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沒告訴,恐怕都與任總無關吧?哦,也不對,本少這傷,也是因為你妹妹而起。作為哥哥,自然也脫不得幹係。這是來賠罪,還是來興師問罪?”


    阿深偶爾性子急,懟起人來也是不甘落於下風。


    任衡昨夜發了消息問醫院的地點,她迴複了他。沒想到他今天一大早就趕來了,這誠意,還是十足十的。


    任衡將東西放下,理著衣袖走過來,邊走邊道:“曲少說是興師問罪,那便是興師問罪了。”


    他又觀向她:“慕小姐,才一兩日沒見,總感覺是闊別多日,甚是想念。”


    她這邊還沒說話,躺在床上的人卻是沒留機會給她,“想念個鬼。不準想,你是她什麽人?憑什麽想念她?我現在是傷員,還是因為你妹妹。若是我一個不高興,去報案,說她想殺我,你說,警察會怎麽著?”


    “怎麽著?”他走到她麵前,從她身上轉開視線,瞥向了阿深,“要不,你先去試試?”


    她在一旁輕輕笑出來。


    “慕檀涴,你不幫我,還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


    那家夥又是急了。


    阿涴無奈地歎口氣,“他說的不錯,你去試試就知道了。畢竟,實踐出真知!”


    他“呀呀”地鬼叫起來,“傷口好疼……”


    對此,她隻能表示,假裝沒有看見。


    陰雨沉沉,天色覆蓋了一層陰暗。


    烏雲在天空中編織了一團灰色的大網。樓下枝擺搖曳,綠葉蔥蘢,萬物新生,都在這一場雨中涅盤重塑。


    幾滴雨絲從窗戶外飛了進來,落在她的臉上,微冷不燥。


    樓道裏極為安靜,身後的人一直沒有出聲,她也樂得清淨。


    沒有人可以無緣無故甚至是肆無忌憚地傷害另一個人。


    任衍刺傷阿深這事,怎麽也該有個說法。她想衝到任衍麵前去揍她一頓,隻是出於君子,不應該那樣對一個女人。如果去警察局報案,又顯得太過小題大做。阿深的傷雖然需要養一個月左右,可還沒有要到撕破臉教訓她的地步。


    再者,阿深也說此事就這樣結了罷,不必鬧大。要不然,以曲氏的能力,還是能為他討迴一些公道的。他不說,她也有數。


    此事因她而起,若真是做大了,不免讓她難堪。


    正是因為這些,她才越發愧疚。


    任衡突然開口:“慕小姐,對於舍妹所做之事,我深感抱歉。在此,特為致謝,曲少和慕小姐的包容之恩。等曲少恢複後,不如由我請一頓飯代為致歉吧!我也會,讓她親自來給曲少道歉。”


    她迴過頭盯著他,眨了眨眼,輕聲道:“了解!”


    他淺淺暈開了笑意,摸了摸鼻間,動作優雅自然,溫聲道:“謝過慕小姐了。”


    他慢慢走到她肩旁,同她一起看著樓外的天空,嘶啞沉醉的聲音徐徐道盡前因後果,引得阿涴不得不扼腕歎息。


    側麵的輪廓染了一分悲傷,她從他的表情中讀出心疼和傷痛。那些往事緩緩從他嘴裏說出,如畫般浮現在她眼前。


    “阿衍她……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她從小就性格溫順,懂事體貼,又聰明。天妒紅顏,人有旦夕禍福,或許是她太優秀了,才發生了後麵的事。


    天任在g城的地位,怎麽也是有些顏麵的。身在此處,自然會引來別人的窺視覬覦嫉妒。六歲那年,她發生了一場意外,被綁匪綁了去,消失了十天十夜,一點兒音訊也無。家裏著急得要命,四方查探。最終,還是綁匪放出風聲,索要了錢,才安然把她救了出來。


    那些綁匪十分兇惡,又懂得如何利用人心。他們能忍了十天十夜後才放出消息,就是看準了那種時候,我們都六神無主,陷入慌亂了,定是要先救人要緊,不會討價還價,從而得到更多的勒索。


    後來,那些綁匪在g城特警齊力尋找抓捕下,終於進了大牢。可從她迴來之後,性子就變了很多。她對那些發生在外麵的事,一問三不知,已然失了憶,性子也變得異常敏感暴躁。對於這次,她出手原本想要傷害你的事,也是出於缺乏安全感。


    可能,你與阿遠,確實有什麽不妥之處,刺到了她的敏感神經,不然她也不會對你出手。她對阿遠,是真心實意,是決定要一輩子和他在一起的。她強烈的占有欲,絕對不會允許阿遠同別的女人走得那麽近。也許,她那敏感的神經早察覺出你與阿遠,確實存在著什麽不一樣的情愫,所以才會有所預謀,帶著刀具前去。


    慕小姐,那件事,我希望你隻是聽聽而已,過後,全然忘了。這是任家家事,也是她不願提起的恐怖事。對外人,還是不要說的好。”


    她的心情有些凝重。


    思酌了幾秒,她對著他清冷的麵龐說道:“原來如此。可是,這並不是她傷人的理由。這次沒有傷及性命,卻讓阿深吃了很大的苦頭。再者,這次隻是刺到肩膀,可以養好。若是對準的,是心髒,那就不好說了。


