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凱聽兄長這話,心中微微一動,剛剛看到蔡京時候的感觸再次湧上心頭,自己這幾年東奔西走,竟全然不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每個人都潛移默化的變化著,現在就連自己這個身體的孿生兄弟王元澤,如今也是成年之人,仰望仕途在興歎,


    羅凱心中有了這個想法,忽然對月下的離去心中稍有開朗,正所謂:天地靜變世事難測,想月下自幼便被父親遺棄,這怨不得狄將軍,古人迷信更何況連義父這麽英明的人都會被讒言誤導,月下千裏尋親,一路坎坷,後又幾次遇險,即使月下與自己成親之後,也沒過幾天踏實日子,二人聚少離多,想想月下也是過的辛苦,以後自己尚且不可知,這是自己僥幸迴來,若自己真走在月下前麵,留下月下苦守更是難過,


    雖然未能與月下白頭偕老,但總算沒留下月下在此傷情,也許正像李參所說月下走的安詳,也未必不是件好事,總之,羅凱心頭有些心灰意冷,


    仲針見羅凱不語,他主意已定便不再提此事,轉而說道:“若無兄,你還要不要侍衛。”


    “我都準備辭官了,要什麽侍衛。”羅凱苦笑一下說道,


    仲針一笑:“那楊士瀚受封賞,不忘上奏朝廷封賞若無兄手下之將領,如今折克雋等人均有加封官職,不過現在尚無差使,所以我就請奏父皇留我府上做侍衛統領,以及我的貼身軍校,若無兄若有需要,我就讓他們留在兄長身邊。”


    跟著仲針總比跟著自己好,將來這個趙仲針當了皇上,這些人都會成為了不起的大將,“就留在穎王身邊吧,這幾個人武功高強,身手不凡,而且我不做官了,他們跟著我怪可惜的。”


    說道這裏羅凱想起嶽立,這次多虧有嶽立在後方,迴來之後還一直沒有打聽嶽立的消息,想到嶽立忽然想起一個人,那個叫秦敏學的人呢,自己宅上失火的事,和他有沒有關係呢,


    羅凱想到那個年紀不大卻恃寵驕橫的秦敏學,便向仲針問道:“穎王,我跟你打聽一個人,我從遼國迴來,途徑保州便又奉旨出使高麗,當時傳旨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但我根本不認識,而且行為頗為囂張,似乎是姓秦,仲針在朝中可否知道此人,此人又可否在京城。”


    “姓秦的。”仲針沉思想了想,父皇沒登基之前,府上姓秦的似乎還真有一個,但是年紀並非十七八,於是說道:“姓秦的倒是有一個,而且與若無兄有些淵源,此番去晉城查若無兄土地的人,就是戶部官員秦敏誌,不過那人有三十來歲,並非兄長所說十七八歲。”


    羅凱心想:英宗登基朝廷換血,恐怕不少新任命官員,自己一直不在朝中,難免很多麵生,既然仲針不知道這個人,也許那個姓秦的隻是個小吏,仗著有聖命虛張聲勢也不是不可能,


    放下此事三人又聊了一會,元澤又勸了勸兄弟,見羅凱辭官心意已定便不再多言,穎王仲針又命折克雋等人來見羅凱,這些都是曾經一起上過戰場的兄弟,感情自然不同一般主仆,羅凱又想起童筱之事,仲針答應再進宮的時候,將童筱帶迴,羅凱這才覺得稍稍心安,


    送走了仲針和元澤天色已經黑下來,梅耶府的廳堂點亮了燈,廳堂之上擺下飯菜,眾人圍坐但是誰也沒動筷,在座的除了羅凱,各自都是喜憂參半,府上發生這樣的事各個傷懷,但見羅凱迴來了和大家坐在一起心中也算有所慰藉,


    羅凱此時滿腦子都是明天去開封府的事,他走了會神,看飯菜都涼了,眾人都還不動筷,心中不忍,於是招唿眾人,大家簡單吃了幾口,


    羅凱迴到房間,裏麵已經燒上爐火,有了一點點暖意,羅凱躺在床上發呆,這會他的心裏一片茫然,頭腦中一片空白,忽然見門前人影晃動,一個女人的身影在門邊,猶豫一下轉身又離開了,羅凱知道肯定是柔兒,離開最好,羅凱也想安靜一下,他起身來到桌邊,撥亮了燭光伏案寫下辭呈,


    話要一點一點說,事要一件一件做,就好像羅凱未迴京城之前頭緒煩亂,真的迴來麵對時,一件一件的處理,竟比自己預想的要輕鬆的多了,起碼現在義父包丞相和恩師加嶽飛狄青將軍,終於有了可以陪葬皇陵的無上榮耀,而他現在又知道,月下走的安詳,也許自己的孩子還在人世,


