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黑衣人想說點什麽,外邊突然傳來喧鬧,隱約有白矜的聲音。


    陸芷心中一跳,與他對視一眼,微微張口,後者麵上一沉,突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將門上朱紅色的符紙收迴來,然後轉身快速的逃到房梁上,從懷裏拿出一張符紙貼在腳下,二人的氣息頓時隱匿在其中。


    “你若再動,我便殺了你。”黑衣人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打在女子後頸,莫名的驚起一股戰栗。


    無雙趴在他們的旁邊,看著陸芷停住動作,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我不動,你先放開我。”陸芷悶聲開口。


    黑衣人卻沒有理她,目光凝重的盯著下邊突然闖進閣中的一行人。


    白矜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閣樓,微眯眼眸:“……人呢?”


    尤謹走上前四處打量片刻,抬手從袖中拿出一個乾坤玉盤。


    無雙撐著臉,眼睛倏地睜得溜圓:“哦豁。”


    陸芷:“……怎麽了?”


    小秤砣麵上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乾坤玉盤乃是用來查探符紙陣法之物,你們要完了。”


    陸芷一怔,下意識的側頭看向身後的人。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危險,露在外邊的眉眼微擰,黑沉沉的眸子緊盯著尤謹手中的乾坤玉盤。


    “小子,可要老夫救你?”墨鬼粲粲的笑聲響起,黑衣人看他一眼,沒說話。


    “你若將一縷精魂祭給老夫,老夫便救你一命,可好?”他循循善誘,像蘸糖的鴆酒,甜而毒。


    黑衣人默然片刻,開口:“不必。”


    “冥頑不靈。”墨鬼冷哼,轉身消失在了原處,詭異的聲音傳至他的耳邊,“好自為之吧,小子,若是後悔了,老夫隨時恭候。”


    “這位兄台,我可以幫你逃走。”陸芷沒有發現身後人的不對勁,深吸一口氣,盡量緩和語氣,“待會兒你假裝挾持我,然後我替你拖住他們,如何?”


    身後久久沒有迴話。


    陸芷心下忐忑,生怕這家夥一個不如意殺人滅口,那她就太冤了。


    “……兄台?”


    她正要接著往下說,後背突然傳來一陣暖意,少年不算健闊的胸膛與她的後背緊緊貼在一處,滾滾的熱意燙得陸芷一顫,忍不住往外縮了縮身子。


    黑衣人:“你真的叫江小白?”


    他的語氣略微遲疑,陸芷表情一僵,有些欲哭無淚。


    她還以為這家夥沒認出自己來著……


    “那啥。”陸芷支吾開口,尋思著拿什麽理由搪塞過去,然而不待她思考,一件靈器突然朝他們在的方向撲了過來。


    是白矜的骨扇。


    黑衣人抓起懷中女子的手臂,身子往後倒去,同時另一隻手中出現了把長劍,與骨扇碰撞在一塊,發出刺啦的劇烈聲響。


    骨扇被長劍一挑一轉,又重新折了迴去,落入底下白衣公子的手中。


    等陸芷迴過神時,他們已經落在了地上,與對麵白矜幾人相距不過十步。


    陸芷麵上一喜,正要朝他們唿救,一把劍自後橫在了她的頸前,耳邊傳來黑衣人陰森森的聲音。


    “別動。”


    陸芷連忙舉起雙手,磕磕巴巴的道:“我不動,我不動,兄台留意劍下,可別誤傷了。”


    一麵說著,一麵朝對麵的人投去求救的眼神。然而白矜幾人正眼都不給一個,隻神色警惕的盯著她身後的黑衣人。


    白衣公子骨扇一展,遮了半邊臉,隻露出一雙笑吟吟的眉眼。


    方才他們帶著魔兵追出半裏後,白矜便察覺到了不對勁,所以及時的趕了迴來,沒想到這個賊人竟然真的躲在了器閣中。


    想到此處,白衣公子忍不住嗤笑出聲,神色溫和的看向對麵的人:“不知閣下到我這魔族來,有何貴幹呢?”


    黑衣人道:“白矜道友莫要怪罪,在下無意招惹。”


    白矜眉梢一挑,玩味的打量他:“你識得我?”


    陸芷似乎聽到黑衣人笑了笑,接著道:“魔族少主白矜,世稱折玉公子,誰人不識?”


    “哦?”白矜骨扇一收,拈著胸前的一縷長發,麵上似笑非笑,“你欽慕本少主?”


