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雁棲倏然皺眉,的確,先前王衍也曾斥責自己愚笨,不識教誨,如今老人家又說自己大業難成,更為甚者,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稚子都能看穿自己的優柔,如此下去,不消人說,自己都覺得是個一事無成的孬漢了。


    是以,重重點頭,擲地有聲的道:“老人家,詩某雖然不才,可在這多事之秋也不敢畏縮退讓,一切全按您老說的辦,前麵縱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詩雁棲也決然不悔。”


    鬱蒼狸聽完倏然起身,滿麵激動的道:“好!好個決然不悔!”說著伸手抓住詩雁棲的肩頭,用力抓了兩抓,眼中沁淚的道:“好孩子,你放心,你所做努力,堰雪城中的一切都會牢記於心,名垂千古,我老頭子雖已垂暮,但亦可從旁助你,也敢說,縱使前方艱難險阻,我必定不離不棄,與你風雨同行,做你最堅強的後盾!”


    詩雁棲聽著熱淚盈眶,拚命點頭,激動半晌,也顧不得吃麵,丟給麵館掌櫃的一兩銀子,匆匆辭別鬱蒼狸,轉身而去。


    鬱蒼狸摟著棄兒站在門外目送詩雁棲消失在那蕭瑟破敗的街頭煙火之中,呆立良久,才對那掌櫃的道:“魔妖入侵之期不日即到,堰雪城浩劫便在眼前,你趕緊吩咐下去,一切早作準備,不得有誤。”


    麵館掌櫃的一聽,躬身領命,轉身離去,鬱蒼狸看了看棄兒,道:“孩子,看來熱麵是無暇再吃了,不如這樣,你隨我去個地方,那裏一定會有上好的大餐,怎麽樣?”


    棄兒一聽,拍掌笑道:“老人家,那可太好了,你趕緊帶我去吧?我還要早點跟您學些本事,等到了時候,也好——”


    鬱蒼狸不等棄兒說完,拉緊著他的衣領,縱身飛在空中,繼而一道冷光,倏然飛向了水域天閣。


    四季花開、溫暖如春的堰雪城突然飄下了雪花,陣陣冷風接連從那消退過半的穹頂之外


    吹了進來,立時冰凍了這亂世瀟瀟的假麵繁華。


    可憐百姓剛剛遭遇一場生死浩劫,兀自神傷未緩,卻又要突然麵對這驟臨的寒冷,想來,


    個中滋味定然苦不堪言。


    大敗三十六鐵衛,獨孤允僥幸活命,雖然寒風雪飄令人極難適應,可他依舊心情大好,經此一役,心中對那商隊頭領自然不敢再加低看,緊忙將那商隊人等盡皆奉作上賓,排下豐盛宴席,大加犒賞,不吝世間一切讚美之詞,說盡了這一生的奉承話。


    風雪瀟瀟,飄飄灑灑的落在了商隊的營地之上,就在那淺埋土中,被鮮血澆灌的種子終於悄悄的長出了豔綠的小苗,無數絲絲縷縷的綠氳升騰而起,驚得守在一旁的護衛連聲歡唿,拚了命的衝下山,跌跌撞撞的闖進堂內,衝那酒酣耳熱的獨孤允等人稟報述說。


    眾人一聽大喜過望,那頭領更是第一時間放下碗筷,不由分說的衝出屋子,縱身騰空,快速飛向營地。


    營地裏,老巫師站在小苗前掐訣念咒,又蹦又跳,賣力的做著法事。


    豔綠小苗在那含混不清的咒語中極速瘋長,瞬間成了小樹,縈繞四周的繚繞綠氳也逐漸


    變得越來越濃。


    獨孤允等人相繼趕到,驟見此景俱感一驚,但見那小樹蔥蘢長生,漸有水桶粗細,衝天


    高去似有數丈,迷迷茫茫,幾入雲霄。


    仰望片刻,就見那滾湧激蕩的綠氳迅速集結樹冠,伴著巫師的一聲暴喝,綠氳猝然炸裂,四方彌漫,恰有一股冷風疾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獨孤允一見撫掌喝彩,他原以為這眼前一幕不過是個哄人騙笑的把戲罷了,可他哪裏知道,就在那綠氳彌漫飄散之時,早有無數魔妖侯在千裏之外,聞訊而動,爭相恐後的向著堰雪城奔湧而來。


    水域天閣的閣主鬱千城近日連感煩躁,心神不安,不知所為何故。當他剛一聽完白方穀的敘述便頓時明白了個中原因,所以,他命人安排好獨孤驚夢等人的住處,帶著白方穀和獨孤驚夢到了門下弟子練功的玉頂天閣台。


    鬱千城站在獨孤驚夢麵前,上下打量半晌,突然一聲大笑,負手撚髯,腳踏虛空,懸在空中,仰對蒼穹,高聲喝道:“天緣洪福,終於叫我等到你了!終於叫我等到你了!”


    那一霎,恰逢鬱蒼狸領著棄兒飛過高空,但聞此聲不禁倏然一笑,道:“孩子,看來那大餐也吃不成了,不如,我帶你去山裏打些野味,或蒸或煮,就是燒烤,想來也一定不差味道,你說如何?”


    棄兒茫然點頭,道:“老人家,怎樣都可以,全聽您安排!”


