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你是要與弟子說什麽嗎?”


    屋中,小師叔看著麵前的老宗主,後者手撫胡須,長袖一揮,二人麵前的桌上多了一把劍。


    劍身狹長,劍鞘上刻著古老的符紋,而在劍柄上,綴著一枚小巧的玉色晶石。


    明明看著是一把普通的劍,卻在出現的瞬間,讓小師叔覺察到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壓迫氣息。


    他微微怔住,有些不解:“這是?”


    “此乃――”老宗主拖長語氣,在小師叔無奈的注視下,含笑道,“此乃,無相劍。”


    小師叔了然的點頭:“原是無相劍。”


    ……


    一身白袍的年輕男子倏的站起退後幾步,不可置信的指著劍,半晌,有些頭疼的開口:“……師尊,弟子方才沒聽錯吧,你說這是無相劍?”


    老宗主眉梢一挑,麵色不虞的瞪他:“你不信為師的話?”


    “弟子不是那個意思。”小師叔有些慌亂的擺手,“弟子隻是不知師尊說的,可是上古神物之一的……無相劍?”


    “你覺著本尊會拿假的無相劍給你不成?”


    小師叔啞然。


    “師尊,弟子不懂……”


    “你無需懂。”老宗主起身,把劍拿到他的跟前,聲音低沉,“無相劍乃是第一任宗主偶然所得,未免給宗門招來禍害,便一直沒有昭告天下,由曆代宗主相傳下去。”


    小師叔身子微顫,下意識的往後退去,笑得勉強。


    “師尊,弟子怕是不能”


    “為何不能?”老宗主厲聲打斷了他的話,“我門內弟子豈能臨陣退縮?”


    小師叔苦笑:“弟子平日裏不思進取,隻知道惹禍,給門中帶來諸多麻煩,如今突然受此大任,恐負了師尊厚愛。”


    老宗主抬手,並不打算讓他繼續往下說,“此乃我與其他長老商議所得,你不必多言。如今本尊隻問你一句,敢不敢接下這把無相劍?”


    他說得嚴厲,小師叔默然片刻,垂首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師尊,弟子……不敢。”


    周圍的氣息陡然淩厲非常,他不過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已然受不住這般壓迫,悶哼一聲,嘴角滲出了血色。


    老宗主言語含了些許慍怒:“為何不敢?”


    小師叔看著他,一字一句:“宗主之位,不可兒戲。”


    “你覺得本尊是在戲耍你?”老宗主氣笑了。


    小師叔搖頭,與他拱手:“當年若非師尊將弟子從困境中帶迴宗門,又怎會有如今的我,師尊待弟子恩重如山,弟子銘記於心,自是不敢忘記,又怎會妄自猜度師尊的用意?”


    “然這宗主之位,弟子自以為資質平庸,恐難擔重任,還望師尊慎思。”


    屋中久久無言。


    小師叔心下忐忑,耳邊突然傳來老宗主的一聲長歎,他悄然抬首,麵前的老者手中托著劍,看著自己的神色複雜莫名。


    “阿笙,若是本尊告訴你,將來宗門將遭遇大劫,而接下此劍的那人,又非你不可呢?”


    小師叔聞言一笑,語中帶著無畏的篤定。


    “若真到了那時,弟子自會拚盡全力,哪怕身死道消,也要護下整個宗門。”


    老宗主冗長的眉須一顫,半晌後,抬手拍了拍他的頭,言語笑罵:“當本尊不在嗎?”


    小師叔有些無奈:“師尊,你知道弟子並非那個意思。”


    “行了行了。”老宗主揮袖,將手中的劍收迴,哼聲道,“本尊早就猜到了你個臭小子會如此說。”


    小師叔扶額,對自家師尊這般無賴的模樣習以為常,看了眼外邊的天色,不由道:“師尊,如今天色已晚,師尊可是要迴去歇息?”


    老宗主這會兒心裏不痛快,麵上橫眉豎眼的:“怎麽?膽子大了,這會兒要以下犯上,趕本尊走了?”


    小師叔:“……那師尊可是還有話跟弟子說?”


    “自是有的。”老宗主悠然的迴到椅子上,“說起來,本尊已許久沒有和你這小子談心了,今日趁著此情此景,便好好說道說道吧。”


    小師叔心下不妙。


    對麵須發皆白的老宗主眉開眼笑的開了口。


    “便從你小時尿床一事說起吧。”


    “……”


    小師叔惱羞成怒的聲音響起:“師尊!”


    ―――――――


    暗室中,陸芷已經盯著麵前的魂晶許久。


    侓壬忍不住詢問:“你究竟想幹嘛?”


    陸芷:“你說這玩意兒能賣錢嗎?”


