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城萬達廣場,在這座中國北方著名的海濱城市裏,聚集著最多的創業公司,晚上十一點,樓裏竟然還有不少公司的燈,是通亮的。


    靠窗的辦公桌上開著電腦,一個看起來精致幹練的女人正在敲字,漂亮修長的十指落在鍵盤上,打打停停的,不時抬頭看一眼屏幕。盡管妝容依舊漂亮,但眉宇之間,依舊透出絲絲疲憊。


    陳念今年25歲了,是一家創業公司的小主管,大學畢業後就來了濱城,遠離家鄉與故土,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機械而重複,加班更是家常便飯。陳念時常想,哪天辭了工作,去看看世界,或者歸隱田園就好了,卻終究舍不下這樣安穩的日子與每月的固定收入。


    快11點半了,公司裏最後一個加班的同事也準備離開


    “陳念,還不走啊?”


    “這就走了,王姐您先迴吧”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點迴啊”


    “嗯,好”,陳念一邊微笑著迴答,一邊敲下最後一個標點符號,看著郵箱裏顯示的發送完畢,推開對了一晚上的電腦,長長的伸了個懶腰,隨著她的動作,脖子上的精巧掛墜露出衣服,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著瑩潤的微光,煞是好看。


    這是一個水滴形狀的吊墜,陳念從小就戴在身上。雖然隻有小拇指大小,卻十分精巧,外表是類似水晶一樣的透明材質,裏麵分布著一些雜亂的花紋,細看並沒有什麽特別,可不知是角度問題還是戴的久了,乍一看倒覺得這裏麵嵌著的是一幅山水畫。


    將吊墜重新放迴衣服裏,陳念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了。一出辦公室,一股冷空氣猛地撲來,凍得她猝不及防的打了個哆嗦。


    今年的天氣也不知怎麽了,之前才3月中旬就熱的不行,人們幾乎是剛剛脫下厚重的棉服就可以穿半袖了,許多人還調侃濱城這是一秒入夏。


    不想這幾天卻驟然降溫,天也陰沉沉的。索性她住的地方離公司不遠,陳念將外套裹緊,快步往家的方向走。


    迴到家已是十二點多了,簡單梳洗一下,拖著疲憊的身子躺在床上,陳念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迷迷糊糊中迴憶起小時候在老家的生活,青山、小溪、人家……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緣故,這一晚陳念再一次做了那個夢,夢裏她來到了一處大莊園,一條小溪橫穿而過,將莊園分成東西兩塊。溪水清淺,匯聚到下方形成一方小水潭,莊園裏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小草,都是她從未見過的植物。遠處似有高山,隱藏在朦朧的雲霧中,看不真切。


    這不是陳念第一次夢到這個地方了,然而卻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加真切,比如這個夢裏,陳念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還仿佛感受到了陽光灑在皮膚上的暖暖的感覺。


    一夜大夢,早上起來卻絲毫沒有睡不好的感覺,反而神清氣爽的。


    快速收拾了一番準備去上班,剛走出家門,竟然下雪了!


    再過幾天就是清明節。陳念記得去年清明節的時候,已經可以隻穿一件襯衣去踏青賞花了,不想今年氣候這麽反常,無奈,隻得迴去把冬天剛剛換下的小棉襖套上,全副武裝的出了門。


    可能是假期臨近,這幾天公司裏上班的人似乎沒有了以往的拚命三郎架勢,大概都期盼著即將到來的小長假吧,陳念心想,但看看外麵的天氣,怕是天公不作美呢


    不過她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因為前些天天氣暖,早春的桃花大多都開了,清明小長假,竟有大批市民頂著零下的低溫,去看大雪中的桃花盛景。


