目光投向了一臉詭笑的弟弟,嘴角挑動,原想與他說句抱歉或是提醒,可那話終是未能出口,最後強行擠出一絲微笑,留給這世間的最後一瞥竟是暢意的解脫與訣別。


    綠荷一見慌忙上前,失聲疾唿,但見那一張業已滄桑的容顏終於定格,目光呆滯的望著某處,再也不見了生時的跋扈與囂張。


    綠荷突然扭頭,望著獨孤驚夢道:“你真的殺了她?!”


    獨孤驚夢仍自詭笑,但那奪眶而出的淚水卻萬難抑製,他痛苦地掙紮著,掙紮在那強行侵占自己身體裏的漫漫黑煙和那鬼魅陰煞的詭笑之中。


    終於,一聲悶哼,地皇劍脫手,獨孤驚夢身子一軟,跌下古鬆,瞬間暈厥。


    綠荷失聲驚唿,縱身奔去,口中兀自喊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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