    “……”


    一片死寂。


    站在後麵的尤謹原本想提醒她小心些,聞言一巴掌蓋在臉上,不忍直視的模樣。


    陸芷嘴角微抽,覺著白矜似乎又變成了之前在萬劍宗鬧事時不著調的樣子。


    這麽不經誇的嗎?


    對麵的白衣公子悠悠開口:“雖然你說的沒錯,本少主確實風華年少,世人皆知,但你妄圖偷盜我族裏的東西,罪可當誅,也別想著今日能從本少主手中逃走。”


    言語落下,她身形一晃,執著手中骨扇朝陸芷兩人攻去。


    骨扇未至,其帶起的風刃便已經撲麵而來,陸芷連忙伸手捂臉,手腕卻被身後的人拽住,猛地將她拉到另一邊。


    陸芷放下手,黑衣人已經拿著劍和白矜打在了一塊,劈裏啪啦的聲音此起彼伏,她連忙移著小步躲遠了些。


    “你沒事吧?”黑不溜秋的腦袋從肩上探出,陸芷嚇了一跳,險些沒將它丟出去。


    “你方才跑哪去了?”陸芷沒好氣的開口。


    無雙白了她一眼:“觀戰啊。”


    那語氣,像是她多此一問似的。


    陸芷恨鐵不成鋼的戳它額頭:“道義呢?我如今是你的劍主對吧?方才老娘生死一線,你竟然躲在一邊不救人,咱兩之前同生共死的感情呢?我若是有了什麽好歹,看你找誰哭去!”


    “……”


    無雙扭頭躲開她的手指,暗自嘟囔:“你如今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了嗎?”


    陸芷:……嗬嗬(''?'')


    不遠處糾纏在一起的黑白兩個身影難舍難分,靈器碰撞間擦出的火花看得陸芷眼花繚亂,索性環臂靠在牆上,秉持著吃瓜群眾的本分,從懷裏拿出一份幹果嚼了起來。


    無雙:“……你哪來的這些東西?”


    “白遲給的。”陸芷看它一眼,抓了一把遞過去,“你要嗎?”


    無雙:“……我踏馬一個靈體能吃嗎?”


    ……也是哦。


    陸芷若無其事的把手伸了迴來,一扭頭,便看到不遠處屏氣凝神的尤謹站在那裏,麵上帶著擔憂。


    陸芷扶著牆靠近,尤謹自是察覺,迴頭看了她一眼,待瞧見姑娘手裏有些眼熟的幹果時,嘴角一抽。


    貌似是他之前從外邊帶給小遲公子的。


    陸芷嘴裏吃東西的動作不停,湊過去與他低語:“那人和少主似乎旗鼓相當,尤謹大人覺得誰會贏?”


    尤謹麵色不善的瞪了她一眼,有些不滿:“這還用說,自然是少主了。”


    陸芷伸出一隻手指搖了搖:“我覺得不一定。”


    她說著,往嘴裏塞了一把堅果仁,嚼得嘎嘣脆:“我倒是認為他們會打個平手。”


    尤謹正要反駁她,那邊二人手中的靈器再次碰撞,一扇一劍各不相讓。


    白矜透過展開的骨扇,看著對麵人露在外邊的寒涼目光,嘴角緩緩勾起:“明明已經受了那麽重的傷,還能與本少主打到現在,你倒是不弱。”


    黑衣人哼了一聲,突然抬腳朝她下盤踢去,後者表情一凝,頗有些狼狽的退後幾步,險險的躲開了他的攻勢。


    陸芷和尤謹在一旁目瞪口呆。


    白矜此時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看著對麵抬劍捂著胸口的黑衣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開口。


    “無恥。”


    陸芷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白矜估計沒想到過,有朝一日會有人用這招對付她。


    然而還沒笑完,陸芷脖子一涼,黑衣人已經竄到了她的旁邊,沾血的長劍橫在女子纖細脆弱的頸前。


    陸芷抓著幹果的手僵在半空,方才還一副看戲的麵上此時有些欲哭無淚。


    某個小秤砣在旁邊無情嘲笑。


    “自作自受,該!”


    “……”嚶嚶嚶。


    “少主,救救奴,奴不想死。”陸芷聲音哆嗦,目光求救的看向白矜幾人。


    耳邊傳來黑衣人虛弱的聲音:“帶我逃出這裏,否則殺了你咳——”


    細微的血氣撲鼻而來,陸芷神色一頓,有些猶豫。


    長劍往她的脖子上壓了壓。


    姑娘一個激靈,突然看向盤腿坐在旁邊的某個小秤砣。


    “趕緊想辦法讓他逃出去!”


    無雙慢悠悠的看她一眼:“小爺憑什麽聽你的?”


