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外的三裏之內,皆有魔兵把守,便是空中,也有一些低階的魔獸四處巡視。


    穿著一身夜行衣的陸芷躲在一棵巨樹後,看著不遠處手持武器來往不斷的魔兵有些頭疼。


    她之前明明打聽過,魔主的大殿防衛較寬鬆,今日怎麽如此戒備森嚴?


    陸芷待了片刻,確認進不去後,隻得無奈的轉身離開。


    血月森寒,來時的小路僻靜異常,陸芷在夜行衣外套了件魔族的黑袍,漫不經心的踱步其中,心中想著下次去主殿的法子。


    窸窸窣窣。


    陸芷的腳步一頓,側頭看向動靜來處,是個半人高的草叢,聲音是從那後麵傳過來的。


    魔族的人鮮少會四處遊蕩,大多待在自己的修煉的地方,或是掩藏在暗處,像伺機而動的野獸,是以白遲曾叮囑陸芷無事不要亂跑,若是被那些掩藏在暗處的魔人抓住,幾乎難逃一死。這也使得偌大的魔域裏,有時候會顯得極為冷清僻靜。


    陸芷心下戚戚,想著還是趕緊離開,正要抬腳,那邊的草叢中再次傳來聲響。


    “小玉能行,小玉一定能行――”


    略顯稚幼的聲音雖小,卻帶著幾分難得的執拗,陸芷微微一怔,無聲上前,動作極輕的扒開草叢,然還未瞧仔細,一抔黑土迎麵而來。


    陸芷連忙側首躲開,結果另一坨緊跟其後,直接落在了她的頭頂。


    接著第三坨,第四坨……


    很快的,陸芷頭頂多了一個近似三角的小土堆。


    “……”


    一坨黑乎乎的不明物正背對她屁股朝天的趴在那裏,雙手刨著坑裏的土往身後扔,似乎在挖什麽東西。


    “你在做什麽?”


    陸芷話音落下,那人像是被驚到的兔子似的,一下子原地蹦起,也不知踩到了什麽,腳一扭身子一歪,整個人不受控製的往後倒去。


    陸芷連忙伸手把她拉了迴來。


    “謝,謝謝。”小家夥看起來大概八九歲的模樣,及腰的長發編成低矮的麻花辮垂在身後,長得眉清目秀,就是那張白皙的臉上沾了些泥,有點礙眼。


    小丫頭有些恍惚,好不容易迴過神,看著在黑袍裏著了身夜行衣的陸芷,微微睜大了眼:“你――”


    陸芷搶先一步開口。


    “我無事……你是誰?在這裏幹嘛?”她看一眼地上的坑,不深不淺,應該是才開始挖的。


    “我,我叫小玉。”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漫起了些許緋紅,偷瞥一眼陸芷,正對上後者的目光,一瞬間害羞的低了下去。


    “……”竟然還有比白遲更害羞的人?!


    “我,我在種月見草。”小玉聲音微低,細得幾乎聽不見。


    陸芷這才注意到淺坑旁邊有一株發光的植物,半個手臂的長度,零零星星綴著幾片葉子,風一吹,發光的葉尖兒晃來晃去的,還挺好看:“……月見草?”


    小玉點頭,又看她一眼,像是鼓足了氣般:“我記得你,你叫江小白對吧?”


    “你怎麽知道?”陸芷詫異的看她,後者麵上又是一紅,低頭對著手指,“我那日見到小遲公子將你抱迴殿中,後來又聽其他女奴說起過,說小遲公子如今很寵一個叫江小白的女奴,也就是你。”


    陸芷聽得好笑,也不知怎麽反駁,便含糊的迴了她,轉問其他:“你怎麽會想到在這裏種月見草?”


    月見草是一種沒多大用處的靈植,需要的生長環境卻是大多數靈植中最為挑剔的,且它既入不了藥,也不能輔助修煉,頂多做個供人觀賞的植被,是而很少會有修士去種植采摘。


    更何況,陸芷察覺到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氣息微弱,複雜渾濁,並不像其他的魔族中人。


    小玉微微抿唇,低斂的眸子顫了顫,語氣有些結巴。


    “阿娘曾與我說過,若是以誠心種下月見草,並許下一個願望,以後就會實現的。”


    這般騙小孩兒的話讓陸芷有些失笑,正要迴她,後者已經抬起頭,緋色未退的麵上眸光明亮,隱隱帶著一股執拗。


    “我想在這裏種下月見草,然後許願,希望小遲公子日後都能順遂無憂,平安無事。”


    陸芷一怔。


    “……小遲公子?”她看著眼前八九歲的小丫頭,一時無言。


    小玉眨眨眼,抿著唇笑得靦腆:“我娘親是魔族的人,阿爹是個凡人書生,以前他們在的時候,經常與我這樣說的,雖然我也不知這是何意,但總覺得是些好話,便想著小遲公子也能這樣。”


    陸芷怔愣半晌,突然間恍然大悟。


    難怪她方才覺得這小丫頭氣息混雜,原來是半人半魔嗎?