    “……”侓壬聲音有些發抖,“你說什麽?!”


    陸芷不明覺厲:“啊……”


    “我的意思是,這東西價值重大,咱們需得謹慎些。”她賠笑道。


    侓壬:“……真的?”


    陸芷點了點頭,心虛的看向一邊。


    “那你別想了。”侓壬沒好氣的開口,“這東西害人不淺,若是現世,必定招來大難,介時生靈塗炭,那可是大大的罪過了。”


    陸芷摸了摸鼻子,目光再次轉向麵前的魂晶,突然想起自己尋找境心的事,鬼使神差的喊了一聲李宥。


    魂晶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似乎在迴應她的唿喚。


    陸芷上前一步。


    “李宥。”


    “無相於吾,萬物皆空。”


    ……


    一片死寂。


    陸芷麵無表情的低下頭。


    侓壬沒聽清她說的話,見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有些不習慣:“咱們要不要把這東西拿迴去?”


    “你傻啊。”陸芷翻了個白眼,“這魂晶本身就惹眼,若是被老宗主發現不見了,肯定會大肆尋找,到時候發現是我拿的,指不定會懷疑我的身份。”


    侓壬覺得不可思議:“你的身份還用懷疑嗎?”


    陸芷一噎,竟不知該怎麽迴它。


    總不能說自己是一個暫時寄住在阿嬌身上的孤魂野鬼吧?


    她從地上起身,正準備拍拍屁股走人,魂晶四周發出的光突然大亮,陸芷擰眉,被那光刺得眼睛疼,下意識的抬手擋住。


    “怎麽迴事?”她問侓壬。


    侓壬亦是不解:“我也不知。”


    陸芷無語的退後一步,正要轉身離開,那赤黑色的光突然落進了她的眼中。


    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轟然炸開,陸芷一個恍神,不受控製的走向了石台上的魂晶。


    “等一下――”侓壬著急的喚她。


    然而陸芷如今什麽也聽不見,她抬起手,慢慢的探向麵前的魂晶,手指觸碰到的瞬間,奇怪的畫麵和聲音從腦海中一一掠過。


    “域外……降臨……天魔……奉主上之命……一步登天……”


    “拿迴上古神物……攻打……不留一人……”


    “救我……”


    “誰來救救我們……”


    那聲音斷斷續續,陸芷費力的抬頭看過去,入目處一片無盡的黑暗,從裏麵傳來令人驚悚的響聲,像野獸的嘶吼,亦或是鬼怪的哭嚎,冰涼的氣息一點一點的滲進她的四肢百骸,想要將她拉入其中。


    陸芷微微張口,想要唿救掙紮,卻發現完全動彈不得,耳邊隱約傳來侓壬焦急的喊聲,忽遠忽近的聽不真切。


    “救我。”


    “救救我們啊――”


    淒厲的喊聲尖利得嚇人,像刀子一樣從陸芷的耳邊劃過,她咬著牙,試圖將腦海中的聲音驅散。


    “是魂晶中的怨氣作祟!”侓壬的聲音再次傳來,又很快消失不見。


    陸芷的意識漸漸模糊。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喝道:“陸芷――”


    一隻大掌突然自頭頂拍下,原本魔怔了的小姑娘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看著眼前平靜下來的魂晶,如同力竭一般癱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剛剛的聲音……好像是李宥?


    陸芷來不及細想,腳底下突然抖了起來,她險險的穩住身子,看著不斷抖動變化的周圍,想要找離開的出口。


    然還未找到,腳下的石板突然間四分五裂,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口子。


    陸芷腳下一空,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整個人已經消失在了深淵之中。


    ……


    耳邊吵得厲害。


    陸芷想要睜開眼睛,意識卻是無比的昏沉,四周聲音混雜,有樂器聲,尖叫聲,哭喊聲,還有……刀劍刺入皮肉的聲音。


    陸芷哆嗦著睜開了眼,怔怔的看著麵前的一切。


    四周掛滿了大紅的綢布,透著婚嫁的喜慶,桌子上的紅燭已經燃掉了一半,燭淚垂落,凝成血斑似的暗痕。


    安靜得詭異。


    ……這是哪?


    陸芷撫著旁邊的柱子起身,腳步虛浮的推開麵前的大門,冷月如霜,將外邊的院子映照得如同白晝。


    遠處的天邊隱隱透著詭異的紅。


    陸芷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院子,沿著自己熟悉的小道,一路尋找著認識的人。


    一個人也沒有。


    亭台樓閣,水榭蓮池,什麽也沒有。


    小師叔呢?阿爹和娘親他們呢?他們都去哪了?


