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生一臉訝異,將信將疑的放下刀棒,道:“自己人?你朋友?生的這般醜陋,也不知他們父母長的如何?”


    白方穀一聽,臉色頓時瓦灰一片,甚是無奈的搖頭不語。


    這時,獨孤驚夢衝著府內高聲喝喊道:“青羽哥哥,我是夢兒,你在裏麵嗎?”


    兩個血池鬼卒嘶嘶的發著狠,寸步不讓的阻在那裏,無生一見甚覺神奇,收了刀棒,走到鬼卒近前,上下左右的看了半晌,道:“喂,兄弟,你們到底是什麽東西,怎麽生的如此醜陋?”


    鬼卒衝著無生齜牙咧嘴的發著狠,無生佯裝害怕的向後閃了閃,笑道:“誒呀,你們這麽兇還真挺嚇人。來來來,聽哥話,先莫忙著兇,閉上眼,仔細體會,體會一下你們站在我這天下第一帥人麵前的感覺,是否有股春風拂麵的幸福感?”


    白方穀聽著倍覺無奈,眉頭緊蹙的瞪著無生,他多想世間可有一物能隨時封住他的嘴,讓他消停片刻也好。


    獨孤青羽聽到了獨孤驚夢的唿喊,轉身出了靈堂,來到廊下,高聲道:“進來!”


    血池鬼卒一聽立時讓開去路,分立兩旁,再不阻攔。


    獨孤驚夢和白方穀邁步而入,唯有無生站在一個血池鬼卒的麵前不依不饒的道:“誒,兄弟,怎麽不說話?”說著又扭頭望著另一個道;“莫害羞嘛,有話直說?”


    血池鬼卒收斂猙獰,變得一臉木然,全不把他放在眼裏,等了半晌,無生終於若有所悟,雙手一拍,道:“懂了!你們一定是剛入城,還不懂我堰雪城的語言,沒關係,來,看我嘴型,跟我一起說:‘無生大哥乃是天下第一帥人!’來,快,很簡單的,張口就來!”


    鬼卒慍怒的瞪了一眼無生,把頭轉向一邊。


    無生滿懷期待的等了半晌,見毫無迴應,又忙不迭的轉身對著另一個鬼卒道:“來,你聰明,你先說,快!”


    那鬼卒終是難忍,齜牙咧嘴的衝著無生嘶嘶的發出了警告,無生一見,哈哈大笑,雙手連揮,道:“不對,不對,看我嘴型。”說著,又煞有介事的教授起來,認真而又耐心。


    獨孤青羽一見獨孤驚夢便強作笑顏的衝他伸開了雙臂,道:“夢兒,聽說城外來了魔怪,你也去了,沒有傷著吧?”


    獨孤驚夢一頭紮進進懷裏,笑著哭道:“青羽哥哥,夢兒沒事,好的緊,您莫擔心。”


    獨孤青羽摟著獨孤驚夢,輕輕的摸著他的頭,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白方穀見獨孤驚夢生的文質彬彬,一表人才,與想象中的略有差異,不過,既然獨孤青霜奉他為自己的胞兄,同時心中又對他係有令人愁思的情愫,所以,心情複雜跌宕之下,故作平和的一抱拳,道:“青羽哥哥,您好!”


    獨孤青羽望著白方穀,神色一怔,道;“你是——”


    獨孤驚夢一聽,離開獨孤青羽的懷抱,道:“青羽哥哥,這位是白方穀白大哥,他是水域天閣的雷劍士,也是清爽姐姐的好朋友。”


    獨孤青羽一聽緊忙一抱拳,道:“幸會!幸會!既然白兄是青霜妹子的好友便也是這城主府的朋友。”


    白方穀一聽緊忙客氣迴禮,二人幾句寒暄,獨孤青羽又一臉憂色的問獨孤驚夢,道:“夢兒,你可知青霜姐姐在哪兒?我怎麽始終未都見她的身影?”