    鬱蒼狸點頭大笑,領著棄兒轉身而去,隻是棄兒腹中的隆隆之音早已入耳,他豈有聽不到之理,所以,他急需尋點果腹的食物,迫不及待。


    詩雁棲離開麵館,匆忙趕迴司護府。


    那裏,早有近千鐵衛在四大執軍金行、玉甲、童斬、鐵戈的統領之下,井然有序的侯在司護府門外,等著詩雁棲歸來。


    司護府門外的死屍血跡早已打掃幹淨。四大執軍因外遣巡查,錯過了商會護衛上門生事的殺鬥,當然也稀裏糊塗的攪進了禍亂全城的浩劫,隻是,他們向來謹遵詩雁棲忠義仁善的教誨,不甘身染惡名,憑著一腔熱血打殺了數百癲狂行兇的同袍,但仍是舊未能阻止那無邊禍事的蔓延,不光如此,飽受蠱惑的眾多鐵衛竟在王衍心腹的慫恿下,紛紛倒戈,拚命追殺四人。


    好在,四人身旁都伴有忠心熱血的精英鐵衛,混亂之中,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狼狽不堪的從各自方向趕迴司護府。


    迴歸路上,四人分別接到詩雁棲撤銷優待王衍心腹,盡數絞殺的大令,是以信心大振,猝然迴頭,手中刀劍便再無顧忌。


    如此一來,那些本就熱血剛直的鐵衛驟然醒神,再次倒戈相向,瘋狂衝殺王衍心腹,不消費力,竟屠戮大半,待四人重聚司護府門前時便有了眼前的規模與陣勢。


    詩雁棲有些意外但也有些釋然,畢竟,這些鐵衛都是自己手下,雖然一時誤走迷途但終究都是鐵血丹心、傲骨崢嶸的剛直漢子。


    金行一見總管歸來,緊忙代表眾人快步迎了上去,抱拳拱手,道:“大人!”


    詩雁棲伸手拍了拍金行的肩頭,微微一笑,快步走到眾人麵前,朗聲道:“弟兄們,城中浩劫,鐵衛失德,你們辱了鐵衛的榮耀,罪皆當誅,可我詩雁棲以為,罪魁禍首不再你們,那些所謂蒙蔽、蠱惑的廢話我也不說了。如今,全城上下亂做一團,民不聊生,此種局麵,亟待整治。可恨,那惡賊王衍,心腸歹毒,殘忍殺我司護封大人,還要栽贓獨孤允一黨,趁此機會放出心腹惡犬,裹亂城防,瘋狂斂財,犯下滔天罪惡,他已不配再做這城中的官首,今我詩雁棲在這門下發誓,甘以一腔熱血討伐惡賊王衍,誓死護佑全城安危!”


    四大執軍一聽率先振臂高唿,道:“甘以一腔熱血討伐惡賊王衍,誓死護佑全城安危!”緊跟著一眾鐵衛紛紛振臂,便在此時又有陸續歸隊的鐵衛,惶惶然的跟著眾人一起,胡亂的喊著、叫著,漸漸的,又都找迴了鐵衛盟誓的自豪。


    唿喊過後,詩雁棲一舉長刀率先衝進司護府,徑直奔向內宅,路間更有不識趣的心腹傲


    慢阻攔,盡被眾人斬殺,其餘見者心際惶惶,頓作鳥獸散。


    隻可惜,熱血複活的三十六鐵衛豈能任由這些惡賊再禍人間,紛紛出擊,頓時將其殺得


    一幹二淨。


    鶯歌燕語的內堂裏擠滿了衣不遮體的女人,酒醇肉香的豪宴之中不知何時擠滿了東倒西


    歪的諂媚之輩,而那不可一世的副司護王衍卻不見了蹤跡。


    詩雁棲等人驅散女人,收監了那些醉不識親的男人,然後派出手下,全城緝拿王衍及其


    心腹。


    司護府的大堂,詩雁棲正襟危坐,他終於坐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位子,這位子來的有些


    莫名其妙,卻又來的得心應手,順理成章。


    詩雁棲看了看手下的四大執軍,又看了看那一眾鐵衛頭領,突然朗聲道:“凡我麾下人等聽命!”


    眾人齊齊跪下,口唿大人,詩雁棲點頭道:“今我代管城中一切,責令爾等恪守鐵衛本職,不得再有惡行壞舉,若有查處,定斬不饒!”


    眾人口中應是,詩雁棲便在那震耳欲聾的唿應聲中急急頒下全城整頓領,分派人手撤銷緝拿獨孤一黨的布告,滿城張貼緝拿王衍一黨的告示。同時,又命人出府安撫受難百姓,是死是傷者、一切重建用度皆由司護府和城主府同力承擔。


    就這樣,陰霾漸去的堰雪城又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隻是,重整風紀的三十六鐵衛再次出街時,噤若寒蟬的百姓早都躲得遠遠的,麵色惶惶的隻顧盯著、看著,再也不敢像往常那般與之親近無間了。


    三日整頓,堰雪城陰霾盡去,城中一切似乎重又迴到了獨孤顯在時的樣子,可那滿城高


    掛的縞素又令人睹之神傷,愁鬱不已。


    獨孤允聽到獨孤商會被撤銷剿殺的消息時有些瞠目結舌,他怎麽也想不通,這城中的風


    雲會變得這麽快。


    沒過多久,詩雁棲又命人送來了一封和議貼,並同贈禮物以表誠意。


    獨孤允拿著和議貼有些猶疑,他想不明白詩雁棲的這番‘好意’是誠心實意還是另有籌


    謀,可不管怎樣,他的商會以及轄下十八堂再也不用為了躲避剿殺而提心吊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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