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曦一行人下了山,卻沒有走遠,而是就在求仙鎮落了腳。


    幾人挑了一家酒樓吃飯。


    青合山上眾人修仙,飲食一向清淡,赤曦一來便點了滿桌的菜,有葷有素,豐富非常。


    一桌子人,隻有赤曦拿起了筷子。


    她夾了一塊紅燒肉進嘴裏,“你們吃啊,你們怎麽不吃?”


    趙瀟瀟默默夾了一塊青菜嚼起來,陸思則是拿了筷子,卻遲遲沒有下筷。


    “怎麽了?”赤曦嘴裏有肉,說話含糊。


    陸思麵對“滿漢全席”,臉上卻毫無喜色。


    “肉疼。”


    赤曦停下了咀嚼的動作,直接吞咽了下去。


    “肉,疼?”


    陸思心一橫,就打算豁出去了。


    “你知不知道這一桌菜得花多少錢,咱們本就不富裕,帶在身上的盤纏不多,若一直這樣揮霍下去,咱們後半路豈不是要去要飯了。”


    赤曦舔了舔嘴唇上的油光,迴味著方才那塊紅燒肉的滋味兒。


    雖然陸思說明了其中利害,但她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這有什麽,咱們堂堂青合仙派,難道還能差錢嗎?”


    見她如此,陸思還以為她有什麽發財之道。


    “你知道怎麽賺錢?是不是幫別人捉妖,然後收取錢財?還是擺攤算命?”


    這一次別說赤曦,就連趙瀟瀟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趙瀟瀟把筷子往桌上輕輕一拍,語調清冷,“青合是盛名之下的仙派,除妖降魔是本職,若還收取錢財,他人嘴上不說,心中定然不悅,這樣對複名毫無助益。再說這擺攤算命之事,豈不是用牛刀殺雞,若再被人揭穿,青合定然會被人輕視,再難入高雅之堂。”


    趙瀟瀟說的句句有理,陸思尷尬地摸了摸自個的鼻子,小聲嘀咕道,“我當然也知道。”


    趙瀟瀟懶得再理他,而是看向赤曦。


    “赤曦姑娘心中自然有計較吧。”


    赤曦推開麵前的碗碟,用手背支著下巴,漫不經心道,“這還不容易嗎?憑我這張臉,難道沒有一笑傾城的本事嗎?”


    其餘三人臉色一變,趙瀟瀟把頭埋了下去假裝吃飯,陸塵心雖然沒有什麽明顯的動作,但臉色極差,陸思則是又拍桌又歎氣,直道,“還不如去擺攤算命呢。”


    赤曦不服,“怎麽?難道我說的有錯?”


    無人迴應,陸塵心緩緩起身,往酒樓的櫃台去了。


    “咦?陸掌門也隨身帶有錢財嗎?咱們這飯還沒吃完,他便想著去結賬了。”


    陸思無奈掩麵。


    “逢機師兄曾說掌門愛酒,且最愛凡間烈酒,看這模樣,八成是買酒去了。”


    赤曦迴頭,隔著數桌客人,隱約可見陸塵心在櫃台邊與掌櫃交涉。


    “是嗎?我竟從不知他愛酒。”


    如果沒記錯的話,從前的陸塵心是滴酒不沾的,哪怕是沾也隻沾清酒,隻因他一喝酒便醉,出過不少洋相。


    卻不知何時變得愛酒了呢?


    *


    入夜,幾人在求仙鎮的客棧暫住,為了省錢,陸思捂著錢袋子隻開了兩間房,陸塵心與陸思一間,赤曦與趙瀟瀟一間。


    房間內隻有一張床,陸思雖然很不想委屈自己,但一想到陸逢機如果知道他不尊師長會怎樣囉嗦,他就頭皮發麻,於是乖乖的打起了地鋪。


    “你其實不必如此。”陸塵心攔住陸思,“我早已成仙,根本無需睡覺,你也累了一天,到床上去休息吧。”


    他彎腰去把陸思鋪好的被褥收拾好,放迴床上。


    “掌門,這…不好吧?”陸思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自個已爬上了床,腦袋都沾上枕頭了。


    陸塵心笑了笑,轉身走向房間中央的木桌。


    桌上有杯有茶,隻是那杯有缺,茶已冷,並不讓人舒心。


    “掌門要茶嗎?弟子可以下樓去找小二要一壺熱的。”看在讓床的情誼上,陸思決定對自己這個便宜師尊好一些。


    陸塵心起身,語調淡中帶柔,“不必,我親自去便好。”


    聽見房門合上的聲音,陸思閉上眼,擁抱美夢。


    陸塵心倒並不是想要茶,而是想要一片清淨,興許是從前一個人在問神峰上待慣了,如今身邊有人,他便靜不下心。


    因此他沒有下樓要茶,而是轉身上了屋頂。


    隻是他沒料到,屋頂上已先有了一個人。


    “陸掌門半夜不睡覺,跑到屋頂來吹冷風嗎?”


