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曦點點頭,自古以來天地間就她這一隻不死不滅的怪物,陸塵心說這話並不算錯,懷疑她也屬正常。


    可是她人在這裏,還被封了法力,陸塵心還能在竹林中探查到她的氣息就屬於不正常了。


    “那你怎麽沒有抓到那妖物?”


    “我傷了它,但它使了個障眼法,跑了。”


    赤曦有些嫌棄,“你堂堂青合派掌門,亞神紀以來六界第一人仙,卻讓一隻小妖跑了?咱們這麽多年不見,你怎麽本事不見長進,還退步了?”


    陸塵心麵子上有些掛不住,反駁道,“那妖物還沒捉住,你怎麽就知道那是隻沒本事的小妖。”


    “若是有本事,難道還能窩在這小小的村落裏偷雞摸狗?”赤曦嗤笑。


    陸塵心頓時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便隻好靜默不言了。


    赤曦仰天長歎,“不過叫它逃了也沒關係,早晚會給它揪出來的。倒是這陳府啊,大有文章。”


    陸塵心仔細看她,便發現她頭發上還粘著幾根蛛絲。


    “你到廚房去可是發現了什麽?”


    “下午時難怪那陳全不讓我用廚房,原是他自己也不用。”


    赤曦一想到這件事就生氣,她原本還念著陸思說要給她做飯吃的事兒呢。


    陸塵心沒想到她會因為這件事生出怒意,勸導道,“這也沒什麽,反正咱們吃的飯菜都被我換過了,無論這陳家父子什麽來曆,咱們總不會怕了。”


    赤曦越想越氣,於是就氣得拍了一下桌子。


    但她還記得兩人是偷偷摸摸出來的,沒敢太用力,拍太響,於是就顯得很沒有氣勢。


    見唯一的見證者陸塵心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悻悻地把手收迴了袖子裏。


    “那廚房裏到處都是蛛網,柴禾也是滿的,看樣子很久沒有用過了。”


    陸塵心略一思索,道,“其中既然有劈好的柴禾,也有鍋灶,那想來曾經的確是有用的,至於後來不用,想必是李代桃僵了。”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陳家人被換掉了?!”


    赤曦原本想的很簡單,既然這陳府有問題,那就把陳全和他那病榻上的老父親一起揪出來問個清楚不就好了。


    可若真是像陸塵心說的這樣,他們還得弄清楚真正的陳家人去了哪,問題就沒那麽簡單了。


    在沒有找迴陳家人之前,他們可不能輕舉妄動。


    “隻是猜測罷了,也沒有證據。不過咱們才來第一天,日子還長,先且看看吧。”


    赤曦眼眸微眯,“你怎麽聽起來一點也不著急呢?到底是因為覺得這事不能著急,還是想拖延時日,不想這麽早到趙國國都?”


    陸塵心不解,“我拖延時間做什麽?雖說趙國國都發生了什麽事尚不明朗,但既然國師有請,想來會是極重要的事。”


    赤曦笑著傾身上前,故意湊近他。


    “因為到了趙國國都,我就會走了。”


    她故意語調曖昧,但陸塵心看著她,眼神始終平靜。


    赤曦感覺自己像個跳梁小醜,丟臉極了,她退迴來,斂去了眉眼間複雜的神色,悶悶不樂道,“今晚的調查就到這兒吧,我困了,想迴去睡覺。”


    “好。”


    赤曦把手伸到他麵前。


    陸塵心不解,“幹什麽?”


    “我沒法力,帶我迴去啊!”


    陸塵心恍然大悟,用兩根手指頭捏起她一片衣角,兩人轉瞬就出現在了屋子裏。


    趙瀟瀟和陸思睡得安穩,赤曦心中不平,便沒太顧著兩人,火急火燎地爬上床,在趙瀟瀟身邊睡下了。


    也好在陳全下的藥夠好,趙瀟瀟翻了個身,仍然安眠。


    陸塵心看了那一方床榻一眼,眸光沉沉,但所有情緒都隱沒在黑暗中,又或者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他到方桌旁坐下,沉心靜氣,閉目凝神。


    *


    陸塵心閉上眼後,卻並沒有因此靜心,反而使他的思維更加活躍,不知不覺就翻起了舊賬。


    他跟著迴憶,仿佛又迴到千年之前。


    那時候他與初見的非痕站在一起,與天庭眾仙親眼目睹了赤曦偷襲神帝的罪行。


    赤曦在雲壑之上時空,他看著翱翔於雲海之中,橫衝直撞的燁鳥,眼前那一幕使他仿佛看見了青合神尊隕落後,燁鳥哀鳴的情景。


    但他沒能恍惚多久,非痕就拽了他一把,把他拽迴現實。


    “赤曦這次可是闖大禍了,我先走一步,兄台保重!”