    “那你的阿爹和娘親呢?”陸芷問。


    小丫頭的神色一瞬暗了下來,但還是朝她笑了笑:“娘親幾年前將我帶到這裏,說阿爹去了別的地方,她要去找他,便也走了。”


    她語氣一頓,斂了方才的沉鬱,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撓著頭,小心的看向陸芷:“你,你會嫌棄我嗎?”


    還沒有緩過神的陸芷:“……我為何要嫌棄你?”


    小玉搖頭:“這裏的人好像都不大喜歡我,除了白衿少主和小遲公子以外,他們都很嫌棄我,說我是人與魔的雜種,不配待在這裏。”


    她的神情太過平靜,哪怕說到“雜種”時,也沒有多餘的情緒,似乎早就習以為常,看得陸芷握在身側的手一緊。


    陸芷:“你不害怕嗎?”


    “為何要害怕?”小玉有些不解的看她,“雖然白衿少主總是殺人,但他從不會罵我,有時候還會讓屬下教訓那些欺負我的人。小遲公子對我更好啦,他會送我很多東西,比如靈澤裏的螢光草,還有好看的衣服,還有小花鞋。”小丫頭掰著手指頭細數,一臉的認真,彎著眉眼笑得燦爛。


    陸芷看得心頭微澀,抬手摸摸她的頭,想了想,還是要說點什麽。


    “日後誰要是再欺負你,便來找我,咱們打不過,還可以用計。”


    “真的嗎?”小玉眸光一亮,仰頭看她,帶著怯怯的期待。


    陸芷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我可以叫你小白姐姐嗎?”小玉怯怯的拽著她的袖子,陸芷說好,正要和她再說些什麽,小道的盡頭傳來魔兵的動靜。


    陸芷心下一緊,匆忙的和小玉道別,迅速轉身離開,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獨留下小丫頭一臉迷茫的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小玉?”略顯陰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小玉轉身,麵前多了一眾手持劍戟的魔兵,為首之人手持骨扇,麵相陰柔,嘴角含著笑。


    魔兵的煞氣過重,嚇得小丫頭麵色微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額頭貼地,語氣怯怯:“小玉參見白衿少主。”


    白衿以扇遮麵,露出的狐狸眼瞥了瞥她身側的淺坑和月見草,聲音帶笑:“起來吧,本少主問你一些話,可要如實迴答,知道嗎?”


    小玉點頭。


    “方才可是有人從這裏過去?或是你遇到了什麽人?可與他說了什麽話?”


    方才遇到的人,可不就是陸芷?


    想到這裏,小玉臉色發白,低著頭,沒讓對麵的人看見。


    “迴稟少主,小玉方才……”


    “少主!”一個魔兵匆匆而過,與白衿附耳私語,後者細長的眸眼微眯,神情變了些。


    “竟是這般狡猾的嗎?”她冷笑一聲,收起手中骨扇,明明笑著,眉眼卻是冷冽異常,“膽敢夜闖魔族主殿,真當我魔族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她一聲令下,也沒再管地上跪著的小丫頭,帶著一眾魔兵往別的方向趕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小玉抬起頭,目光緊緊盯著那些人離開的方向。


    也是陸芷剛剛離開的方向。


    ―――――――


    魔族主殿內。


    清煙如縷,彌漫在偌大的殿中,殿中的主位上,一身黑袍的高大身影如一座小山似的坐在那,而他的麵前,正懸著一把黑劍。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緩緩抬手,玉白修長的指遙遙勾畫著劍的輪廓,卻始終未曾觸碰。


    “百年……”他喃喃著,聲音低啞,在殿中響起無數詭異的迴音。


    百年啊……竟是已經過了百年嗎?