    第二天一早羅凱先去尚書府,向宰相韓琦,曾公亮稟明此番出使的結果,因楊士瀚提前已經上奏過一次,羅凱無須贅述,接著羅凱從懷著取出請辭的奏折,遞給二位宰相,


    韓琦接過辭呈麵色沉重,他看過後遞給曾公亮,轉而對羅凱說道:“王侍郎何須如此,夫人過世的確是件不幸的事,但不屬重喪之列,我看我們到可以向皇上請奏,給王侍郎個把月的公假,你看如何。”


    曾公亮聽了韓琦的建議,語重心長的說道:“是啊,王侍郎少年才俊,現在新皇登基不久,正是用人之時,王侍郎剛剛立下大功勞,何必此時要斷了仕途呢。”


    羅凱微微一笑:“多謝二位宰相好意,雖然喪妻不算重喪,但我妻受難於我為朝出使之時,我為朝中之事拋妻棄子自是心裏有愧,不敢對朝廷有所怨言,如今既然我私產也涉嫌有損國家之稅,於公於私我都想辭官,迴鄉反省自身,更何況喪妻不算重喪,但包丞相為我義父,且能戴孝守喪之子僅我一人,我也要盡此孝心,還望二位宰相成全。”


    韓琦搖搖了頭,這個羅凱真是讓他這個老臣又愛又恨,他即覺得羅凱頑劣,又覺得羅凱有才;羅凱也算是韓琦看著成長的,在韓琦的眼中羅凱是一匹無人能馴服的野馬,雖然戰功累累但又很難**,


    韓琦與曾公亮不同,挽留羅凱無非是場麵話,說幾句就作罷了,見羅凱執意而曾公亮仍想挽留,韓琦心想這老曾新任宰相不久,沒領教過羅凱執拗,我老韓是不趟這渾水了,有誰不知道英宗皇上故意不想羅凱留在朝中,可話說迴來,這羅凱比猴崽子還靈,說不定哪天又殺迴來得罪不得,思前想後,韓琦決定遠離是非,


    他見曾公亮仍要開口,於是站起身來,凝著眉頭:“哎呀,曾相公,我這頭啊可疼的很,怕是受了些風寒,你再勸勸王侍郎,我請個假休息會啊,。”


    曾公亮和羅凱都看了看韓琦,見他皺著眉頭,曾公亮忙說道:“韓相公,我一人可勸不了這王侍郎,唉,看你這樣你先休息去吧。”


    “那我也走吧,還要去開封府。”羅凱說罷要走,卻被曾公亮又叫住:“王侍郎留步,老臣還有幾句話說。”


    羅凱要是沒有出使過遼國,恐怕對於曾公亮就是對與宰相之職該有的禮節,但從遼國迴來,羅凱對曾公亮這位老宰相另眼相看,羅凱曾聽辛讚說過,就是今年元旦之時,遼國派來使臣向大宋賀歲,朝廷按例賜宴紫宸殿,當時英宗正是有病在身,就命令宰相曾公亮在紫宸殿宴請各國來使,


    當時遼國使者認為這樣是破壞慣例,有失他們的尊嚴,因此不願出席,曾公亮毫不客氣地說:“賜宴不赴,是對君命的不誠,人主不愈,要求其必親臨,居心何在。”使者聽了這入情入理的話,無言可答,隻好乖乖就席,等他們迴到遼國便說起此事,辛讚還開玩笑說道:看來大宋不僅隻有王侍郎對外強硬,大宋的宰相也是如此,遇事寸步不讓,


    現在聽這位老宰相有話對自己說,羅凱心中敬畏,自然不敢堅持,於是恭敬說道:“請宰相明示。”


    曾公亮捋這胡須,看著羅凱,頓了一頓他說道:“慶曆年間,老臣就針對時弊提出“擇將帥”以加強武備的主張,我認為:擇將之道,唯審其才之可用,不以遠而遺,不以賤而棄,不以詐而疏,不以罪而廢,現今造成將不稱職的原因,並非世無將才,而是選之不得其要,或用人不能盡其才,現在朝廷已經在考慮老臣諫言,三年考察有好的政績者,則升其官資,兩個任期政績突出,則升其任使,無成績者則罷黜,王侍郎為官僅僅兩三年,屢建奇功,以王侍郎現在官資,不出幾任定可做到二品以上,王侍郎,你如此年輕,不乏大好前景,何必半途而廢啊,。”


    羅凱聽罷沉默半晌,抬頭看著曾公亮時四目相對,羅凱微微一笑:“我以為在遼國之時,遼臣都傳誦曾相是剛直不阿,不屈不卑之人,我因此敬重曾相公,沒想到曾相公來勸晚生之言,也無非是官場名利仕途,多謝曾相美意了,晚生隻想好好將我夫人下葬,再尋我兒子的下落,至於什麽前途不前途的,我現在無心去想。”


