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芷走進院子裏,從漫天的杏花中抬起頭,與底下的少年相距不過三步。


    “師兄?”賀褚開口,神色懵懂又無辜,“什麽師兄?”


    陸芷直直的盯著他,歪首笑道:“我姓何,你可以叫我何師兄的,賀褚小師弟。”


    她加重了小的字眼,盯著對方臉上的表情變化。


    “……何師兄?”少年目光不解的與她對視,“何師兄是什麽?”


    “……”


    陸芷伸手按住有些抽搐的側臉,心裏糾結莫名。


    她此行是有目的而來,因為今日正好是十五,她不知道體內毒發的後果有多嚴重,但若是拿不到解藥的話,今日注定會是個不眠之夜。


    白矜說她已經派了人過來接應,而這個賀褚的容貌舉止又和白遲相似,讓陸芷不得不懷疑他就是白矜所說的接應人。


    心下一動,陸芷有了主意,幾步上前,與白衣少年隻隔了拳頭大小的距離。後者似乎被她的行為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退去,不小心撞在了杏樹上。


    陸芷追過去,怕他逃跑,雙手拍在後麵的樹幹上,將對方整個人圈在了自己的手臂裏,先是左右看了一下,確定無人後小聲開口。


    “我問你一件事。”


    賀褚手足無措的往後縮著,實在退無可退了,便盡量的往後仰起腦袋,避開她附上來的身子,整個人緊緊貼在了樹上,聽聞她的話後微微一愣,麵露迷茫。


    “什麽?”


    少年猶豫片刻,低聲道:“你認識江小白嗎?”


    賀褚:“……”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目光盯著麵前與自己咫尺距離的少年。陸芷沒得到答複,下意識的抬頭,便和對方澄澈空明的眸子對上了視線,一時竟是啞然。


    少年的目光直白坦蕩,看得她有些心虛,弱弱的低下頭,錯過了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異色。


    “江小白……是誰?”賀褚疑惑的聲音傳來。


    “……”不認識嗎?


    陸芷氣勢弱了下來,再次的低聲詢問:“那你認識,認識滾滾嗎?還有白遲,白遲你總認識吧?”


    麵前的人一語未發的看著她。


    “……”難道是需要對什麽暗號嗎?可白矜之前並沒有跟她說過啊……


    陸芷神色頹然的放下手,仍舊不甘心的盯著他的臉,試圖找出一絲異樣。


    “你難道不是與我接”


    少年的目光望向了她的身後。


    陸芷語氣一頓,下意識的止了接下來的話,與此同時,身後傳來姑娘氣急敗壞的喊聲。


    “何小黑,你跑來這裏作什麽?!”


    “……”


    原本正打算冒險自曝身份的陸芷一愣,旋即臉色大變,匆忙說了句告辭後,頭也不迴的禦著劍,一溜煙兒的跑了。


    喬蓁蓁風風火火的要追上去,不經意間瞥到站在樹下一臉惶恐的少年,心下一軟,上前拍他的肩,語氣豪邁。


    “小師弟,你莫要擔心,有我這個師姐在,絕對不會讓那家夥欺負到你頭上的。”


    賀褚:“……”


    喬蓁蓁看著對方誠惶誠恐不知所雲的模樣,想起別的長老說他魂魄有缺,心智如稚子,一開始雖然覺得別扭,但現在人家都已經成自己的師弟了,且師尊常教誨他們幾個弟子要福難同心,所以她再見到這個小師弟時,心中的那點不甘轉變成了可憐與疼惜。


    自己也是有小師弟的人了,說話行事得有長輩的風範,這般想著,喬蓁蓁學起以往師兄和師姐的模樣,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頭,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慈愛(?)之意。


    “小師弟你放心,以後有師姐我在,誰要是敢來欺負你,我就給他們一錘子。”說完又想起自己的能力有限,拍著胸脯道,“當然,如果連我也打不過他們的話,咱們就來找師尊告狀,我跟你說,咱們師尊可厲害了,上次一個人單挑三位長老,最後還贏了擂台……”


    被迫站在那裏聽她說話的賀褚少年:……這個小姑娘有點話嘮。


    話分兩頭。


    陸芷逃迴了藏劍峰,匆忙與聶寒霜打了聲招唿後便遁進自己的小屋裏,拍著胸口直道好險。


    不過想起剛剛自己沒說完的話,以及少年的目光,她心中又生了幾分疑問。


    思來想去,陸芷決定找白矜問清楚,她盤腿坐在榻上,閉眸,眉心掠過一個水滴狀的符紋,若隱若現。


    “……少主?”陸芷小聲喊道。


    兩三刻的時辰,耳邊才響起了一個略顯疲倦的聲音。


    “怎麽了?”


