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甘示弱,打量著她的樣子:“那你每個月的那幾天,可比感冒嚴重多了。若是我不在,你豈不是要生生疼死?哼,反正我們是半斤八兩。我柔弱得像根杆?你也不見得強壯到哪裏去。人家可是有腹肌的人,不是你用柔弱這個詞就可以掩蓋的。”


    她“嗬嗬”兩聲,直接往市中心方向走去。他連忙跟上她,“你不信?現在我就脫給你看。”


    “別了。”她拒絕。


    又不是沒有看過。


    “要是脫了給我看,感冒了又要怪我。我對你那勞什子腹肌一丟丟興趣都沒有。”


    一路往那邊行去,他都在她耳邊念叨他的腹肌是多麽明顯,還說是八塊。吵得她實在是煩了,索性停下腳步,道:“那就脫給我看。”


    他拉開拉鏈,果真掀起麵前的衣服,她一瞧,他倒是沒騙她,還是從前看到的那樣,甚至……


    她又向前麵走了去,他拉上拉鏈,繼續跟著。


    “然後又有什麽用呢?”


    “你們女生不都喜歡這樣的嗎?”


    “誰說都喜歡了?”


    “好多人都說的。男人也說,女人也說。”


    “可我比較另類,就是比較喜歡那種,嗯,身材幹癟,骨瘦如柴,風一吹就倒的那種小白臉。”


    “噫,重口味!真受不了你,什麽惡趣味嘛。”


    “正常審美水平。你這種叫畸形審美。”


    “我信你個鬼。”


    “不信拉倒。”


    “反正我就是最帥的。”


    “還沒睡醒吧你。”


    “這不還沒睡呢!晚上要約嗎?”


    “約你個大頭鬼。”


    “專業牛郎,一晚隻要200元,我們倆都那麽熟了,就便宜點,150好了。”


    “滾。你這種,免費我都不要。”


    “那我要你總行了吧?客官,求恩寵!”


    “愛妃,朕今晚乏了,改日吧!”


    ……


    走了許久,麵前出現了一個高台。她停了步子,不想再走下去。他在身後也道:“別過去了吧!那邊人肯定多,鬧騰得很。那裏放煙花,這裏也能看見,何必浪費那個腳程呢?”


    她頓住了腳步,他忽然從身後竄了過來,差點撞得她摔了下去。他趕緊從身後拉了她一把,她也借力迴身抱住他,才站穩。


    “大傻,你是瞎了嗎?怎麽步行都不看路的嗎?這地上還堆著血,下麵又有些冰塊。這麽滑,你這是謀殺啊!”


    他嬉皮笑臉地望著她:“純屬失誤,失誤。我這不是剛一走神就這樣了嘛。下次一定好好走路,好好走路!”


    她退出身,歪頭走去尋了個木椅,拿出手紙擦了擦,坐了下來。他挪步過來,哀怨地盯著她,可憐兮兮地道:“都不幫我擦擦的嗎?讓我坐地上?”


    她尋思幾秒,才在他火辣辣的注視裏慢吞吞地掏出紙巾,放慢速度擦幹淨身旁幹涸些微潔淨的位置。


    未等她說話,他就在她收紙的刹那猛地躋身而來,緊緊湊著她坐下,不忘感恩戴德地說:“丫頭真好。這次服務,本少很滿意。”


    她撇了撇嘴:“您滿意就好。為少爺服務,是奴婢的榮幸。”


    他還不害臊地迴答:“知道就好。”


    天空忽然炸開一聲巨響,她迴頭看向聲源。第一束煙花已在空中撕開盤旋,紫色的光影炫美深幽,圍繞在半空,散成一團團金光年華,在時光的流逝中沿著各自的軌跡運動,優雅而美麗,短暫而悲涼。又是一朵暈開,震得她心頭有些發麻。


    他在她耳邊輕聲道:“小涴,新年快樂!”


    她迴頭凝視著他的眉眼,也道:“新年快樂。”


    橙色的光線從路燈上流下,傾灑在方圓內,暈撒在他的麵龐,勾起了柔和的氣氛微醺,立體深刻的五官在她腦中浮現,徘徊,又化作虛影打著旋兒,最後撚作一小撮青煙散了去。


    他的眼裏藏著星辰大海,高山綠水,無盡平原,盡數將她的神思奪了去。


    她仿佛沉在了一處深淵,原地大吼,暴躁跺地,撕心裂肺,精疲力盡,還是走不出來。


    一隻手在她麵前晃了晃:“慕涴涴?”她心頭一麻,視線聚焦,看清了他的臉。也許是光線太過昏暗沉著,也許是深夜太過寂靜沉醉,她急忙轉了身,繼續盯著天上的煙花。那些連續不斷的花色團狀一個接著一個,或是成群結隊的在幾十米的高空逗留,嬉鬧,離別,消逝。


    “新年到了,你要許什麽願望?”他忽然抱住了她,附在她耳邊輕輕道。


    她的身體陡然凝固,卻沒有動。她發現,她竟有些貪戀這些溫暖,舍不得推開。心底湧起來的酸意麻木又讓她覺得眼前是一片灰色,看不到萬千煙花砰砰綻放的色彩。


    她停滯了幾秒,嘶啞的嗓子忽然出了聲:“你呢?”


