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看向墨姝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玩味。


    “看來你知道的不少,不愧是從小在她身邊長大的人。”


    墨姝對她陰陽怪氣的語氣感到不適,“我並無監視主子的心機,我隻是擔心她。”


    “她可不需要別人的關心。”


    “你錯了,即使她很強大,但她一個人站在高處是孤獨的,而我想一直陪在她身邊,仰視也好,隻要她還在那裏。”


    容真抿了抿薄唇,她微垂目光,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之後,突然道,“好,我答應何你合作。”


    墨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句話敲中了她的神經,不過既然她答應了,就是件好事。


    “主子將妖界的兵權交在你手上,但你不能去攻打青合,否則神仙二界反擊,遭殃的隻會是妖界眾妖。”


    容真卻輕笑了一聲,“你真當梵蓁派我來是攻打青合山的嗎?她與青合神尊之間不清不楚,哪裏舍得。”


    雖然墨姝從一開始也不相信,但親耳聽容真這麽說出來,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可你已陳兵至此了。”


    “你也知道梵蓁在下一局謀六界的大棋,何不好好想想哪裏才是主場。”


    以梵蓁謹慎的性格,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會親自去做。


    可她如今派了在妖界毫無聲望的容真來這裏,自己卻不知所蹤,顯然,她還有更重要的計劃。


    墨姝想起在湖城遇到赤曦和陸塵心的時候,他們正忙著往北方的趙國國都趕去。


    “在北方!”


    容真點頭,“沒錯,她八成現在正自己坐鎮北方,而我奉命來這裏不是為了攻打青合,也不是為了挑釁妖界,而是取一樣東西。”


    “何物?”


    “青合神尊的幽精與胎光兩魂。”


    墨姝眼前一亮,“主子是打算複活青合神尊?”


    若隻是複活神幽,梵蓁就算不為自己,為了臨世的古神也會稍加收斂,事情或許不會到覆水難收的地步。


    容真卻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幻想,“關心則亂,你別傻了,她費那麽大的勁,盯著的可是雲尚穀中的洪荒。”


    洪荒古神,六界憂患。


    “我不明白,主子對洪荒如此執著,為的是什麽呢?”


    梵蓁已是六界中首屈一指的強者,神仙二界或許還能找出幾個隱世的古神與她過上兩招,但戰敗不過是時間問題。


    既然六界都已唾手可得,為何她還要打開洪荒的大門,放出那些摧山倒海的古神呢。


    容真瞥了她一眼,唇角含笑,幾分神秘。


    “丫頭,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墨姝看向她,女子容貌豔麗,一笑傾城,莫名的,墨姝覺得她與梵蓁的長相是有幾分相似的,隻是容真見人便賣弄風情,而梵蓁連笑一笑都難,兩人才看上去天差地別。


    她突然覺得容真才是最靠近梵蓁的那個人,自己並不是。


    她不想再問下去了。


    “你打算怎麽拿到神魂?”


    容真一展衣袖,慢慢整理著上麵的皺著,優雅極了。


    “你主子找了那麽多年都找不到,我自然也找不到,隻能讓它自己出來,跑到我手上。”


    “無論你用什麽辦法,姽落還在青合山上,你萬不可傷了她。”


    容真一挑眉,“是那個做了妖王的小姑娘啊,聽說你主子對她很是寵愛。”


    她抿著唇,不高興似的,過了一會兒,突然抬頭看向墨姝,“三首金烏一族百毒不侵,唯獨長在狐狩的伶仃草可以使他們暫時失去法力,你去幫我弄點來。”


    狐狩在妖界至南,是九尾狐一族的領地,自上古時冥炎金凰與九尾決裂,九尾狐族退至南方,與冥炎金凰老死不相往來,兩族之間的仇怨很深。


    墨姝從未去過那地方,但外界都傳九尾狐族性情古怪,想來好不到哪去。


    “你是九尾狐族的一員,去狐狩便如同迴家,為何要我這個外人去。”


    容真又是擺手,又是歎起,往事不堪提的模樣。


    “你也知道,我老早便被逐出九尾狐族了,如今是孤家寡人一個,哪來的家,我若迴去,大概會被扒了皮掛在樹上。”一想到那個畫麵她渾身就哆嗦,忍不住撫了一把肩上銀白的狐皮,“伶仃草在狐狩很普通,你頭上頂著梵蓁的名頭,沒人會阻攔你,也沒人會找你的麻煩。”


