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像那天見他時那般中氣十足,充滿震懾。


    想要知道她的號碼,不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隨意一點小手段,對他們這種人來說,確實易如反掌。


    阿涴擰著眉頭,走到了書店三樓空曠的躺椅上,慵懶地躺著望著並不太好的天空,歇了好久,才迴道:“你兒子的命,對我來說,無價。


    我的誠意,是七位數。


    這幾乎是我現下能拿出的最多的資金了,能不能滿足任先生的要求,檀涴都不太敢再大放厥詞了!”


    “哦?慕小姐的誠意……就隻有這裏?”他的語氣拖長,非常平靜。可她知道,越是這種情況下,越是容易出現暴風雨。


    她“嗬嗬”笑了兩聲,淡淡說:“金錢始終和誠意劃不上等號,我的內心是真的拿出了百分百的誠意。我對任總之死深感遺憾,也為任小姐如今的狀況深感同情。可是,我自認為已經做了讓步。


    任先生也該知道,這事因何而起,所以沒必要讓我贅述。”


    “休得狡辯!小衡之死確實和你脫不了幹係!還真是年輕人,竟然還想到用金錢和誠意劃等號的問題。哈哈,真是好笑!我縱橫商場這麽多年,見過不少像慕小姐這樣的生意人。


    直到撞到頭破血流,怕是才知道自己年少輕狂,多麽單純。也是,年輕人總歸是要吃點苦頭,才知道怎樣才能活下去。慕小姐,可是再無其他的誠意了?”音調微轉,她聽到了他歎了一口氣。


    她輕輕道:“若是再加,那就恕晚輩無能為力了。倒不如,任先生先說說你的條件,我再思量幾分?”


    那頭靜默了半晌,又傳來他平靜的聲音,“慕小姐既然如此識趣,那我也直說了。任家要的不多,不過是需要南檀百分之二十五的持股權。不知道慕小姐認為如何?”


    心頭一震。


    這是什麽獅子大開口?如果給他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之後,那任家將會是南檀第二大股東,同時兼有天任的絕對經營權,那任家是想在g城隻手遮天?


    任家在服裝設計方麵已經有很大造詣,如果再轉入人工智能,再有旗下無數混雜的商業模式,不是要成為g城老大?


    說沒有這個野心,她都不信。關鍵是,若是給了他,這分明就是自取滅亡。


    顯而易見,他是想吞了南檀。這是她和很多人的心血,怎麽會拱手讓人?


    她冷冷說:“任先生,你這是在把我逼上絕路啊!這樣的條件,你都能想得出,難道就沒有一點底線?”


    任賢的聲音卻比她的冷,充滿了冰涼,透過電話傳來:“底線?別跟我談這些。小衡去了,以後的任家哪裏還有繼承人?小衍也成了那個樣子,你說說,任家的未來,天任的未來要怎麽辦?


    叫你賠償這點,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別怪我沒有說清楚,這隻是我任家提出的一點點小要求,如果連這樣都辦不到,那慕小姐,這場博弈,你是輸定了!”


    她的腦子亂得厲害,不由得煩躁地起了身,不怎麽耐煩地說:“嗬,任先生,你這是要趕盡殺絕,不留活路,威脅我?”


    “你知道就好。”他頓了頓,又說了讓她越加忌憚的話,“慕小姐自小就被生父拋棄,不聞不問。


    後來又隨著母親進了繼父家門,沒過過什麽好日子。後來又因為遇到了俞遠,傷了心緒,多年來渾渾噩噩。在g城上大學,又遇到了曲氏少爺曲深,結成了朋友。


    畢業創業成功,成立了南檀,卻成為幕後人,一心隻追求安靜和理想,想必也是不喜歡涉入這如狼似虎的社會泥潭裏。


    如此說來,定是一個怕麻煩的人,肯定不願參與這些紛紛擾擾。


    所以,為什麽要為難自己呢?過平靜的生活不好嗎?如今算是功成名就了,何必跟自己過不去,是吧?”


    仿佛一盆冷水狠狠潑下,又好像處在滿眼冰窖之中,全身涼得不像話。阿涴徹底陷入絕望和掙紮,控製不住情緒輕輕吼:“你調查我?”


    那頭笑了一聲,“是啊!任家想要清楚地知道一個人的底細,不是什麽難事。要是慕小姐還想聽更為仔細的,我可以叫下麵的人再去查查!”


    “卑鄙!”低咒了聲,她冷冷說道:“不需要知道那麽仔細。既然任老先生知道我出身如何,那應該也明白,像我們這種人,從社會底層拚盡全力爬上來的人,絕對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背水一戰,活著或者死去,儼然不像你們這些生在高層的人那麽在意。


    終究,經曆的黑暗沒有你們汙濁,受的苦,許多卻是你們不曾體會的。”


    “是嗎?”低沉一笑,她聽見他說道:“那麽了解一個人,如果想要毀了,不是也輕而易舉嗎?終歸,你是我兒子想要以命相護的人,又何必和我作對呢?”


    心尖的那點猶豫徹底淡去。


    生而為人,為何總是要那麽憋屈的活著?