    獨孤驚夢聞言連連搖頭,亦是滿臉茫然,白方穀忙道:“青霜她······她奉老前輩之命前往隱域村去送信了,看這天色,想來也早該到那邊了。”


    白方穀說著心中突起擔憂,心中暗道:祈天保佑,她一個女子,可千萬別在路上出了差錯。


    之後,白方穀和獨孤驚夢相繼給獨孤顯上了香,施了禮,待再到廊下時已見無生滿臉失望的來到院中。


    獨孤青羽一見無生,心中立時想起往昔頑皮時偷去風涼寺玩耍所見到的林林總總,二人雖未謀麵卻也早似老友重逢,是以微微頷首,剛要招唿,就見無生左右環顧,接連搖頭,然後突然一指那血池鬼卒道:“喂,這些家夥都是你手下?”


    獨孤青羽一呆,繼而抱臂而笑,道:“沒錯,不知閣下有何賜教?”


    白方穀一見緊忙向前一步,急聲道:“小猴子,切莫玩笑,快快閉嘴!”


    無生慢慢收手,撇嘴壞笑,怪聲怪氣的道:“小白,我與人家說話,何要你從中多嘴?莫不是眼前這帥書生便是你常說的那個倒黴的舅哥了?”


    白方穀一聽這話簡如五雷轟頂,魂飛魄散,麵紅心跳之時剛要出口斥責,就聽獨孤青羽道:“哦,有意思,你說我帥氣、倒黴這話倒也不假,可這舅哥一說卻又從何說起?”


    白方穀一聽緊忙拱手埋頭道:“青羽哥哥,您千萬別誤會,我這朋友口無遮攔,向喜胡說八道,難以做真。”


    獨孤青羽看著白方穀,微微搖頭,道:“不,他雖然性格散漫不羈,言語戲謔,但從來不會說謊,這個我很清楚。”


    白方穀聽著一愣,就見無生雙手一拍,指著獨孤青羽歡聲道:“誒,沒錯,我就喜歡你這種既有品味又有見識的朋友,哪像臭小白這種,見······見······誒,奇怪了,你我二人不認不熟,怎會知道我不會說謊?”


    獨孤青羽微微一笑,邁步下了台階,走到無聲麵前上下看了看,道:“不光知道你不會說謊,我還見過你光著屁股偷穿師父僧袍的樣子。”


    無生一聽,心中大駭,緊忙向後跳出一步,做出防備的樣子,道:“你胡說——你又怎麽會看到?”


    獨孤青羽向前逼近一步,又道:“還有,你背心的那道傷疤,是不是真的變成一條毛毛蟲了?”


    無生聽著失聲驚叫,一跳老高,道:“你這家夥,好恐怖,究竟是人是鬼,怎麽什麽都知道?”


    獨孤青羽折扇一展,道:“你這家夥,也是,竟然也有恐慌的時候?”


    無生一聽緊忙放鬆下來,故作釋然的道:“胡說,我無生何時有過恐慌?哪裏恐慌?”


    獨孤青羽慢慢踱開步子,道:“好了,不與你們玩笑了。”說著,他淚目幽幽的環顧了一圈司護府,道:“前一世,我在這大院之內,逍遙快活,無盡風光,便是這整座堰雪城也都是我兄弟姊妹們的遊樂場,那時——”


    獨孤青羽說著戛然止聲,抑鬱半晌,又道:“一切都過去了!總之,小猴兒,你若是再不聽話,我便將你逐出師門,永不再允你喚我師父。”


    無生聽著突然一驚,道:“師父?你······你竟然連師父對我說的狠話也都知道?”


    獨孤青羽盯著無生道:“知道,因為你偷偷大哭的時候我就在另一座浮屠塔上,親眼見證了你在那塔頂許下的誓言。”


    “啊?”


    無生徹底驚慌,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生命裏竟然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這樣一個家夥,他不光目睹了自己的頑劣不羈,還窺看了自己最為深埋的隱私與秘密。


    獨孤青羽看穿了無生內心的頹喪,於是趨步上前,伸手攬住他的肩頭,溫聲道:“小猴子,莫傷感,你要知道,就是從那時起我便把你當做了我的好兄弟,因為你不為人知的傷感,也因為你那顆善良純淨的心,我便常自偷偷去看你、陪你,甚至欺侮你,你若細心便總該有所察覺,不是嗎?”