    赤曦披了一件白色的披風,半坐半倚,手上拿著一隻葫蘆,風中有酒香,她的相貌是偏清麗的,如今唇角微勾,此情此景,竟有幾分豔色。


    陸塵心眉頭微蹙,轉身要走。


    “既然來了,又如何急著走呢?難道是掌門看不起我?”


    陸塵心停下離開的腳步,調轉腳尖走向她。


    “姑娘此言,是多心了。”


    他在赤曦身邊坐下,但坐姿周正,離赤曦的距離也是計算得極好的。


    赤曦明白他刻意的疏離,粲然一笑,將手中的葫蘆遞了出去。


    “喝點?”


    陸塵心看了看那壺口,心中有所芥蒂,推拒道,“不必了,多謝姑娘。”


    “跟我這麽客氣幹嘛?”赤曦翻了個身,幾乎翻到陸塵心身上去,“這是你喜歡的凡間烈酒,我喝著隻覺得如刀過喉,火燒心,不知你為何喜歡。”


    她不顧陸塵心的退卻之意,硬是將那酒葫蘆塞過去。


    “掌門一直不願接,難道是想要我親自伺候?”


    聽了這話,陸塵心嚇得一手抓住了葫蘆,赤曦便笑著放開手,迴到了之前的位置。


    她是故意耍他呢。


    “赤曦姑娘…”


    “咱們也算舊友,你一口一個姑娘,我聽著刺耳得很,就不能換個稱唿?”


    “那姑娘待如何?”


    “我有名,掌門是知曉的。”


    陸塵心略有猶豫,赤曦見此,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凡過往皆如雲煙,掌門如此介懷過往之事,難道是忘不掉嗎?”


    “怎會。”他這次迴答得倒是爽利。


    赤曦輕笑,笑聲如玲。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介懷一個稱唿呢。哪怕忘卻陳年舊事,自此生起,咱們也相識許久了,梵蓁給我下了個套,用鎖靈玉封住了我的法力,還讓我不得傷你,可哪怕她不這樣做,我也不會對你動手,咱們是朋友,雖路途坎坷,但始終是朋友。”


    聽著她如此輕鬆地說出這些話,陸塵心卻覺得愈發沉重。


    原來放不下的始終是他,是他心胸狹隘了。


    “赤曦。”


    聲細如蚊,轉眼便被風吹散了,但赤曦聽的清清楚楚,她揚唇笑開,眼角卻不見喜色。


    “如此便好,掌門可要記清楚了,下此別叫錯。”


    赤曦起身,打算離開。


    陸塵心措手不及,忙將酒葫蘆遞給她。


    “你的酒。”


    赤曦往他那方一推,“放心吧,我沒喝過,送你了。”


    *


    大明宮。


    姽落擔心梵蓁的身體,已許久不曾踏出妖界半步,她耐著性子等在宮中,茶飯不思,看上去清減不少。


    “君上,墨姝姑娘在殿外求見。”


    侍女上前通報,姽落怔了怔。


    “墨姝來就來了,還同胞做什麽,真當我是…”有實權的啊。


    姽落把後半句話咽迴肚子裏。


    她改口道,“真當我不尊師父啊。”


    侍女稱“是”,退了出去。


    片刻之後,墨姝進殿,姽落迎上去,擔憂道,“你怎麽突然來了?可是姐姐出了什麽事?”


    墨姝被哽住,這小妖王曾日盼夜盼這妖界沒了梵蓁,如今梵蓁真病了,她倒又輾轉難眠,日夜不安。


    “主子沒事。”


    “那你為何不守在鬼哭林,到大明宮來做什麽?你快迴去,若你不在,有人趁虛而入,傷到了姐姐怎麽辦。”


    墨姝握住她的手,安撫她不安的情緒。


    “放心吧,主子身邊哪怕無人照料,也不可能有人敢擅闖鬼哭林,我這次來大明宮也是受主子所托,要送你去一個地方。”


    “送我?!我不去,我就要在這兒,等姐姐醒過來。”


    “你心心念念了這麽多年的人,如今不念了?”