    眼前晃來晃去的,陸芷撫著膝蓋喘氣,不知為何心跳得厲害,如同重錘敲鼓,一下一下的傳至周身。


    陸芷很快到了阿嬌爹娘的院中。


    風聲嗚咽,裹著夜色的涼意,陸芷打了個顫,急不可耐的推開麵前的大門。


    吱呀――


    霜白的月光照進屋中,身著白袍的男子背對著她,沒有迴頭。


    是小師叔!


    陸芷麵上一喜,抬腳進去。


    “小師叔――”


    聲音戛然而止。


    對麵的人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緩緩的轉過來,他的麵色慘白,狹長的鳳目中泛著寒霜似的冷光,眼角眉梢沾染了點滴血色,看著妖冶異常。


    這是……小師叔?


    陸芷嚐試著開口:“小,小師叔?”


    那人眸中黑沉的鬱色流轉,像永夜的黑,幾乎望不到盡頭,連月色都融不進去。隨著小姑娘話落,周身壓迫的氣息一瞬間朝她襲去。


    陸芷唿吸一滯,直愣愣的與那雙詭異的雙目對視,悶哼一聲的退後幾步,猶自不信的喚他。


    “小師叔,我是阿嬌啊。”


    那人默然少許,在陸芷驚懼的注視下,嘴角輕輕的勾了起來:“啊……竟然是阿嬌嗎?”


    陸芷不迭點頭,正要上前,那人突然側了側身子,陸芷抬眼望去,眼中喜悅的神色一瞬變得驚恐。


    那後麵的椅子上,阿嬌爹低垂著頭,胸口插著一把長劍,鮮紅的血沿著冰涼的劍身凝成液滴,沉重而遲緩的落在地上。


    “嘀嗒――”


    陸芷怔怔的看著,已經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麽。


    小師叔殺了阿爹……


    不……


    陸芷慢慢的往後退,唇角不正常的抽搐著,勾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


    一定是夢,這一定是夢。


    陸芷轉身想要逃走。


    男子平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阿嬌。”他喚她,聲音無波,“你要去哪?”


    不要迴頭,不要迴頭!


    陸芷現在隻想快點醒來。


    一身白袍的年輕男子安靜的看著小姑娘離開的身影,良久,他轉過身,衣角掠過地麵,也跟著染上了血色。


    他看著眼前已經沒了氣息的人,抬手將他胸口的劍慢慢拔出,卻不急著追去,隻是蹲下身子,伸手撫著死人冰涼的麵容。


    “師兄。”他的聲音很輕,“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師兄?”


    屋中始終安靜如斯。


    也不知過了多久,男子的手頹然垂落,微微低首,看不清他麵上的神色如何。


    “對不起……”


    漆黑的夜色中,似乎有小獸一般的嗚咽聲響起,又很快消弭無蹤。


    ――――――


    陸芷跨過院門的瞬間,麵前又換了一處陌生的場地。


    暗紅色的天幕下,宗門裏死氣沉沉,耳邊有刀劍碰撞的聲音傳來,以及令人心顫的慘叫嘶吼。


    陸芷看著遠處觸目驚心的場景,腦袋嗡的一聲,變成了一片空白。


    穿著宗門服飾的人不斷倒下,猙獰恐怖的魔獸大吼著,將他們的身體撕成了碎片。暗色的血幾乎將整片天地都染成了烈焰般的朱紅。源自於內心深處的恐懼一點一點的滲出,張開了它的利爪,鋪天蓋地的朝著陸芷襲來。


    “百年前魔族來犯,正派宗門幾乎損耗了近一半的修士,方使得野心昭昭的魔族眾人被迫撤離,而各宗門亦是元氣大傷,數年以來休養生息,仍不能恢複原來模樣。”


    這是原書中的一段話。


    陸芷突然伸手捂頭,雙目赤紅。


    不該是這樣的,明明之前她還想著去找小師叔,明明阿爹和娘親還在笑著叮囑她不要頑鬧,明明她已經準備迴去了。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小師叔……


    想起方才的那個白袍人,陸芷神色一震。


    對了,她應該去找小師叔問明白,她應該去找小師叔!


    小姑娘慌忙的轉身,眼前劍光掠過,胸口一疼,她低下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刺進自己心口的長劍。


    陸芷茫然的抬首,映入眼簾的,是白袍人黝黑暗沉的目光。


    仍舊是那一身熟悉的白衣,還有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臉……


    時間不斷的倒退,耳邊轟鳴不斷,現實與虛妄來迴交替,記憶深處的某一塊被狠狠地挖掘而出。


    從萬劍宗到風月湖,再到百鬼峰下的石洞中,逼仄狹窄的空間裏,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來自異世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抬手,將眼前人的頭發撥開,露出底下驚為天人的容顏。


    ――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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