    他盯著她的側臉,毫不猶豫地道:“希望,我愛的人能夠永遠活於光明。同樣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的心底涼了涼。


    光明嗎?


    我們都在努力地逃出牢籠。可有時候會發現,你越是想要逃出,就越像是白日做夢。


    那些所謂的光明,就是一個幌子。


    “你呢?你還沒有迴答我呢!”


    她低頭深深去想,身體卻忽然軟了下來,無力地縮在他懷裏。


    喜歡一個人能到什麽程度?大概就是那種被傷害過後對世間一切都不抱幻想,連觸覺嗅覺聽覺等感識都不太清楚的結局,大概就是那種麻木到連感情都不知道為何物行屍走肉的狀態,也是那種深夜孤枕難眠淚染巾袍的寂寥。


    每年的願望,許的都是要忘了他,可沒有一次做到。她自認為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腦海裏一旦浮現他的臉,那些所謂的克製冷靜通通作了費,絕望得恨不得想在原地躺著砸出個坑。


    是凡人,怎麽能在如今剛硬的地上砸坑呢?凡胎弱骨,不堪一擊。


    “忘了他吧!他不會是你的歸宿,這輩子都不會是,你又何必要折磨自己呢?你這輩子,難道就真的要為了他終身不嫁,孤獨終老?他憑什麽有那個本事?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你何必執著在他的身上呢?就當他死了,永遠不會迴來了就好。遇見也隻當是沒有看見好了,做一個陌生人多好。這樣一廂情願的喜歡有什麽意思?你已經沒了很多東西,千萬不要再因為他,又失去一些東西。”


    他的聲音忽然出現在頂上。她卻沒有說話,隻是往他懷裏又縮了縮。她本能地想要找些溫暖,彌補內心的缺憾。他們是最要好的朋友,有些話,有些事,不需要多說,也能明白對方的心情。


    他見她不說話,也沒有再開口。


    五顏六色的煙花又在空中攤開,她的心裏卻沒有半分興奮。她在心底默默道:我成千上萬次說要忘記你,願,夢想成真。也願你,沒有我的時候,一切安好。


    迴去的時候,已經是淩晨1點了。送她到樓下,他站在路燈下,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倒映出一片片陰影。眼前一團迷霧,她看不清他的麵目。那些模糊的輪廓又漸漸清晰,映入眼簾,清楚至深刻定格,永遠停在那個畫麵。


    他開口道:“迴去好好休息,不早了,要注意身體。明年又是新的一天,我們都要用最美好的心態,去麵對人生數不清的挫折困難。即便有些事,你左右不了,但我相信你,總有一日,你會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我會一直在背後,支持你,你不需要畏懼害怕!”


    她囁嚅著嘴唇,忽而不知要如何開口。她太過了解他,正是這種了解,這種從內心發出的共鳴,阻礙了他們表達心裏最真實的感受。


    過了半晌,她才輕聲道:“你也是。”


    她看著他的嘴動了動,卻是沒有說出什麽。她迴過身,又道:“早點迴去,注意安全。”


    她向樓上走去。腳下踩著的冰雪發出“嚓嚓”的聲音,像是一根根樂符撥動。


    又是一陣陣寒意襲來,她攏緊了衣服,封住了自己。


    身後突然又傳來聲音,她聽見他道:“你就真的,不會再喜歡別人了嗎?真的就那麽忘不了他嗎……”


    忘不了他,所以才會在飯店見到他的那一晚上,去了heaven酒吧買醉,才會去學著別人抽煙解悶,才會在深夜午夜夢迴輕輕叫著他的名字,淚流滿麵,才會去民政局領什麽結婚證,連那個阿姨叫我的名字都可以完全忽視,才會像失去了神智般執著成那樣,篤定成那樣……


    她的步子頓了頓,一股濃濃的冰寒自心底冒出,她似乎,再也感覺不到身體的溫暖了。


    再冷不過,從心裏傳出的寒冷;再涼不過,淩晨的沁涼。


    她直接上了樓,沒有再迴答他。進了房門,她突然覺得有些微煩躁。走到窗邊,輕輕拉開窗簾,見他還立在原地,沒走一步,她的身體頓時冷凝住,全身的血液凍僵,她仿佛再邁不開腳步。透過那微小的縫隙,她瞥見他抬頭望向這邊的模樣。


    她卻沒有進一步動作。直到過了幾分鍾後,她才見他離開。也或許是站久了的緣故,他的身子踉蹌了下,接著便轉身再無停滯地離開了。


    因為害怕失去和傷害,她會下意識地保留自己最後的尊嚴和安穩。她不希望,將自己的秘密暴露於全無隱藏的狀態下,那樣會顯得她是多麽值得同情和無力。


    所以,即便他們已熟悉至此,她還是不會,完全走近他……


    大年初一。


    於嫃沒有再像小時候那般叫她早起。


    她說初一的早上是不能叫人起床的。


    醒來的時候,剛好是八點整。


    洗漱一番後,她拿出手機看了看,幾乎都是別人發來的消息。大多為群發的祝福。撿了幾個稍稍順眼的人,迴了同樂,她便看到了南宮瓘給她的留言,都是祝她新年快樂之類的。


    自然,比別人要長了些。


    還是誠意盡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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