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爺爺能活到一百歲!小涴兒說得對。為了你這句話,爺爺一定要活到一百歲!


    要活到看到我的孫女兒嫁出去,才能離開啊!不然啊,我可不知道是哪個小家夥得了我家小涴兒呢!”


    腳下的路徑漸漸平坦,阿涴抬頭望了一下高起的台階,仔細依著他踏上去,“爺爺,慢點!您說的是。


    我這還沒嫁出去,可別淨說些不好聽的話。爺爺可要見到您的曾孫才行!他要是沒見到肯定會不高興的。”


    “哈哈!對哦!我還沒有見到我的曾孫,怎麽也不能沒給個見麵禮,那樣多不好意思。我的曾孫,當然是要得到我的禮物了!”


    “那是。爺爺的禮物,可比什麽都珍貴。雖然還不知道他在哪。但我想啊,我的孩子,定要和我一樣喜歡爺爺的。”


    “小涴兒說得不錯!這話我愛聽!”


    兩人一起邁著腳步往那頭的亭子裏走去。


    遠遠地,阿涴就聽見那邊傳來爽朗的笑聲,大得快要把這裏的地震開。互相喊叫的聲音也格外巨大,把這塊天的氣氛也帶得高昂亢奮了。


    “老李,你這一手未免也太雜了。咱們下棋的,也不是這樣亂來的。剛才那一把,你可輸得好慘!這一局,換老劉來吧!老劉的棋藝比你好太多!”


    “就是啊!老劉上。老李先看著一局。老王是常勝將軍,局局是贏家。今兒天怎麽還沒見老話頭過來?他平日裏可是積極,今兒晚咋滴,是被老婆子管住腳了?”


    “準是了。他就是一個耙耳朵!老婆子要是不讓他來,就算他脾氣急,也是沒用的,老張也是一樣的。


    你們兩人啊,早晚還得被家裏人嘮叨一頓。不像我家那口,我出來話都不敢說一句。什麽時候想迴去,就什麽時候迴去,別提多舒服了!”


    老張一聽,頓時也急了,“什麽怕老婆?我們不是怕老婆,是愛老婆。我家那口子,話是多了的,對我那是一等一的好。


    她年輕的時候,還是咋們鎮出名的美人兒,這圈兒的,誰不知道?


    她這下還要在家給我洗衣服,迴去還給我暖被窩,多貼心的媳婦。平時被她管管,我也是高興得很。都知道她是為我好,哪裏來的怕呢?


    你家那口子,雖然不管你,也沒見得對你好哪兒去。


    這個點,指不準又鎖上門到哪個姐們兒家去串門,晚上不迴去嘞!


    還不是得像之前一樣,你要跑過去讓她給鑰匙?這樣對比,我家那老婆子可是好得太多。”


    老王不樂意了,忙解釋:“我就是不想管她。要不然,每次都那樣留我一老頭在外麵晃悠,還不得休了她?


    我就是脾氣好,脾氣太好了她才沒當一迴事。這女人啊,就是得教教,不教她就總是礙你眼,不聽使喚。”


    “說什麽不聽使喚呢?老子沒在,你們幾個就玩得團團轉了,真是一幫糟老頭子!”


    耳邊傳來一道洪亮的話語聲。阿涴轉頭看了他一眼,抿唇笑笑,扶著他朝亭中走去。


    坐著的四人閑情逸致地鬥嘴,這下倒是齊齊因他的話而轉過來,四人都是滿臉的意味深長。


    老王摸了摸胡須,率先甩手,指向他的對麵,剛氣十足地道:“你看,這不就是說誰,誰到嗎?


    我們幾個糟老頭子還尋思著,今晚兒,您怎麽還沒來呢!這不來了嗎?對麵那個位置都是留給你的。


    這兒的人,也就你能跟我平分秋色了。一決高下的時間來了,請坐!”