    非痕離開後,大量的天兵幾乎立刻出現,將平時鮮有人跡的雲壑重重包圍,許多圍觀的仙人為神帝不忿,紛紛加入了圍捕燁鳥的戰鬥中。


    陸塵心站在原地沒動,他聽著燁鳥的嘯叫,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在疼,仿佛那是世間最淒愴的哀啼。


    燁鳥並不憤怒,相反的,她很痛苦,極力擺脫著什麽。


    他意識到,赤曦被算計了,而那算計之人要的就是這番場麵,就是要她失控。


    眾仙與天兵與燁鳥混戰在一起,陸塵心注意到此前受傷的神帝,他靜靜地站在戰場邊緣,既不出手,也不出言阻止。


    沒有祝霄幫助,其他人自然不是發狂的燁鳥的對手,轉眼便有多人被傷,燁鳥也借著雲壑之險逃去了廣袤的人界。


    彼時陸塵心隻是個剛剛登上天庭的小仙,知道自己暫時幫不上什麽忙,便離開了天庭,前往人間。


    一是想探望探望父母,他作為長子,這些年來未盡為人子的孝心,心中有愧。


    二來則是想以探親的名頭暗中尋找赤曦。


    但他沒想到的是在洪荒中度過的那些歲月十分算數,待他歸來已是滄海桑田,記憶中的地方不僅沒有陸家,甚至連櫝水鎮也改了名。


    人間的朝代更迭令人歎息,陸塵心心中悵然,但仍有些不甘心,便在那處停留了些許日子,想要找出一些家人的痕跡來。


    他在客棧下榻,一日吃飯時,聽旁桌的人提及茶館說書。


    人間喜歡傳奇,更喜歡故事,說書之人所說大多為真事改編,豐富人物事跡,再根據地方擇選題材,好的說書先生往往名利雙收。


    陸塵心懷著僥幸的心理去了茶館,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巧的是那一日台上先生說的書便名叫《雙陸》。


    這《雙陸》說的便是幾百年前,天下分裂,官宦腐朽,百姓流離,征戰不斷。各地紛紛有人舉旗起義,打著為民請命的旗號攻城略地。


    彼時此地喚作櫝水鎮,鎮上有商戶姓陸,這陸老爺宅心仁厚,處事圓滑,便是地方官員也給幾分薄麵。


    陸老爺膝下有二子,一名塵心,一名歸心。


    話說這大公子陸塵心出世時,雷聲陣陣,暴雨傾盆,轉而又雲銷雨霽,於雲中現七彩日光,是大吉之兆。


    有仙人恰時路過鎮上,見此奇景,登拜陸家大門,見到那呱呱墜地的陸大公子更是連稱仙人轉世,是成仙之才。


    可陸老爺老來得子,不舍獨子離家,便央求那仙人留下自己的兒子,仙人雖然不忍擋了大公子仙途,可又明白再是仙人轉世,這一世有父有母,需得報恩,便提議給大公子取名塵心,要他多些凡塵之心,思凡念凡,便不舍離去。


    說到這裏,說書先生收了手中折扇,拿起案台上的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


    堂下有人等不及,便笑著問道,“那這大公子後來可有修仙?”


    那人才問完,便有人嗤笑道,“修仙哪有那麽容易,且若那陸家大公子走上修仙一途,想來咱們也該知道他名姓的。”


    陸塵心聞言,挑了挑眉,伸手拿起麵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杯沒來得及放下,便聽見那說書先生又開口了。


    “說起這陸塵心陸大公子啊,那可真是個天才。”


    …


    說書先生將陸塵心從小到大的事跡添油加醋誇耀了一番,話鋒一轉,突然歎氣。


    “如此驚才豔豔之人,卻還是依著那仙人所說之宿命,走上了修仙一途,而陸大公子這一走,便沒再迴來。”


    堂下議論紛紛。


    “沒再迴來?恐怕是死了吧。”


    “那時天下大亂,陸大公子就算再是仙人轉世,也一點武功不會,想來是死在求仙途中了。”


