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嘯靈的歡喜沒過幾天,便被馬嘯衝的胡鬧一巴掌打進了十八層地獄。


    原來,馬嘯衝說的‘離開哥哥的庇護,去獨撐一片天空’竟是跑去宜春樓裏做龜公,這讓馬嘯靈的顏麵和內心都感到了巨大的屈辱,所有幻像的幸福都在瞬間土崩瓦解。


    馬嘯靈衝衝大怒,進了宜春樓裏掐著耳朵把馬嘯衝擄迴了家,然後關起門,自有一頓山唿海嘯似的斥責與數落。


    好在,心知有錯的馬嘯衝不慍不怒,老老實實的由著哥哥發怒與斥責,然後態度良好的安撫下馬嘯靈的情緒,口口聲聲的應下了所有的過失,但翌日一早,馬嘯靈發現,自己的信任竟又被他無情辜負,那頑固不化的東西又憑空消失,連個音訊也沒留下。


    馬嘯靈大為光火,帶著手下氣勢洶洶的趕到宜春樓,迫著老鴇交出馬嘯衝,若是不從便要強行封店,可那老鴇也覺委屈,自打上次事發,馬嘯衝就再也沒出現過。如今,大捕頭強要她交人,可這人又該到何處去尋?


    馬嘯靈也不是蠻橫無理之人,但見老鴇作難,命人把那宜春樓的上上下下都仔細的搜查了個遍,果真不見馬嘯衝的身影,最後又找來那‘禍水’的蘭顰姑娘,詳細一問,那姑娘亦是不知。


    自此,馬嘯靈鬱鬱寡歡、心事重重,整日失魂落魄的遊蕩於街頭,以期能夠偶遇那又愛又恨的混賬兄弟,當然,派發出去的手下迴報,依然同樣無果。


    如此悠悠半月,馬嘯靈心中焦慮,晝夜難眠,竟生生的瘦了十餘斤,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憔悴無神,惹人生憐。


    忽一日,手下歡喜來報,說失蹤數日的馬嘯衝終於又在宜春樓中出現。


    馬嘯衝不顧一切,帶著手下颯遝如風的趕到宜春樓,果不然,那心中有悸的老鴇一見捕快前來早就眉開眼笑的迎到了門前,唿喚丫頭們簇擁著馬嘯衝,將他溫柔、芬芳的送出了宜春樓。


    馬嘯衝望著怒發衝冠的哥哥頗不以為意,反倒表現出了一股任宰任殺的無賴相,氣的馬嘯靈一跺腳,就在那人來人往的月影市集的大街上動手打罵起來。


    同樣,毫不反抗的馬嘯衝苦笑著任由哥哥的拳腳落在自己的身上,不躲不閃,生生的硬扛著,最後還是一眾捕快從中勸解才強行將憤怒的馬嘯靈勸解迴家,自然,馬嘯衝也沒再生事,乖乖的隨著眾人一語不發的迴到了家裏。


    當晚,馬嘯靈精心的烹飪了一桌酒菜,兄弟二人鄭重其事的吃了頓晚餐,喝了許多的酒水,然後趁著微醺的酒醉,馬嘯衝嚎啕大哭,涕泗橫流的數落出了馬嘯靈的諸多不是以及他這些年給自己所造成的諸多壓力,說到後來,馬嘯衝失聲苦笑,竟有許多的生無可戀,然後一杯接著一杯的豪飲烈酒,恰似飲水,苦不堪言。


    馬嘯靈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這些年的愛護在弟弟的心裏竟成了如此的負累與不堪。那一霎,他也抓緊酒杯,痛苦欲絕。


    於是,兄弟二人在那一夜便再無多言,一味狂飲,直至大醉不醒。


    翌日。


    馬嘯衝跪趴在馬嘯靈的床前,失聲痛哭,說了許多抱歉感恩的話,正當馬嘯靈內心溫暖歡喜之時,那馬嘯衝又提出了要去宜春樓的想法。


    經由昨夜一場宿醉,馬嘯靈終於徹悟一切,原來弟弟早已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意,再也不是那個任他教罵寵溺的小孩,自己更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嚴父苦教、緊管罰責了。


    至於馬嘯衝拚死都要去宜春樓的目的,馬嘯靈自然早已知悉,所以他苦笑一聲,拍了拍馬嘯衝的肩頭,起身取出了家中存放的銀票,塞在他的手中,道:“既然那麽愛戀,就幫她贖身,早早娶迴來,好好過日子。”


    馬嘯衝捧著銀票,一臉茫然,然後又是一陣無聲抽泣,待他離去,馬嘯靈才發現,馬嘯衝竟偷偷的將那銀票齊整的壓在了他的枕頭之下,一張不少。


    蘭顰豔麗如花,像一道明亮的陽光透進了馬嘯衝平靜的內心,他也曾說過,人世若有歸宿,蘭顰就是他的唯一。


    可是,世間可不僅有兒女情長的那點情愫事兒,更何況馬嘯衝還想做個獨自頂天立地的真漢子。


    馬嘯衝真的走了,帶著哥哥不解的疑惑,一去宜春樓,意誌果決,毫無半點悔意。


    宜春樓的老鴇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經過前兩次的不快,她早就不敢再接納這個燙手的山芋了,除非她的宜春樓不想在這月影集市的街麵上繼續打開門做生意了。