    千萬年來,容真是第一個被逐出九尾狐族的人,也是自上古神獸九尾之後,第一個出現在人前的九尾狐。


    起初大家都稀罕的不得了,以見容真一麵為榮,這才導致了她被傳為妖界第一美人。


    但她自個並不謙虛,自稱了六界第一美人,曾傳為笑談。


    隻是後來容真又被逐出妖界,逃亡魔界後還被逐出魔界,躲著她的人就比想見她的人多了。


    狐狸天性狡猾,而容真是一隻在狐狸中也算是狡猾的狐狸,可謂狡猾之最。


    墨姝不敢輕信她,“你要伶仃草做什麽?”


    “當然是製住姽落那個丫頭了,不然以她的蠢腦子,我不想打,她卻先打起來,到時可就不好收拾了。”


    她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但墨姝聽著仍覺得奇怪,總覺得這人是因公謀私的。


    容真見她猶豫,便起身推了她一把。


    “快去吧,你早去早迴,咱們也好結束這兒的煩心事,北上尋梵蓁去。”


    墨姝就這麽半推半就地答應下來,等她離開大營,迴到出籬身邊的時候,還是有些想不明白。


    她怎麽就被容真忽悠著以身犯險了呢?


    ...


    出籬聽說她們又要迴妖界去,頓時就蔫了。


    “墨姝姐姐,你不會是被她耍了吧?”


    從這裏到妖界便是半日路程,更何況還要到狐狩取伶仃草,一去一來便是一日,這一日足夠發生太多的事,容真若真隻是故意將她引開,那她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行!


    “丫頭,你留在這裏看著容真,若在我走後她向青合用兵,你便用這個通知我。”


    說著,墨姝撩起衣袖,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手臂之上突然浮現出黑色的鱗片,她忍痛拔下一片,交到出籬手上。


    “若出了什麽事,你將這鱗片丟進火裏,我便會立刻趕迴來。”


    出籬小心翼翼地捧著鱗片,自己的手也跟著疼似的。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做好你吩咐的事,你此去也千萬小心。”


    出籬看著墨姝走遠,茫茫天地間便如同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強打起精神,將鱗片小心收好,繼續趴在草地上等待著。


    天亮起來的時候,出籬被一片蟲鳴聲喚醒。


    她半夜時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抬頭一看,才發現山穀裏的妖兵都走的差不多了,隻剩下一小隊人還在收拾殘餘。


    她心裏一驚,心道自己還真猜中了,容真耍了她們。


    她匆匆掏出懷裏的鱗片,墨色的蛇鱗在陽光下泛著低調的光澤,她琢磨著要到哪兒去找火的時候,隻見容真從一個帳篷裏走出來,靜靜地眺望遠方。


    容真原來還在這裏。


    主將不在,妖兵們即便圍在青合山下,也做不了什麽。


    出籬不想害墨姝白跑一趟,猶豫著重新把蛇鱗收了迴去,然後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容真,一邊盯還一邊提醒自己,下次千萬不能再睡著了。


    ...


    墨姝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迴到了妖界。


    狐狩在妖界至南之地,中間需要穿過一片充滿瘴氣的山林,趟過沼澤,才能進入九尾狐一族的領地。


    其路途艱險,是九尾狐族隱居的一道天然屏障,數萬年來有不少妖族想一窺九尾狐的真容都或被困死於瘴氣之中,或沉溺於沼澤之下,死無全屍,漸漸地,便無人敢往此處來了。


    墨姝也是提心吊膽地走這一趟,摸著石頭過河。


    妖界的徒弟貧瘠,多黃沙和岩石,因此當她看見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的時候,便知道接下來是要拚命了。


    墨姝在心裏罵了容真好幾遍,然後才硬著頭皮走進去。


    起初隻是尋常的山林,周圍看上去一切如常,並沒有覺得危險。


    漸漸地,山林裏便起了霧,五步之外的景象完全看不見,墨姝一度找不對方向。


    但除了迷路,更大的難題接踵而來。


    墨姝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前方和周圍,卻忽略了腳下。


    忽然之間,她像是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眼見著要向下倒去,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旁邊的樹藤,這才沒摔在那堆枯草葉上。