    至於我和俞遠的關係,真的不像她想象的那樣。你大可迴去告訴她,我從未生過什麽不該有的心思。腳長在他身上,不是我能左右,希望她不要誤會,也管好自己的人。


    阿深於她,比之俞遠,比之我自己,強了無數倍。若是他出什麽事,若是他……這筆賬,絕對不會這麽簡單地了了。”


    “我會告訴她的,謝謝。慕小姐,我發現,好像,你越來越,讓我喜歡了。”他側身撐在窗邊,迎著笑意睨著她。溫柔煦暖的目光如沐春風,深深的酒窩漾著歡喜和親近,她抿唇一笑,“這又該讓我如何接……”


    **


    日子數著過,阿深的傷勢漸漸好去。俞遠來看了他一次,唯獨遲遲不見任衍的身影。這天,恰是盼來了任衍。


    出乎意料,這次她意外安靜地立在病房內,再無她以前對她的認知,自信驕傲,趾高氣昂。


    阿涴削好蘋果,遞給阿深。他喜滋滋地接過去,放在嘴邊啃得哢吧作響,不斷誇讚:“嗯,好香,好吃!我家寶寶果然不一樣,削個蘋果都這麽好吃!”


    阿涴掃了一眼站著的兩人,沒好氣地說:“寶寶?你確定是傷的肩膀,不是腦子?腦子可能進水了,糊了!”


    他不滿地嘟囔,“我說是就是。”


    懶得理他,她抬眼盯著兩人,打量思考了幾秒,溫聲言:“來了就坐吧!站著礙眼!”


    他們沒有坐下,瞥到俞遠投過來的目光,阿涴垂眸躲過,不動深色地又拿起了一個蘋果,繼續削著。


    她並不擅長這些手上的操作,完全是手殘級別的不忍直視。因而,她削得格外認真。


    “對不起!”


    手上的動作一停,她又接著削。阿深步步緊逼的聲音響起:“你對不起誰?對不起什麽?你這是道歉,還是興師問罪?這樣不願的態度,還以為是我傷的你呢!”


    任衍的臉色難看了幾分,努力控製了自己的情緒,她才不甘不願地說:“曲少,對不起,是我魯莽,一時衝動,刺傷了你,深表歉意。”


    阿深卻眯了眯眼,一臉不屑帶著火氣:“你對我道歉幹嘛?你的道歉,可不在於我。你該道歉的人,準確來說,不該是我。”


    任衍的眼睛紅了起來。


    在原地躊躇了很久,她握緊了拳頭,低頭想了無數個時刻,直到阿涴的蘋果都削了一半時,她還沒有道歉。


    她身邊的人許是為了她考慮,看不下去了。低沉好聽的聲音緩緩出現:“我替她道歉。慕小姐,對不起,因為誤會,讓她失手傷了曲少。我也為我自己道歉,因為我的言語不當,讓小衍認為,我們之間有不恰當的交流,是我的失誤,對不起。”


    手中的刀片一滑,她愣在了座位上。有人把刀拿開,在她出血的手指上深深吸了幾口,將血吐了,她才反應過來。


    “你……”屋內的三人像見鬼似的盯著她,他卻旁若無人地用紙巾為她擦起了手,嘴裏道:“好吃!”


    她有些尷尬。


    目光不由得輕輕從兩人身上掠過,她佯裝淡定地道:“你傷還沒好呢!趕緊給我躺好,起來幹什麽?真夠變態的,要是我得了狂犬病,那你就一輩子別下地了。”


    “好啊,我就在床上等你伺候!”


    ……


    那兩人各懷心事地離去。


    這次的道歉算揭過了這段事。唯一的後果,就是讓她接受那家夥不停的使喚,為奴為婢,當牛做馬。


    任衡時不時地來看他一眼,卻是每次都被他懟得體無完膚。可她知道,他卻任衡的態度,明顯是比以前好了些。


    於嫃果真用盡了心思,為他忙前忙後,就怕他餓著委屈著。而她,身為她的親生女兒,隻能與這個傻帽蹭湯喝,蹭著東西吃,真是一把辛酸淚。


    三月伊始,他終於出了院,她也暫時放下了吊著的心。


    生活總喜歡和他們開玩笑,他們以為,當走出眼前的困境時,迎來的將會是柳暗花明。


    可現實往往是,當你走出眼前的深淵時,下一個又是無窮無底的溝壑。縱使他們以為用盡了全力,縱使他們覺得上天應該給他們恩賜時,偏偏還有一道驚雷劈在你身上。


    才剛出院兩天,他便閑不住,說是想要去體驗那些久違的夜生活,拽著她去了heaven酒吧。


    點了些小菜,她隨意吃了一點。


    他讓她喝酒,她卻拒絕了,總得留一個人開車。


    視線投在他微露的鎖骨前,她忽然想起了前幾日的事。


    那次,他很久都沒有來找她,她以為他會過得逍遙自在,不亦樂乎。


    打來的陌生電話卻毀了她所有的想法。


    她到酒吧的時候,他還是在這個包廂內,人事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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