    仿佛在迴應他一般,黑劍的周身突然光華大作,赤色的光將附近映得血紅。


    黑袍人指尖一頓,突然低笑出聲,倏的抬掌,一抓一拉,隻見黑劍旁邊的空間一陣扭曲,那雙大掌遊刃有餘的伸進漾起的波紋中心,再拿出時,握著的拳頭指間漏出無數驚人的白光,一明一暗,閃爍不定,有什麽東西在裏麵不斷的碰撞,試圖逃開。


    寬大的簷帽下傳來一聲冷哼,黑袍人猛地一捏,爾後狠狠地甩在底下的柱子上。


    隨著他的動作,掌心裏的光團狠狠地砸在地上,幾番彈跳,再落下時,變成了一個稚子的模樣。


    小孩兒身上披著冗長的布帛,化形的瞬間,立刻頭也不迴的轉身朝殿門奔去。


    “逃?”


    黑袍人的聲音由遠至近,平靜得可怕,小孩兒咬著牙,強忍著迴頭的衝動往前麵奔去。


    這家夥的實力,太可怕了……


    “迴。”


    就在它快要碰到大門之際,後麵再次傳來黑袍人的聲音,伴隨著那句“迴”,周身的力氣突然全部消失,完全不受控製的轉身,去到了他的麵前。


    “告訴本君,你想逃到哪裏去?”黑袍人開口,似乎心情不錯,白玉的指輕輕敲在身側的桌上,凝重而沉緩。


    無雙心裏憋氣,這會兒更想罵人。


    天知道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落到了大魔頭手裏的感受,而且這人深藏不露,便是它也察覺不出是何修為。看他方才的出手,僅僅一句,便卸了它所有的防禦,這已經不是分神期才會有的能力了……


    無雙心中發寒,隻覺得它和陸芷這次算是踢到了鐵板。


    麵前的人突然驚疑出聲,向前傾身,在小孩兒驚恐的注視下,伸手抓著它的後頸,整個人的拎到了麵前,咫尺相聞。


    “……”無雙按耐住往帽簷下的臉踢一腳的衝動,嗬嗬笑道:“倒是不知,魔主大人將我抓到這邊來有何用意?”


    對方沒有迴它的話,隻是拎著人來迴打量,語氣有些古怪:“你小時候原來長這般模樣的嗎?”


    無雙:???


    “放手!你什麽意思?”無雙學著陸芷的模樣瞪他。


    黑袍人也沒放手,語氣突然變得平靜:“不怕我殺了你?”


    無雙:……


    小孩兒脖子一梗,故作不屑:“要殺便殺,說什麽廢話?!”


    黑袍人聲音似笑非笑:“當真不怕?”


    無雙:……


    輸靈不輸陣,小秤砣咬牙,神色悲壯的扭頭,大有壯士一去兮不複返的感覺。


    “你真弱。”黑袍人又道。


    “……”一語中的。


    他似乎在迴想著什麽,許久都沒有說話,直到無雙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方才迴神,將人拎得更近了些。


    “連你都能迴來了,你說,那個人會迴來嗎?”


    那個人?那個人是誰?


    小孩兒的麵上多了一抹迷茫的神色。


    黑袍人突然低歎出聲。


    “百年,百年啊,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他為何還不迴來呢?”


    無雙這會兒憋屈得緊,隻想殺殺這家夥的銳氣,於是神色惡狠狠的道:“不迴來,那不就是死了嗎?你還等什麽呢?”


    頸後的大掌突然一緊,無雙唿吸一窒,麵色鐵青,隱隱泛著血色。


    這是生靈將死之態。


    黑袍人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卻恍若重錘,狠狠地打在無雙身上。


    “他若是死了,我便讓你和那個叫江小白的丫頭永生永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夜色朦朧,陸芷穿梭其中,隻求快點甩開後麵的那些魔兵。


    她如今靈力被封,這次探查全靠在白遲那裏順來的靈器躲開魔兵的視線,誰曾想領頭人竟然是白衿?!


    陸芷想哭。


    周身的力氣在削減,陸芷迴頭看一眼遠處緊追不舍的白衿和烏泱泱的魔兵,一時隻覺頭疼至極。


    便在這時,背後傳來一陣破風的聲音,陸芷下意識的側頭,與一雙同樣露於蒙麵黑巾外微寒的眸子對上了目光。


    ……?!


    陸芷想要拉住那人的手腕,誰知後者身形極為詭異的一扭,幻化出無數虛影,瞬間躲開了她伸出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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