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她看清阿深的心意時,才會那麽固執己見地想要讓阿涴和他在一起,不顧他已經有了妻子的人選,不管他的身份如何,隻是她相信,阿深是一個靠得住的人,是這世上鮮少喜歡靠近她的人。


    她一直在推波助瀾,不知從何時起。


    太久了,太遠了,阿涴有些記不清了。人到了一定年紀,人到了一定境地,總會想要通過自己特有的某種方式,去遺忘那些不想正麵的東西。


    於嫃偏頭對他說:“小深,好好休息!小涴會好好照顧你的。阿姨迴去給你燉排骨湯,雞湯,魚湯……隻要你想喝的,想吃的,都可以和阿姨說,阿姨都滿足你。”


    他笑嘻嘻地揮了揮沒有受傷那邊的手,“好的,阿姨。如果要,我會打電話給你的。小涴,送媽……阿姨迴去吧,我自己能行。”


    於嫃極其開心地笑了起來,就差沒有手舞足蹈了。阿涴忙推著她往門口走去,她卻一直迴頭叮囑,“小深,好好吃飯,放心指揮小涴,她不聽話,你隻管打電話給我告狀,我罰她不準迴家。好好吃飯多休息,一定要養好身體,別的都不要想,有什麽需要,都和小涴說,她不敢不聽你的話……”


    “好嘞,阿姨。知道了!您走吧!注意安全!”


    她十分熱絡的表情讓阿涴萬分無奈。出了醫院門,於嫃直接迴頭道:“我自己坐公交迴去,就你說的什麽環保安全。


    你呢,迴去好好照顧他。書店的事,不是還有別人嗎?可以請幾天假,專心伺候他。你不要騙我,你是從我肚子裏蹦出來的東西,剛才我就看出,這事一定和你有著很大的關係。


    如果真的是因你而起,結果也得你擔著。他和我說了,對你說明心思的事。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遮遮掩掩,拐彎抹角了。我這輩子,看上的唯一女婿,就是小深。別的男人,誰都不行。


    他也和我說了,這輩子就是要娶你做他的妻子。他……唉,算了,說多了也不行,免得讓你有負擔。你可以試著去喜歡他。感情需要培養,也需要維持。


    你們已經了解對方了。剩下的,就是細水淌日子。反正,這次你得好好照顧他。我先迴去了。


    記住,凡事還是讓著他一些。畢竟,人家是富貴裏養出來的,難免有些小脾氣,你哄著他就好了。


    其他的,不用多說。迴去吧,等一下他有什麽需要,也沒人看著,多不好。”


    阿涴點頭。


    她轉身提著包從麵前走去。踩著高跟鞋,已然有很多發白的頭發飄灑在風中。她走得有些慢,每一步都像是費了巨大的心力,細數著需要邁出多大的步子。


    見她走進了人群,直至完全消失,停頓了幾秒,阿涴才往裏走去。


    到了房間時,他正躺在床上閉目休息。


    聽到她走進來的腳步聲,他睜開眼望著她,卻沒了笑意。


    她靜靜地端看著他,他也無聲凝視著她。她想了無數的話,卻隻是冒出了一句:“謝謝你。”


    “謝謝?”他挑眉笑出了聲,“原來我家的小涴還會跟我說說謝謝?我以為,你巴不得一腳把我踹上天。說到踹,我就想起當時任衍被你踹的樣子,那模樣,那表情……足夠我笑好久了,哈哈哈……”


    劇烈的疼痛從肩膀傳來,使得他的笑聲猛頓,他哭喪著臉,再不敢大笑,“哼,反正她給我這一刀,也是被你踹迴去了。還敢放肆的話,簡直是不要命了。小涴,沒想到你平時那麽憐香惜玉,今天也下得去腳,還是那樣一個大美人……”


    他欲笑的表情又停了,還是沮喪地說: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英雄救美?不,應該是美人救英雄!爽快,爽快!”


    “那個女人,竟然敢欺負你,也太囂張了。改日我得教訓教訓她,誰叫她欺負我們的小涴兒……”


    ……


    聽他說了半天,他終於如她想象的那樣,肚子“咕咕”叫了幾聲,叫喊著:“看,說多了,肚子餓了都不知道。好餓啊!好餓啊!”


    “餓,就吃呀!不是放到你麵前了嗎?”坐在他旁邊,她撐頭看著他。


    他可憐兮兮地用眼神示意她看他受傷的地方,“吃不了啦!本少殘了,吃不了啦!餓死算了!”


    “好呀,那餓死算了!”


    用勺子舀了一口粥試了試,還沒有冷。她再吃了一口,讚賞:“真香!”


    她正舀了第三勺要放進嘴裏的時候,他突然湊上來,張嘴吃了進去。她的手抖了抖,嫌棄地說:“真惡心!我吃過的。”


    “沒事,這算什麽?不挺正常的?”又舀起一勺,他又湊著吃下去。


    她隻好,又繼續喂他了。


    “你也吃呀!都還沒有吃呢!”