    然而她才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站直了,就看見枯草葉下突然躥出一條長蛇,衝著她的臉就撲上來。


    墨姝自個便是蛇,又豈會怕蛇。


    她飛身而起,借樹藤蕩向另一邊,躲開了蛇的攻擊,那蛇落在地上,又鑽進了枯草葉堆裏去。


    墨姝擰著眉,她可沒見過這樣的蛇。


    她鬆開樹藤,祭出長劍,用劍扒開地上的枯草葉,片刻之後地上便出現一個凹坑。


    凹坑裏沒有什麽蛇,更沒有土壤,枯葉枯草扒開之後,露出來的竟是盤根錯節的樹藤。


    墨姝這才明白,她剛才看見的根本不是蛇,而是樹藤。


    猛然意識到什麽,她下意識就要往前逃,但還是慢了一步。


    剛才救了她一命的樹藤飛舞起來,纏住了她的脖子,將她往山林深處拖去。


    墨姝臉頰憋得通紅,雙腿試圖勾住什麽,卻隻攪亂了一堆枯草葉。


    危急時刻,她忽然想起自己手中的劍,急忙將劍往頭頂上一砍,樹藤被砍斷,她總算恢複自由,解開脖子上的樹藤,然後掐著脖子咳嗽起來。


    古往今來這麽多妖栽在這裏,這山林果然不簡單。


    周圍靜悄悄的,墨姝這才注意到,自進入這山林中,她便沒有見過任何蟲子和動物,除了那些參天的古樹,她唯一能看見的便是藤。


    這裏沒有活物。


    意識到這一點,墨姝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容真是從這裏出來的,絕不會不知這路途的艱辛,可還是誆她到這裏來,可見是存心想要她的命啊。


    墨姝心裏難得燒起怒火,她看著這無邊的吃人的山林,倒也不懼了。


    她將劍拿在手上,繼續向前走,這一次不僅看著周圍,也看著腳下。


    山林裏的霧氣越來越濃,墨姝甚至隱約能嗅到空氣裏的硫磺味兒,她從衣袖上撕下一片衣料捂住口鼻。


    可少了一隻手多少有些行動不便,她一想到腳下踩的都是盤根錯節的吃人的藤曼就頭疼,而這霧氣已經讓她完全迷失了方向,如果坐以待斃,她要麽被困死在這裏,要麽體力耗盡,成了那些樹藤的晚餐。


    墨姝對自己的人生規劃中可不包括死在這種荒郊野外。


    她停下來,找到一棵離自己最近的大樹。


    樹皮坑坑窪窪,十分滄桑,樹很粗壯,想來已在這山林中屹立了千萬年。


    墨姝仰頭看去,盡管頭頂也是白茫茫的霧,但她能想想到這樹有多高,若站在樹巔,或許就能看清這片山林的全貌。


    她腳尖一點,試圖靠法力飛上去,可到了半空,卻突然像是有什麽東西擋住了她,她重重摔在地上,捂著摔疼了的地方強忍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那一刻天空中像是出現了一張巨網,可她抬頭看時,又什麽都沒有。


    墨姝氣得咬了咬下唇,她扶著身邊的一棵樹站起來,心道原來不止腳底下有網,腦袋上也有網,如今她是真的在網裏,插翅也難逃了。


    但她可不認命。


    既然這山林是活的,她也是活的,那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一架,這才爽快。


    她一劍揮出,劍氣砸在地上,枯草葉飛散,受到攻擊的樹藤發了瘋一般向她襲來。


    墨姝眉目一凜,劍上的寒光閃現,她不畏不退,衝上去見藤就砍,完全不講道理。


    樹藤群起而攻,互相編織成一個巨大的樹藤球,將墨姝圍困在其中。


    被砍斷的樹藤退去,接下來便有新的樹藤跟上,來來迴迴,仿佛無窮無盡,墨姝砍得手都酸了。


    怒極之時,她索性收了長劍,眼見著樹藤形成的球越來越小,要將她絞死其中。


    忽然之間,一條黑色的巨蛇將女子的身軀包裹,巨蛇在藤球中翻騰,如龍一般。


    最後一刻,巨蛇的頭衝破厚重的藤球,反將漫天的樹藤絞碎,飛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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