    暗中窺看弟弟被拒之門外的不堪,馬嘯靈心如刀絞,最終不忍,還是叫來了兩個辦事得力的捕快,拿著兩張銀票到了宜春樓中,一番交代,那老鴇才見風使舵的將馬嘯衝迎進宜春樓裏,至於馬嘯靈遞上的銀票她自然不敢胡亂伸手接納,可是,那背後關照的意思,她一定比誰都懂,所以,自此之後,想那馬嘯衝混在宜春樓中自是平安無虞了。


    或因往事焦心,煩躁太多,馬嘯靈苦笑著收迴目光,移步迴到桌前,輕輕斟了一杯酒,一舉飲下,喉頭熱辣之時那沉壓心頭多年的心結又再次浮上心頭,痛得他痛喝一聲,雙拳緊握,青筋暴跳。


    目光流轉,偶然瞥見牆上靜掛的寶劍,心思一蕩竟又轉成失落,他縱身騰空,伸手取劍,猝然退去劍鞘,劍花一抖,宛若一道刺眼驚鴻,接連舞出幾道劍勢,然後輕若翎毛的飄落在樓台之上,劍身輕拭,小心翼翼。


    一把風磨劍,可掃天下魔妖,那是他藝滿下山時,師父特地為他打造的趁手兵器,可在這人心不古、暗流湧動的堰雪城中,雖然兇險一直不絕,可那風磨劍的巨大威力卻一點施展的空間都沒有,還有那兇猛暴躁的赤焰虎,說好的江湖叱吒,斬妖伏魔,如今都成了無用的空話,除了將它流放,還能怎樣?


    馬嘯靈心中鬱悶,滿腔抱負無處施展,牙關緊咬時身形已如脫兔,縱身月影,一劍穿雲破霧、二劍橫掃蒼穹、三劍劈風斬月、四劍裂水屠冰。


    月華水灑,映襯那憧憧劍影,森寒昭昭,更有那人隨劍走,去勢優美,劍伴人迴,飄逸孤傲,凜然生風。


    “好!好一套飄逸絕塵的雲水劍法,當今天下,能把此劍法使得如此行雲流水、出神入化者當屬大捕頭一人矣,真是妙妙妙!”


    正當馬嘯靈醉心舞劍,渾然忘我之際突聞東側屋頂有人撫掌喝彩,極盡譽美之詞,駭得馬嘯靈登時劍走流風,戛然止勢,滿懷戒備的盯著那屋頂,冷聲道:“什麽人?”


    話音未落,就聽一陣陰森的怪笑驟然傳來,緊跟著一道黑影躍過屋脊,恍如一隻巨大的蝙蝠,輕飄而至。


    馬嘯靈望著那熟悉的身影不由暗自一怔,失聲道:“夜逍遙?”


    那黑影落到馬嘯靈麵前,拱手一禮,就見他身材高挑、麵黃肌瘦,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道:“馬捕頭,好記性,多年未見竟還記得我夜逍遙,當真榮幸之至。”


    黑影說完,嘿嘿怪笑,馬嘯靈一見來者果真是那天下聞名的鬼盜聖手,心中雖有介懷但亦倒提寶劍,迴禮應道:“夜兄說笑,數年未見,別來無恙?”


    夜逍遙一聽,道:“托馬捕頭的福,吃飯的家夥還在,湊合活著,也還不賴。”說著又哈哈的狂笑起來,那笑聲薄脆刺耳,恍若夜梟悲啼,令人不適。


    夜逍遙笑著,一展肥袍,也不等馬嘯靈相邀禮讓就大喇喇的坐了下來,舉目環視一遭,口中嘖嘖的道:“馬捕頭閑情逸致,把這院子打理得好似一處世外桃源,與那門外的風光大為迥異,這樣真叫夜某豔羨,著實豔羨。”


    馬嘯靈明知他這話裏虛言不少,於是也便跟著哈哈道:“哪裏哪裏,承蒙夜兄謬讚,破房陋室,不值一提。”


    夜逍遙聽完會意再笑,目不轉睛的望著馬嘯靈收起風磨劍,然後反客為主的尋來酒杯,各自斟滿,高高一舉,道:“來,馬捕頭,今日借您酒香以慰久別。”


    馬嘯靈無奈,笑對共飲,這一杯酒下肚便再難停止,仗著那月華的清冷,醉影踟躕,二人推杯換盞,往來甚歡,漸漸的,醉熏上頭,彼此也都放下心中芥蒂,敞開言路,竟也相談甚歡,倍覺千杯已少。


    言談間,夜逍遙窺破馬嘯靈心中的愁鬱,頗為貼己的替他說及那鬱鬱不得誌的平淡生活,更說他空有一身好本事卻都做了酒囊飯袋的無用之功,最後說的馬嘯靈頻頻瞄看牆上靜掛的風磨劍,心中愁苦無從解憂,哀歎聲聲,鬱憤不已。


    可酒過三巡,馬嘯靈再問夜逍遙這些年的所遭所遇,卻都被他以‘風中草芥’‘不值一提’等語含糊帶過,未盡詳述。好在,馬嘯靈意不在此,更無心窺他心機,舉杯再飲已覺世事悲涼,念天愁地,淨是道不盡的哀傷孤冷。


    恰在恍惚失魂的刹那,夜逍遙突然掏出一物,重重的拍在桌上,語聲豔羨的道:“馬捕頭福德高載,手足相重,這份情誼夜某夢寐難求,豔羨不絕。”


    此話一出,馬嘯靈登時一愣,剛剛舉起的酒杯也隨之慢慢放下,眼中盯著桌上之物,心中茫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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