    它才說完,對麵的白矜突然笑出了聲。


    陸芷可憐巴巴的看過去:“少主,奴還想以後能給少主辦事呢,少主救救奴吧。”


    她意有所指。


    白矜果然遲疑起來。


    她想起了派人埋伏蒼梧宗一事。


    依照計劃,本該派魔族自己的人進去,然而正魔氣息不同,很容易暴露身份。後來陸芷的出現,讓白矜有了另一個想法,讓她扮成裏麵的宗門弟子混進去查探消息。


    人可以再找,但是計劃不能拖了。


    陸芷自然瞧見她麵上的遲疑,心知有戲,繼續苦口婆心的祈求道:“少主,救救奴吧,這人要殺了奴,奴害怕嚶嚶嚶。”


    後麵的嚶嚶嚶讓在場的漢子猛然一顫,周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白矜抽了抽嘴角,臉色不大好看的盯著黑衣人:“你要如何才能放人?”


    黑衣人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會鬆口,不由得詫異的低頭看了眼身前的女子,後者恰好抬頭,暗中與他眨了眨眼,無聲開口。


    “都說我有辦法,這迴信了吧?”


    黑衣人避開了她的目光,看向對麵的人:“放下你們手中的東西,自封半個時辰的靈識,待我走出十裏,自會放人。”


    尤謹急道:“少主不可——”


    此人狡猾多端,若是現在將他放走,往後就很難抓住人了。


    一旁的白矜沒有說話,臉色沉得可怕。


    陸芷趁此機會賣力表現,聲淚俱下:“少主——”


    尾音顫顫,迂迴婉轉,跟唱戲似的。


    白矜黑眸沉沉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吩咐尤謹幾人自封靈識。


    尤謹欲要說些什麽,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隻得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巴掌拍在天靈蓋上,眼一閉,整個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朝轉過身的白矜微微頷首,語氣淡淡:“還有你。”


    “……你不要得寸進尺。”白矜咬牙切齒的道。


    黑衣人使了點兒勁,陸芷便誇張的大叫出聲,結果一抬頭,便對上白矜幾乎殺人的目光。


    “……”


    高昂的叫聲一瞬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陸芷心裏一虛,神情囁喏的低下了頭。


    耳邊傳來一聲悶哼,她複又抬起頭,怔愕的看著癱靠在牆邊一臉兇相的白衣公子。


    “給本少主滾——”聲音有氣無力,那張平日裏豔麗奪目的臉上,此刻眉眼微紅,細看之下,似乎還帶了些許女兒家才有的委屈,卻也別具一番滋味。


    這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女兒姿態看得陸芷目瞪口呆,正要開口安慰,手臂一疼,身後的人毫不猶豫的將她拽著往門口走去。


    陸芷:……就不能溫柔點嗎?


    路過白矜時,陸芷沒敢抬頭,黑衣人倒是停下了步子。


    陸芷以為他麵對女配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軟了,決定與之默默溫存勾搭一番,心中不得不歎一聲男主光環。


    可惜她想多了。


    黑衣人停住腳步後,出其不意的伸手點了白矜身上的幾處穴道,而後徑直將她的骨扇奪了過來,在後者不可置信的注視下,緩緩收入袖中。


    “此物我便收下了,多謝折玉公子。”


    說完,便拽著陸芷頭也不迴的跑了出去。


    白矜:……我是誰我在哪裏?


    陸芷:???


    ———————


    陸芷現在的感覺非常不好。


    具體在於,某人覺得拽的姿勢不太舒服,而且累贅,於是改用了將人扛在肩上的方式跑路。


    陸芷手腳被符紙束縛動彈不得,整個人隨黑衣人動作的起落間上下晃蕩,肚子被他瘦削硌人的肩膀頂著,疼得要命。


    “兄台,停,停一下!”陸芷說得上句不接下句,隻覺得胃中翻騰,快要吐了。


    奈何黑衣人眉眼冷清,跟沒聽到一樣。


    陸芷心裏憋氣,想吐槽又無力開口,腦袋昏昏沉沉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衣人突然停了下來,確認安全後,隨意的將肩上的人丟在了地上。


    也幸虧他們腳下是片鬆軟的草地,陸芷軲轆轆的滾了幾圈,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已經沒有力氣爬起來了,就著躺的動作仰麵看天。


    四周靜謐異常,不時有螢蟲飛舞,陸芷抬手去抓,螢光從指間漏出,沒抓住。


    黑衣人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她。


    陸芷突然喚他。


    “程珂。”


    黑衣人身形微頓,斂下的眸子裏掠過些許殺意,掌心翻轉,慢慢的凝聚起一團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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