    “這也說不好,沒準他真成仙了呢。”


    聞言便有人笑道,“他若真成仙,沒準此刻就在你我之間聽這一場書呢。”


    一時間哄堂大笑,陸塵心抿著唇喝茶,神情淡漠,哪怕坐在角落,也顯得與這茶館格格不入起來。


    便是那不自在的一刻,陸塵心對麵坐下一個女子。


    那女子神情冷淡比他更甚,卻是生的豔麗勾人,如妖似魔。


    陸塵心的心一沉,他雖然塵心聽書,但一直注意著周圍的動靜,這女子卻仿佛是憑空出現,他竟連半點氣息都未提前察覺。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女子比他強,強很多。


    他故作鎮定,但握著茶杯的手漸漸用力,隨時準備著將杯中熱茶朝那女子潑過去,以求一線生機。


    女子看了看他的手,語氣冷淡道,“你不必緊張,我不會傷你性命。”


    “以何為證?”


    女子抬眸看他,兩人對視在一起,陸塵心注意到她整個人都清清冷冷的,包括那雙本該勾人的眸子。


    這樣的人,萬事萬物都入不了她的眼,生死也與她無關。


    她沒有殺意,甚至沒有敵意。


    陸塵心緩緩鬆開了握著茶杯的手,“在下陸塵心,敢問姑娘芳名。”


    “喚我梵蓁便好。”


    “梵蓁?”


    彼時的梵蓁還是六界中一個躲著麻煩走的小透明,沒幾個人知道她的存在,更別說名字,而對於陸塵心這個剛從洪荒出來就登上天庭的人仙來說,更是陌生了。


    恰在這時,堂下的喧鬧已經結束,說書先生笑著展開折扇,繼續將《雙陸》的故事說了下去。


    說完這陸家的大公子,接下來自然就得說說陸家的二公子,陸歸心。


    陸歸心出生於陸塵心離家那年的年底,是個雪夜,天空並無異象,一切都平安順遂。


    陸老爺抱著自己的第二個兒子喜極而泣,他怕二兒子走了大兒子的老路,離家而去,便給二兒子取名歸心,盼他一生平安,心歸家族。


    陸歸心從小不似他大哥那般聰明好學,對家族生意沒什麽興趣,反倒喜歡舞槍弄棒,常常與別家孩子打架,雖說從未打輸過,但迴家總還是會被他爹揍一頓的。


    陸老爺想著隻要他肯待在家裏,學什麽不是學呢,於是便花重金給他請了師父,陸歸心果然不再出門惹事,日日在府中跟著師父苦學。


    可陸老爺給自己大兒子取名塵心,陸大公子轉眼便拋卻紅塵修仙去了。而這二公子取名歸心,十六歲那年,陸二公子就帶著一把劍,翻出陸府的圍牆,投軍去了。


    說書先生說到這兒又是一頓,台下有人唏噓,有人興奮,有人歎氣。


    梵蓁看了看坐在對麵的故事主人公,開口問道,“說的明明是你的故事,你卻毫無反應嗎?”


    “我離家早,從未見過弟弟,甚至今日才知他名歸心,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梵蓁道,“你那個弟弟的故事,也很有名。”


    陸塵心心有疑慮,卻聽得說書先生又開口了。


    這陸二公子也是人中龍鳳,軍事才能了得,短短幾年時間便從一個普通士兵升職到潯王手下的親信衛官,一路多次護主,救了潯王數次性命。


    兩人出生入死,那潯王惜才,也是知恩圖報之人,便與陸歸心結拜為異性兄弟,連手中兵權也共享。


    後來潯王的軍隊戰敗,潯王重傷將死之時把自己手下的士兵交給了陸歸心。


    原本戰役慘敗,主將已死,軍心便散,可那陸歸心硬是帶著殘軍敗將殺出了一條血路,重聚軍心。


    陸歸心以潯王之名,遇神殺神,一路攻至舊都城下,眼見著就要稱王,統一山河。


    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陸歸心一世英雄,最後竟敗在一個女子身上。


    為了那個女子,他慘死敵軍陣中,而那女子也未能逃過厄運,被砍頭示眾,兩人至死也未能再相擁。


    堂下一片唏噓,這一次就連說書先生也歎了口氣。


    “可憐那潯王陸歸心,若不是被那女子迷了心竅,如今這江山啊,定該姓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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