    阿涴低頭輕笑,習慣了他的樣子。剛才在外麵聽見他說自己的老婆的不好,其實事實恰好相反。


    這幾個老頭子都是熟悉他的秉性的。嘴上說著對方的壞話,心裏卻是寵著媳婦兒的。


    要是他那口子出點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還不得擔心得前後招唿,忙得火急火燎的。


    就比如聽爺爺說的,去年他那口子在山上摔了一跤,他人本來是在家裏的。這一聽鄰居說自家媳婦兒在山上摔了,這不,鞋還沒穿就撒腿跑去。


    找到自己的媳婦後,也是二話不說,以為人家傷了背了迴來。


    結果,他媳婦最後隻是蹭了點皮。那事兒傳到別人口中,不免又杜撰了很多個版本,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調料。


    這位爺爺也是不管別人怎樣說,還是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經常在家裏和妻子高聲吵嚷,一點兒也看不出是疼媳婦的。


    “別給我搞這種腔調!你這個老頭子,不就是想和我比較比較棋藝嗎?


    怎麽著,幾天沒見,莫非棋藝還是精進了?我記得前晚你可沒有贏過我。難不成前幾天下雨,你偷著在哪兒學了竅門不成?”


    爺爺順著他指的方向坐下,阿涴也坐在了他的旁邊。


    老劉在一旁道:“老話頭,他就算再厲害,也是比不上你多年苦功的。


    別說咋c鎮了,就算從這裏畫個大圈兒,幾千裏圍過來,都沒人是你的對手。我們幾個老頭子跟你鬥了這麽多年,都沒能贏過你,你說自己厲不厲害?


    就算王老頭再琢磨個十年,怕是都趕不上你的水平。平日裏下著玩玩你倒是會讓著點我們。要是真的鬥起來,怕是沒人敢跟你叫板了!”


    老李同樣擼著下巴的胡須道:“那是自然。我們老話頭雖然是以話多出名。可真正的看家本事,還是他那令人震驚的棋藝。


    我們幾個都不是他的對手。小涴兒,你爺爺又帶著你來了?


    他就是半路撿了個便宜孫女,嘚瑟著呢!每晚都帶在身邊,可不就是給我們這些老頭子炫耀,他自己有孫女嘞!”


    老王趕緊附和:“就是。每次都虧得要帶他這個孫女過來,搞得別人沒個孫女似的。我都有好幾個,哪裏會在乎這個?”


    見四人如此說,爺爺的臉色頓時變了,氣怒地拍桌,“哼,誰說我是炫耀了?


    我帶小涴兒過來,可不是炫耀我有孫女的。咱不是天天在這兒下棋嗎?


    既然咋們約好了要在這裏拚拚棋藝,自然是要用下棋的功夫來說話。


    小涴兒,你也看很長時間了,之前沒叫你和我們一起玩,那是在培養你看局勢的本事。


    今天晚上,你就和王老頭子來一局,讓他們好好看看你的本事。我家小涴兒,可不止下棋拿得出手,就算是去摘星星,也是可以想想的。”


    “聽聽,這是人聽的話嗎?”老王繃緊了臉,視線掃過另外三人的臉,“這話裏話外,還不是在說他這個便宜乖孫女?


    村外老杜家的孫女兒不是也挺好的嗎?聽說嫁了個有錢的老板,還生了一個小曾孫。以後的日子,怕是要好過了!”


    爺爺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瞪直了雙眼,反駁道:“嗨,你這話就不中聽了。


    我家小涴兒,是我見過最貼心的人了。她要是找了個男朋友,鐵定比那什麽好多了。”


    兩人各執一詞,開始吵起來。另外三人見勢頭不對,也忙出聲阻止。


    阿涴歎了口氣。


    每次都免不了要因為一個話題而爭論。本來是來下棋的,有時候幾句下來,可能會拉不下臉。


    過了兩日再聚,雙方又是恢複了正常,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


    老王最喜歡說的一句:“過去的事,老子早就把它忘記了,講它做啥?”


    爺爺往往也會說:“昨天我說了什麽?我什麽都記不得。就算是說了,那有什麽的。


    我跟他吵了幾十年,還算那一次嗎?就算進了棺材,我們還是得吵!”


    她輕輕抓住他的袖子,溫溫打斷他們的話,笑著道:“爺爺,我們是來下棋的,可不是來和王爺爺吵架的。


    您看,時間也不早了,也不知道能玩幾局,您再耽擱,就沒有多少時間玩了。


    您不是想讓我和王爺爺對弈嗎?那就來吧!