    “不…”姽落臉色一變,“你說什麽?你不是誆我吧?”


    “誆你做什麽,主子早跟你說過了,她對那人的行蹤了如指掌,隻是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如今機會到了,她要圓你這些年的夢。”


    姽落的手下意識用了力,指甲掐疼了掌心。


    她花了千年去尋一個人,尋不到蹤跡,心裏總是空落落的,而如今那人到了眼前,她反而慌亂非常。


    墨姝見她心神不安的樣子,故意調笑道,“怎麽?難道你心已變,不願見他了?”


    “怎會!”姽落立刻反駁,可一見到墨姝的笑,便知自己是陷入圈套了。


    她羞憤之下推開墨姝,“我隻是擔心,他已轉世數次,早忘記當年之事了,我要怎麽見他,怎麽跟他說…”


    “當然是不能說。”


    姽落轉身,“不能說?”


    “你既是想與他續前緣,這緣於你是前,於他卻不是,你與他相識,便是初識,一切都得從頭再來。”


    姽落眉心微蹙,她心中顧慮頗多,如今想來卻如一團亂麻,理不清,剪不斷。


    墨姝見她猶豫,又問,“難道你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害怕他不會再傾心於你?”


    “你在說什麽呀。”姽落臉頰微燙,“我是擔心,若我離開了,這妖界該怎麽辦,梵蓁姐姐又該怎麽辦?我知道姐姐很厲害,可我走了,眾妖族那幫有異心者定然借此生事,姐姐雖然不怕他們,可外麵還有仙魔兩界虎視眈眈,外憂內患,姐姐的身子又不好,我不想在這個時候給她添麻煩。”


    “真沒想到,你這隻知道惹禍的小妖王也會幫著主子考慮了,主子若是知道,心中一定覺得安慰。”


    墨姝意識到姽落這段日子當真長大不少,她拍了拍姽落的肩,“不過你可安心去,主子這樣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不是隨便幾個人就能給她添麻煩的。”


    “既如此,我便去吧。”


    姽落掃去眉間愁緒,眉開眼笑起來,千年夙願得以實現,誰又會不高興呢。


    墨姝也笑起來,“嘴上說著不願,心裏怕是早就樂開了花吧。”


    “事不宜遲,咱們趕緊走吧,早去早迴。”


    姽落拉著墨姝走出大殿,兩人一齊施法離開了妖界。


    離開妖界,便是人界。


    兩人一路過群山,越河川,在雲海中馳騁,轉瞬便行千裏。


    姽落好奇,“墨姝,咱們這是要去哪?”


    “這麽著急做什麽?到了你便知曉了。”


    一路乘雲駕霧,大約日落十分,兩人到達了目的地。


    “青合山?”姽落吃了一驚,她雖然隻到過此地寥寥幾次,卻沒有一次在這裏見過故人的魂息。


    在姽落還驚訝的時候,墨姝突然出手,在她身上布下一個禁製。


    禁製在轉瞬間完成,墨姝振袖而飛,已隔開與姽落的距離。


    “墨姝,你這是做什麽?!”


    形勢突變,姽落試圖施展法力,卻發現自己體內靈力空空。


    “我今日隻能送你到此處了,上山的路你要自己走,往後的路,你也要自己走。”


    “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麽意思!”


    姽落想要上前問個清楚,可無論她怎麽走,與墨姝之間的距離都無法改變,她意識到這是墨姝用法術所結的幻境,索性不掙紮了。


    墨姝眼眸微垂,“這也是主子的命令。人族有輪迴之苦,神仙妖魔亦有長生之苦,你如今想要拿迴自己失去的東西,自然要付出等同的代價。


    你身上的禁製於你本身無害,隻是會讓你暫時不能使用太過強力的法術,剩下的些微靈力,讓你混入青合派已足夠了,不過一切成與不成都是你自己的本事,主子給了你這個機會,你當抓住才是。”


    “混入青合派?難道那人在青合派?”


    青合派中的弟子都是人間各國的士族貴子,脾性都甚是浮躁,姽落雖然也是驕縱之人,可卻不大看得起他們。


    墨姝眸光深沉。


    “與你想的不同,你要找的人不在那些普通弟子當中。”


    “不在普通弟子當中?!”姽落眼珠一轉,當即給自己嚇了個半死,“那不會是青合掌門,陸塵心那個狗神仙吧?!”


    墨姝:“…”


    墨姝沉默了片刻,才道,“此事無關陸仙長,且他已離開青合,你要找的人,是他的親傳大弟子,陸逢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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