    無生一聽,遽然安靜下來,再也不見了平時的頑劣與不羈,他垂首埋頭,低低的道:“原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神仙,都是你這家夥搞的鬼,都是你這家夥。”說著,把頭扭向一旁,偷偷飲泣,生怕被被人看見。


    如此舉動嚇了白方穀一跳,他沒想到這個頑劣不羈、無法無天的好兄弟竟也有著如此細膩柔軟的一麵,難不成,表麵一切都是偽裝?難道是自己認識了一個假無生?


    獨孤青羽滿含微笑,緊緊的摟住無生,道:“好了,不悲傷,說到底,都是青羽哥哥不好,一直藏在暗裏沒有早些出來與你相見,讓你憑空多了那許多的猜測與妄想,更不會讓你無聊到一個人在浮屠塔林下扣石頭耍。”


    獨孤青羽說著心底倏然傷感,往昔種種又現心頭,不由一聲輕歎,故作笑顏,眼眶微微濕潤的望了一眼長天。突的,心中若有所想,忙伸手入懷,慢慢取出一個木刻的人偶,托在手中,道:“當時見你傷感,我便連夜刻下兩個小人,把其中一個偷偷的丟落在了去往塔林的必經之路上。我還記得,當你拾到它的時候,歡喜得躥上了浮屠塔頂,衝著天空亂叫了許久,像個瘋子,若非你師父出來訓斥,恐怕你都不知何時能消停下來。”


    無生聽完慌忙揮袖,擦去淚水,側眼一看那人偶,一把奪了過去,拿在手中微微顫抖,上下左右的把玩半晌,才又將自己那視若珍寶的人偶取了出來,兩相對比,果不然一模一樣,唯一不同處,是無生那人偶時常把玩,早已變得油光閃亮,光滑不已。


    獨孤青羽放開無生,一臉溫暖的看著他,看著他像個三歲稚子把玩玩具似得歡欣雀躍,喜不自勝,心中驀地一轉,又想起了兩個人偶該送的另一個人。


    是以,他一聲長歎,自言自語道:“我們都是孤獨的孩子,被純真拋棄,假若不是在這爾虞我詐的堰雪城該多好?”說著,他又望了一眼白方穀,駭得白方穀緊忙點頭。


    獨孤青羽一笑,道:“你定與我等不同,有著那個年紀該有的純真快樂。”


    白方穀一聽心中暗道:哪有你說的那麽好,還不是整日被師尊打著、罵著修習本領。不過,話又說迴來,還真有些懷念那時的光陰,畢竟練功之餘的嬉戲也常酣然入夢,不忍醒來。


    獨孤青羽說完,稍作沉吟,目光又落在了獨孤驚夢的身上,幽幽的道:“隻不過,那時還有個更不快樂的家夥,她脾氣乖張,性格孤僻,常常獨自一人躲在暗處看著我們玩耍,另一個人偶原是想贈送給她的,隻可惜,陰差陽錯的一隻未能如願,直到現在,我們都已飽經滄桑,成了塵世的傷心人,都還未能送出。”


    獨孤青羽說完,輕輕搖頭,淚水終於湧出眼眶,亦不過是一滴而已卻已訴盡那心中壓抑難去的傷感與悲涼。


    獨孤驚夢若有所動,他忙走到無生麵前,看了一眼那人偶,見它刻的眉清目秀,嘴角飛揚,竟是一股喜悅之色,不由心底一疼,暗暗為這雕刻者的用心良苦感到委屈與不甘,更為那未得人偶之人的孤獨與無助感到悲痛,是以,一把奪過人偶,故作慍怒的道:“青羽哥哥好偏心,口口聲聲說對夢兒最好,可卻從來未送我一個,哼!”


    無生一臉木然,眼睜睜的看著獨孤驚夢奪走了人偶,這若換做平時定然會氣炸頂梁,非鬧得滿城風雨不可,可現下的他卻變得出奇的安靜,安靜的讓白方穀後背直冒冷氣,還以為他發病癡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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