    他任家確實不好惹,可是她有尊嚴有底線,若是動了,就算是任衡的父親又能如何?


    她想,如果他在,也不會攔著她的。可他真的在,也不會有這麽多因他而起的複雜事了。


    “可笑!你以為,我會怕嗎?比起毀滅,我更怕沒有尊嚴地活著。人活著就該問心無愧,為骨氣而活。那些故去的往事,已經成為過眼雲煙。任先生知識淵博,應該聽過‘涅盤新生’一詞吧?


    那些能完整調查出來的東西,不過白紙黑字,是標簽。


    真正能定義一個人的,是他如今的所作所為。既然您說想毀了我,那我就拭目以待!


    誰又知道,到底是毀了誰呢?”


    心頭燃起的熊熊烈火,不容得她退縮。她不知道這樣的決定,究竟能讓她後來痛苦到何種境地,可是此刻,她是感覺到她是真正活著的。


    那些不被世俗的眼光所禁錮的自由,是她此生追求之一。


    如果以後的路注定是泥濘,不如現在過得暢快些,也避免她以後,再迴憶起的時候,會有遺憾。


    她也不知道她們能走多遠,可在乎的過程卻是她心中所夢。


    那頭靜止了一會兒,忽然又響起了話語,語帶冰涼,冷心冷骨。


    “慕小姐,你終會為你一時衝動的話,付出慘烈的代價!”


    “嘟嘟嘟”的聲音滾動,他掛斷了電話。


    阿涴癱在躺椅上,隻覺得眼前昏暗困惑,盡數襲來,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知道她到底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一切隻得靜觀其變,走走瞧了。


    她拿起手機,按了一個電話。


    鈴聲響了幾秒後,接通,熟悉親切的女聲說道:


    “嗨咯,我的慕大小姐,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不是不習慣打電話嗎?發個消息就行了,別弄得那樣子嚴肅,我心慌!”


    “你真得心慌!”阿涴提醒,“我給你說的,任衡墜崖去了這事,他家人找上我了!要求賠償!”


    “什麽?”她南宮瓘神經大條地叫了一聲,“你也是受害者!老子現在還沒來看你傷成了什麽樣,公司事也多呢!他家怎麽還找上你了,還要什麽賠償?怕不是要翻天喲!”


    阿涴深吸了口氣,沒什麽心思開玩笑,“我本來是想,給他們七位數或者多一些,算是對任衡的感謝。


    可是,任家不同意,還非得要什麽南檀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關鍵讓我更氣的是,那家夥他調查我,他調查我……老子這口氣不知道要往哪裏咽才能平息怒火。唉,真是晦氣!”


    “你還給他賠償,七位數?怕不是腦子被驢踢了,這麽蠢?老娘為你辛苦工作這麽多年,都還沒有這個待遇。


    唉,對了,他們怎麽知道你的身份?你可沒有和我提過這事呀!當初咱簽那個東西的時候,可沒有誰知道呢!”她瘋狂念叨。


    阿涴附和:“是啊!他們應該是調查了。這事肯定是第三個人泄露出去的……第三個人……律師。你去給我查查。我倒是想知道,是不是李律師。如果真是,那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南宮瓘拍了拍桌,“我去他……我一定得好好關注一下。話說,他們提的要求千萬別答應。


    否則,你就真是一腦殘,那是要你把公司拱手讓人呢!別想不開!


    實在是沒人送,就送給我也行。嗯,那什麽,他們調查你,查到什麽程度?有沒有什麽七大姑八大姨的關係網?也或者,比如俞什麽的,不會也被知道了吧?那任家那個小姐和他的關係,會不會對你來說……又是一場不可避免的腥風血雨?”


    “她瘋了……你知道的。什麽事都可能顧不上了。現在,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老子已經正式和任家鬧翻,也就是說,我可能要涼了……你那邊,是最關鍵的。


    他們要出手,應該就是從公司開始。所以,給我安上一百倍的心思,別被嚇到了!”阿涴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說。


    她信誓旦旦地應:“這個不是問題,我可以把我的心思都放在上麵。還真沒發現,你以前這麽剛,這麽有魄力,竟然與天對抗,以卵擊石,想來也是很委屈了,生氣了。也或者,是某人的緣故?”


    阿涴扣了扣桌角,有氣無力地迴:“傻帽!別扯這個,你大爺現在正煩著,沒有精神,感覺前途一片迷茫,感覺天要塌了,感覺一切都不美好了。


    你呢,真的要用點心,如果這次過去,我給你加工資。還有,可能,會上點心給你物色一個帥小子,陪你度過晚年。”


    南宮瓘笑了幾聲,無所謂地答:“得了吧!老子有目標了……嗯,不說這個,你家曲少,知道這個不?”


    按了按額心,阿涴閉眼說:“他?沒說,你也不必和他說。也沒多大關係,他知道了,也是煩惱。


    他不適合這些。


    我還能浪!”


    南宮瓘:“好吧!你自己看著辦。我會加油注意的,你呢……就保重,我也保重。天真塌了,咱倆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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