    之前我也一直看著你們,現在可學到了不少。王爺爺,您可要小心些哦!要是您贏了,爺爺肯定不開心。所以,我會全力以赴的。”


    兩人的麵容終於緩和。爺爺伸手甩了甩自己麵前不存在的風,哼著道:“要不是小涴兒說得對,我能再跟你說個八百來迴。


    還不快擺上?大晚上的,冬天還有點冷,老是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兒。誰選的這個地兒?要是在家裏窩著,可比這個暖和多了。”


    老王拍桌,邊念叨邊將棋子擺好,“嘿,不記得是你自己說得了?


    說什麽咋雖然是大粗人,活了大半生,應該要學學古人附庸風雅的行頭,做個灑脫下棋的高手。


    這下自己倒是全忘了。你可別說我記錯了,問問他們幾個就知道了。我們幾個都聽到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半的晚上都耗在這兒了。


    你要是還賴賬,那就真是年輕人口中所說的頑固不化了。”


    “什麽附庸風雅?你會不會說話?你這個糟老頭子,每次都得拆得我下不來台是嗎?”


    似是還有“卷土重來”的架勢。阿涴趕緊圓了場,恰好也擺弄了手中的棋子,“王爺爺,開始了。


    您是長輩,您先來!我在後!爺爺,您就看著孫女下棋吧!咋們不吵了吧,好不好?”


    “好,不吵了,不吵了!”他無所謂地擺手,將注意力轉向了桌上的棋盤,催促對麵的人:“還不得快些?


    不要讓我孫女久等。我等她出手這一天,可是盼了不隻一兩個晚上了。”


    “行行!你嚷嚷啥?我這不就開始了?嘿,還真是老話頭,話多得要命。都成死老頭了,還是這麽多話,年紀大了脾氣也是見長。”


    老王冷冷地盯著他,因激動過度,說話時還帶著身體發抖,讓阿涴莞爾一笑。


    “王爺爺,您快開始吧!你們呀,說對方說慣了,有時候吵起來還真是停不下來。哈哈,我們開始吧!您請!”


    她說的這一句話,終是還是將對方地注意力引了過來,著手在棋盤上動作。


    深夜的景色寧靜而安然。


    趁著這美好的光景,他踏著散漫的步子朝遠處看了看,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從他醒來就有所預料。祝家一家人好心收留他,讓他待在他們家裏,一起生活。


    這樣的日子像是從沒有經曆過一樣,全是陌生。他似乎忘記了很多東西,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


    夢中時常會出現一個人的側臉,倒映在模糊不清的光影裏,窺不分明。


    想要走上去仔細看清楚,卻發現,他每走近一步,那個人的樣子就模糊一分。


    他嚐試過想要使勁跑過去抓住那總是驚擾他心神的人。


    可是,每當奔到那道身影一米開外,她就會化作泡沫隨風而逝,消弭無蹤。


    在這裏的六個多月裏,他有思考自己的來處是哪裏,分析了很多種情況,卻終是沒能得到證實。


    像是稻草浮在一溏毫無邊際的汪洋裏,找不到方向,不知過去遇到過什麽人,過著什麽樣的生活。也不知道在後來冗長的日子裏,該要幹什麽。


    他打心底裏認為自己不是屬於這裏的人。


    這裏的人很好,這裏的風景獨一無二,這裏的山川河流奔湧不息,在生命的齒輪裏轉著秀麗的軌跡。


    可是,終歸不是他心裏所期盼的。空缺的地方,總是需要什麽才能彌補空白。


    這條路很安靜。


    他是第一次出來走走。


    他並不喜歡出門。出門在外,總是會在別人的注視下淡淡苦笑。為此,他一度以為,他會被困在祝家那間小小的屋子裏,一輩子這樣無聊地度過。


    然而,有時候,腦子裏冒出的奇怪想法又總是煩擾著他的神經,有些喘不過氣。


    他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醒來時,他發現這雙手很細膩,很白,不像是做過農活的。


    所以,也許,他注定是,不屬於這裏?說不上養尊處優,肯定也會是一個做過苦活的人。可是,背上那塊燙印又是怎麽迴事?


    他的腦海裏壓根兒沒有印象,深深推測過多少可能性,都在腦中成型卻沒有定論。


    這種感覺真是糟糕到極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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