    幾乎所有的人都沒有把這氣候變化當一迴事,也就無從準備,更無法知曉這驟然而來的氣候變化,隻是一場盛大災難的小小開端。


    陳念也是如此,此時她正坐在返迴家鄉的大巴車上,外麵的雪依舊稀稀疏疏的下著,索性車內人聲鼎沸,倒也不覺得寒冷。


    她的家鄉在濱城下轄的一個小縣城,距離說不上遠,就是交通不太方便。


    從濱城到興縣有很多直達的公交車,隻要三個小時車程,可再從興縣再到小峪村,就需要趕每天兩班的公共汽車了,數量少不說,路也十分難走,需要過很長一段的盤山公路,一般新手司機是不敢走的。


    下午1點多,經曆了一路顛簸,陳念終於抵達小峪村,剛下車就看見奶奶正等在村口,一臉慈祥的向她招手。


    奶奶是個苦命的女人,中年喪子,晚年喪夫。


    陳念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兩人自己做點小生意,在一次進貨途中出了車禍,雙雙喪命。奶奶白發人送黑發人,一夜之間仿佛就蒼老了。


    幸虧陳念這個小孫女還在,傷心了一段時間後,奶奶想著要把小孫女撫養成人,這才振作起來,也算安慰兒子兒媳的在天之靈。


    幾年前,陳念的爺爺突發性腦梗,還沒送到醫院就撒手人寰,那時她還在外地讀書,甚至都沒來得及見上最後一麵。也是奶奶,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堅強的料理老伴的後事。


    後來就是祖孫二人相依為命,陳念曾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孝順奶奶,讓她過上好日子。


    看著不遠處那熟悉的身影,陳念臉上綻出一朵大大的笑容,快步向奶奶跑去


    “奶奶,天這麽冷您幹嘛出來等我呀,我又不是不認識咱家”


    “哎,小念迴來啦”,奶奶握著她的手,不住的摩挲,“手凍的這樣涼,怎麽不多穿點衣服”


    陳念嘻嘻一笑,親昵的挽著奶奶的胳膊,祖孫二人一路相攜著,說說笑笑的往家裏走。


    剛到家,奶奶就去廚房端出了一直溫著的飯菜


    “先吃點東西墊墊,吃完了咱再去給上墳”,顯然是知道陳念為了趕車,還沒吃午飯


    一小盤野菜餡餅,一碗粉蒸肉,都是陳念最愛吃的,還有奶奶自己醃的拿手小鹹菜,和一碟泛著金黃色的烤紅薯。陳念也的確是餓了,放下背包就開始大塊朵頤。


    吃完了飯,祖孫二人去了半山腰上的陳家祖墳。今天是清明節,陳念之所以趕著迴來連飯都沒吃,就是怕晚了顧不上添墳。


    迴來已是傍晚時分,天氣總是陰沉沉的,家裏雖然安了暖氣,也是要自己燒的。眼看著這雪一時半會還停不了,祖孫二人準備生一爐火,晚上呆著也暖和。


    看著奶奶忙碌的身影,陳念忍不住開口:“奶,要不您還是和我去城裏住吧,我也好照顧您,您也不用這樣每天自己燒火取暖了”


    “我可不去,城裏有什麽好的”,奶奶還是一如既往的拒絕


    “城裏多好啊,有集體供暖,我可以賺錢給您花,您也不用再種地了,就每天買買菜,和鄰居們聊聊天,晚上還能跳廣場舞呢”


    “地不種怎麽成呢,放著就慌了。再說那什麽舞,我都一大把年紀了,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嗎”,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念哪能死心,這些年她自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了,奈何平日裏對孫女幾乎是百依百順的奶奶,在這件事情上就是不鬆口。


    “奶奶~難道您就不想我,不想天天和我一起生活嗎?”道理講不通,陳念開始撒嬌歪纏


    “我們念念是要在大城市裏做大事咧,奶奶就是想你,也不能耽誤你的前程不是?”


    “那好,您不去城裏陪著我,我就迴鄉下陪著您,反正這次迴來就不走了,天天在家裏煩著您”


    知道小孫女是在跟自己撒嬌,老人也不和她抬杠,而是開始準備晚飯,陳念在旁打下手。祖孫二人誰也沒有把不迴城裏的話當真,卻不想陳念一語成讖,真的迴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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