    他沒等曾公亮說話,再次請辭:“晚生還要去開封府了解府宅失火之事,特向曾相告辭。”說罷起身行禮,


    曾公亮無奈哼笑了一下:“王侍郎,現在房間就你我二人,我隻說一句,你若聽便聽,不聽的話我明日早朝便上奏你請辭之事。”


    “曾相請明示。”


    “羅凱,你口稱晚生自是謙虛說辭,我就以師長的角度問一問你,你就這麽辭官對得起先皇的器重,對得起你義父包丞相的提攜嗎。”


    羅凱沒有想到,自己平素相交甚少的宰相曾公亮,竟然以家長式口吻教訓起自己,而且教訓的振振有詞,羅凱苦笑了一下,自己本來就是個平常人,年少輕狂好勝,才處處鋒芒畢露,如今自食其果妻離子散,可曾公亮一點都沒說錯,自己又無從反駁,


    見羅凱不語曾公亮說道:“先皇一直有一心願,有朝一日收複燕雲,隻是宅心仁厚恐傷天下無辜,然而天下太平並非隻是心願即可達成,王侍郎有如此才華,即能西夏不戰屈人之兵,又可以遼國借兵助高麗大敗倭奴,如此雄才為何不致力於效忠朝廷,若不戰圖天下太平,若戰則收複燕雲了卻先皇心願,也不愧對先皇屢次庇護於你。”


    想起仁宗皇上,羅凱更是心中難過,他低聲說道:“我羅凱並非無心之人,也絕非胸無大誌,隻是曾相既然知我蒙先皇庇護,也必定知我在朝中不易立足,縱使我有心怕也無用。”


    聽羅凱這麽說,曾公亮拍拍羅凱:“年輕人,你的處境我很清楚,今日我也並非執意要勸你留任,休息一下總是對的,如今我與韓琦宰相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俯視滿朝百官,難尋一人文武全才,想我與你義父包拯同年應試,也是交情匪淺,所以你若還眷顧包丞相提攜,先皇仁宗的器重,我想請你休息之時代我做一件事。”


    “唉。”羅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曾相請講,晚生一定盡力。”


    見羅凱這麽說,曾公亮點頭說道“今晚你到我府上,我有要事與你私談。”


    羅凱辭別宰相曾公亮出了尚書府,向北即是皇城禁中,心裏一陣傷感,仁宗在位時,即使非上朝之日,想見皇上也並非很難的事,唉,羅凱輕輕歎口氣,瓦壯和蔡京正在執宰下馬處等候羅凱,見羅凱出來,瓦壯牽過馬三人向南出了皇城,


    羅凱三人剛剛行到大相國寺,就見京城百姓三五結隊,有的推著小推車,有的挑著單子,倉促的向城西北方向而去,羅凱帶住馬,讓這些人先行,卻不料人越來越多,似乎從大街小巷越來越多的人,蜂擁向那方向走去,這些人一邊走一邊還相互招唿著:“快些,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走,看看去。”羅凱對瓦壯和蔡京說著,一駁馬順著人流的方向也向西北水門走去,


    西北水門外,曾是羅凱晉香府的煤場,現在晉香府的招牌已經沒有了,招牌換成了西北煤場,煤場大院的門外,挑擔推車的百姓排起了長龍,一個個惦著腳尖,伸著脖子朝院子裏麵看著,院子的門口有官兵把守,時不時的放三五個人進去,


    “你去打聽一下,我去後麵看看。”羅凱對瓦壯說完,轉身帶著蔡京繞過煤場的院牆向煤場的後院轉去,後院的院門在煤場的西麵,與前院所見不同,後院有一處大門,走旱路的運煤隊都是從這裏將煤運進場,院子的南麵是運煤的碼頭,以往羅凱在的時候,水旱兩路運煤的絡繹不絕,


    現如今,水上沒船,碼頭上一片蕭條,旱路入口處,大門開了半扇,停在西麵偏門的煤車隻有幾輛牛車被放行進院卸煤,大部份運煤的牛車都停在煤場的外麵,偏門的門口站著幾個士兵正嘀咕著什麽,


    羅凱命蔡京過去看看,蔡京走進那幾人,拱手問道:“這幾位官爺,我是來買煤的,您看,前麵都排成那樣了,這得什麽時候能買到啊。”


    一個士兵眼看了看蔡京,蔡京看上去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衣著倒是幹淨整齊,舉止也並不像平常百姓家,不知道他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說話也不敢太怠慢:“這位公子,這煤就這麽多,大夥都這麽排著,買不到我們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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