    陸芷小心翼翼的開口:“少主,你之前不是說派了人過來接應我的嗎?他是誰?何時過來呢?”


    白矜似乎有些不耐煩:“本少主不是與你說了嗎?人已經派過去了,你也認識的,難道還要本少主親自過去將他帶到你麵前嗎?”


    說到後頭,他的聲音裏帶了冷意。


    “……”陸芷強作鎮定,“少主,小人並非那個意思,隻是擔心自己暴露身份,到時壞了少主您的大計,那就不好了。”


    “你倒是有心了。”白矜冷笑,“那人如今應該已經到了蒼梧宗內,你若是找不到他,他也會自己過來找你,不必擔心。”


    陸芷囁喏著唇,小心的試探:“可是少主,今日就是十五了,那小人滿月香的解藥……”


    白矜聞弦知意,聲音似笑非笑:“小白,這才是你真正擔心的事吧?”


    少年一臉正色:“少主,你這就說得不對了,若是小人毒發身亡的話,少主的計劃裏可就缺一員大將了啊。”


    “……你倒是對自己的用處了解得很。”白矜被她這有些不要臉的理由逗笑了。


    陸芷:“少主你才是真正的厲害,能從莽莽紅塵裏選中小人。”


    “行了。”白矜無語的打斷她,“那人今日應是會來給你送解藥的。”她聲音一頓,有些漫不經心,“他此行的任務特殊,若是遇到需要決斷的大事,你便聽從他的安排,可明白了?”


    陸芷不迭點頭,仍舊不死心的試探:“那少主可以告訴小人他的身份嗎?莫非是魔族裏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邊傳來一聲嗤笑。


    “大人物不至於。”她語氣微頓,不知為何哼了一聲,“一個古板蠢笨而又沒人情味的討厭鬼罷了。”


    說完直接掐斷了二人之間的聯係。


    陸芷:“……”你倒是把他的名字或者身份隨便說一個出來啊?!


    不過看白矜剛剛不同以往的說話語氣,那人與她的關係似乎不一般,應該是很親近的人吧……


    陸芷膽顫心驚的躲在屋子裏迎接毒發的時辰。


    月上梢頭,白霜似的寒光從窗隙漏進屋裏,灑在了床榻前的地上,少年將自己裹在毯子裏,安靜的坐在榻間,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對麵的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芷被睡意侵擾,開始上下點腦袋,一不小心直接倒了下去,額頭砸在床的邊緣木上,發出了“砰”的巨響,光聽著都覺得疼。


    “嗷——”一聲慘叫。


    她揉著通紅的額頭,突然發覺身上仍舊沒有出現什麽奇怪的變化。


    ……難道白矜的毒失效了。


    將身上的毯子扯下來,陸芷跳下床,來迴活動了一番,與正常人無異。


    果然!


    她麵上一喜,雙手叉腰準備仰天大笑,一股不知打哪來的寒氣從腳底往上竄,轉瞬間遍布全身,甚至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便整個的維持著剛剛的動作倒在了地上。


    這不是一般的寒意。


    陸芷捂著手臂,身子不受控製的蜷縮起來,整個人瑟瑟發抖,寒意鑽至骨髓和經脈,連著她的發尾末梢都結出了點滴冰晶。


    “冷……”她不由自主的低聲呢喃,想要催動體內的靈力逼出這股寒氣,卻發現靈力仿佛也被凍結了,根本無法調動,識海中也凍上了一層厚冰。


    周圍的場景來迴不停的晃動,床榻上有被褥,陸芷掙紮著爬過去,伸手想要觸摸床榻的邊緣。


    夠不到。


    無論她如何努力,始終都隔著天塹一樣的距離,身上的寒氣在她身上結出了冰晶雪粒,連著方圓幾寸的地麵,也覆蓋了一層薄冰。


    火,她需要火。


    儲物袋裏的金蛋發出滾燙的灼熱,陸芷哆嗦著手摸向腰間,卻幾次都夠不到。


    夠不到,夠不到!