    等他倆將買來的兩碗粥吃完後,她收拾了垃圾,拿出去倒了,又迴來剝水果給他吃。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她出門聯係餘妏,說了這裏的情況,交代了她獨自看好店後,才迴了病房。


    夜色來臨,天際之上,紛紛揚起了暖意清風。霞光綿綿,她望了一眼阿深閉著的雙眼,獨自站在窗前,遠眺夜景。


    風景旎人,五光十色,碧海藍天,都降服於暗流微波之中。


    醫院裏總是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她並不喜歡這樣的地方。


    地板的瓷磚有些陰冷,透過鞋底傳向了身體何處。圓圓的吊燈沉在天花板上,透著一股古老而陳舊的韻味。床邊擺著的幾個櫃子,堆滿了醫療用品。病床的上方,有緊急唿叫按鈕。入眼的白,刺入神經係統中,除了大熱天,她也不願意將自己沉浸在白茫茫的虛幻裏。


    它太過純潔想往,稍稍有汙漬,就會被放大無數倍,令人不喜。


    還記得大三的時候,媽媽突然生病,阿涴就是在醫院裏待了好久好久。日日對著裏麵的生死離別,血淋淋的一片,讓她難以適從。悲觀離合,在這個地方不斷上演。她既期盼著不要有這樣一個地方,又希望它如神仙一般存在。如果不是它,媽媽也不會痊愈。如果不是它,她也不會在這裏見到那些剛送到醫院就斷氣的人,還有那些傷手斷腳……


    思緒翻轉,她看著樓下那欄杆邊的台階。那天,黑夜將近的時候,黃昏很美。


    是大二下的時候。


    身體不適,她去了田徑場。熟悉的感情忽然奔來,一到這地方,心情會不自覺地沉重起來。她踏著步子,已經虛弱至極的步子,繞著操場走了一圈又一圈。走到全身發軟無力了,她就邁步到欄杆邊的台階坐下來看著籃球場裏各色的人,在打著籃球。


    眼睛忽然潤了。


    她又想起他了,不可抑製地,山崩地裂地溢出來。夜色漸深,路燈亮了起來。那些跳動的人影,仿佛都成了他。她想起那無數個夜晚,他們一起在籃板下,她悄悄盯著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在心裏訴說著那些少女心事的模樣。


    他打籃球很好!難以形容地好。她曾經以為,這世上再美好的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他。他在她心底的地位,不是任何一人可比,包括她媽。現在,那些如神話般的仰慕稍稍墜落,於嫃,還是在他之上。


    那夜,她在台階上坐了五個多小時,自己抱著自己。時而望著路燈和人影流淚,時而又在無聲嘲笑自己,愚蠢,不可雕。


    她已經在極力控製自己的感情了。


    那是她下定決心變得優秀後第一次為想他而哭。


    迴到寢室的時候,又是平靜淡漠,仿若無事人一般。


    阿涴曾經因為想他而折磨自己,也因此遭到閨蜜的鄙視。


    她說,你若是再這樣沒臉沒皮,沒有骨氣。那以後出去,就說我們不認識。我真的沒見過你這樣沒有骨氣的人了,值得嗎?


    值得嗎?若是感情之事皆能用值得二字衡量,那就算不上喜歡。喜歡就是身不由己,喜歡就是情難自禁。


    當時她不懂,每個人都會在某一段時間裏,遇到自己的白月光。月光雖好,卻不如陽光。月光固然美麗,可他給不了你溫暖。能給自己溫暖的人,才是屬於自己的陽光。直到過去無窮遠的時光之後,當她們迴頭來看,也許一切都有了不同。


    “嗯~”


    一聲輕微的喘息從房間裏發出。她迴頭看了一眼,他卻沒有睜眼。她朝床走去,坐在邊上,仔細凝視著他的麵龐。眉深骨醉,睫毛纖長,額間微微皺起的地方,籠罩著暗無天日的陰影。


    她聽見輕輕囈語:


    “媽媽……媽媽……”


    握住他的手掌,她輕輕附在他耳旁道:“別怕,我在。”那隻手緊緊抓住她,像是經曆了生死掙紮,終歸免於平靜。他的憂愁散了去,鬆了鬆她的手,安心睡去。屋裏的燈亮起來,照在他的臉上。


    異於常時的蒼白讓她有些心堵。她看向他的唇瓣,緊抿削薄。她別開了目光。


    無法迴去,她隻得在這裏睡覺。


    到了半夜,這家夥突然睡夠醒來了,閑得沒事做,拉著她下起了五子棋。


    小瓘好似神算一般,在來看他時,恰好帶來了一副五子棋。她的原話是:“我看他現在睡得正香,半夜一定會睡不著。依他那副性子,不找什麽來玩鐵定不罷休。左思右想,照你跟我說的那種傷情,五子棋正適合。一隻手也可以,還不費腦,與他,是絕配。”


    等他醒來看到這副五子棋時,果然來了興致。她雖然有些困,還是耐著性子陪他下了幾局。見他贏了開心的樣子,她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玩了一兩個小時,她也累得不行,逼著他睡覺才罷休。


    要不是她讓著他贏了幾局,怕是還哄不了。


    第二天,任衡來看阿深。


    他帶來了許多名貴的補品。見她在這裏,似乎是吃了一驚,“慕小姐,昨夜一直在這裏陪曲少嗎?難道曲少沒有把這事告訴曲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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