    少年嘴巴一癟,神色委屈得快要哭了。


    她的意識快要被那股滲人的寒意弄沒了,迷糊之際,並未注意到不知何時敞開了的窗口吹進來的夜風。


    一雙黑色長靴出現在了視野之內,帶著溫熱的氣息,陸芷的意識追隨而去,下意識的伸手抱著來人的腿,滾燙的體溫暫時緩解了她表麵的冷意,舒服得讓人喟歎出聲。


    可是仍舊不夠。


    她太冷了,周身的寒氣很快將與對方貼著的肌膚侵蝕,她不由貼得更近,手不受控製的往上麵熱氣更為濃烈的地方攀去。


    掌心下溫暖平滑的皮肉似乎僵住,緊緊的繃著,摸起來硬得要命,一點都不舒服,陸芷嘴裏咕噥了幾句,手卻很誠實的扒開對方的衣衫,直到冰涼的指尖觸摸到裏麵溫暖緊致的肌膚時,才再次的喟歎出聲。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細細享受這股溫暖,手腕便被人狠狠拽住,力道極大,捏得她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碎掉了。


    “放開我!”疼意讓陸芷清醒了幾分,察覺到對方身上迸發的冷意和殺氣,她哆嗦了一下,想要掙開他的桎梏,卻是徒勞。


    身上的寒氣再次襲來,陸芷索性咬咬牙,整個人死死的抱住對方的大腿。


    “橫豎都是死,至少不能被凍死。”


    “……”頭頂傳來一道隱忍的聲線,有些嘶啞,“放開。”


    那聲音中帶著莫名的壓迫,陸芷一愣,下意識的鬆開手,結果身上的寒意瞬間竄至頭頂,她麵色一白,被那股竄進骨縫皮肉的寒氣刺激到,整個人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


    來人拍著衣擺起身,看著底下即便是暈倒仍在哆嗦身子的少年,目光晦澀不明。


    許久,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


    “真是,蠢死了。”


    ……


    陸芷做了個夢。


    夢裏她迴到了雪雲尊主的地盤上,穿著一身單薄的衣衫站在冰天雪地裏,周圍白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了無人煙。


    她有些害怕,抱著手臂發抖,不停喊無雙和其他人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腳下一個趔趄,陸芷整個人跌進了雪地裏,艱難的抬起頭,眼前晃得要命,遠處看得模模糊糊的,似乎有個穿著青衣的身影正在慢慢的朝她這邊走來。


    等人的腳步停在眼前,她仰首試圖看清對方的臉,卻始終一片霧蒙蒙的畫麵。


    “你是誰?”她問。


    那人沒有說話,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慢悠悠的蹲下身子,舉止優雅,捏住她下巴的手卻極其的用力和粗魯。


    很疼。


    “放開我!”陸芷晃著頭,試圖掙脫他的手,卻因著力氣不夠,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將一個不知道什麽的東西塞進了自己的嘴裏,而後挑起自己的下巴。


    喉嚨微動,直到東西整個的吞入腹中,那人才滿意的放開她。


    “啪——”陸芷毫不猶豫的給了對方一巴掌,咬牙切齒的開口。


    “大變態!”


    “……”


    耳邊模糊響起了對方冷笑的聲音,有些熟悉,且隨著吃下東西之後的時辰裏,陸芷感覺自丹田裏升起一股溫暖的熱氣,霸道而迅速的將她周身的寒氣全部逼出。


    發尾的冰晶化成了水珠,滴在臉上,涼涼的,陸芷一個激靈,整個人清醒了許多,周身的寒霜融化,使得她像是剛從水裏爬出來的一樣,衣衫被浸濕,緊貼在身上,曲線畢露,怪讓人不舒服的。


    她正打算換身衣服,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


    “醒了?”


    “……?!”


    猛地迴頭,不遠處的桌邊坐著個黑衣少年,略微瘦削的身形被夜行衣勾勒出完美的線條,圓潤而不誇張。


    往上,他捧著茶盞的指骨纖長如白玉,腕上被束帶捆紮得一絲不苟,微微低著頭,隻能瞧見雪白的額頭與那雙狹長的眉眼。


    “你是誰?”陸芷警惕的盯著對方。


    “……你問我是誰?”那少年似乎覺著好笑,將手中的杯子放下,緩緩抬起了頭。


    與今日杏花樹下一模一樣的容貌映入眼簾。


    “小遲公子?!”陸芷驚唿,又很快掩唇噤聲。先是查探了一番四周的結界是否牢固,是否有人偷聽,又是否有人伺機而動。


    確定一切無事後,她才將目光轉向麵前滿臉複雜的少年。


    “小遲公子,真的是你嗎?!”陸芷上前,一臉欣然,並未注意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深意。


    “我奉了少主的命令,過來與你接應。”他道。


    “還真的是你嗎?”陸芷眉心微擰,“少主可還派了其他人?”


    賀褚搖頭。


    “……完了。”陸芷訥然自語,旋即一臉痛色的捶著胸口,“少主好生糊塗啊,怎麽會派了你這個傻白甜過來呢?!”


    賀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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