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好的人,赤曦是肯定舍不得吃掉的。


    更重要的是,她堂堂神鳥,若真幹出吃人的事兒,傳出去壞了名聲不說,豈不是會被人笑話死,所以這事萬萬做不得。


    她收了法力,水鏡化水,嘩啦啦地迴歸了腳下的炎漿裏。


    “你走吧,以後別再來這裏了。”


    “你不吃我了?”


    陸思一副“我味美多汁”的樣子,赤曦真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再好好把他罵一頓。


    哪個正常人天天想著被人吃的。


    “你方才說從小在青合山上修仙,我看你資質不凡,青合派既然能立足於青合仙山,想來也是個不錯的門派,好好修煉做個神仙不好嗎。”


    “我從未覺得做神仙有什麽好,今日見著姑娘,方意識到來到青合或許是天意,可天意不是讓我修仙,隻是讓我遇見你罷了。”


    赤曦驚的縮了縮脖子,衝他豎起大拇指。


    “你真是太會了。”


    陸思卻並不覺得這番話有何不妥。


    “我隻是實話實說。”


    “你不能因為我長得好看就賴上我了,快走吧快走吧。”


    赤曦把他往外推,隻想趕緊趕走這個思維方式不同於常人的少年,她燁鳥的一世英名可不能毀在這裏。


    陸思仍不甘心,“我說的是認真的,你說你被困在這裏,難道就不想出去看看嗎?”


    赤曦推人的手有一瞬的停滯,陸思感覺到了。


    “一個人在這裏一定很寂寞吧,你一定也是想出去的吧,六界之中那麽多有趣的玩意兒,你也是想去看一看的對不對?”


    “閉嘴!”赤曦有些不耐煩了。


    陸思委委屈屈。


    “我從小在青合山上長大,隻知道有廣袤的六界,卻從來不知其中人事如何精彩,你願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赤曦的心一沉,唿吸一滯,有什麽觸動了她的心弦。


    攜手遊曆天下,共賞人世繁華。


    這樣的話,從前似乎也有人對她說過。


    頭疼出現的猝不及防,複雜紛亂的心緒讓她難以保持冷靜,放在陸思背上的雙手像是被灼傷了,猛地收迴來,兩人隔著鎖妖塔前的台階相望。


    陸思看著她緊緊皺起的眉頭,十分心疼。


    “你怎麽了?”


    “我們不過是初見,你甚至不知我是神是妖,是善是惡,說這樣的話徒惹人厭煩。”


    “可我不覺得這是初見,或許是前世,或許是前前世,我們一定見過。”


    赤曦冷笑,“我的一生很長,遇見的人也很多,若人人都以前世之緣這般癡纏,那我豈不是早就被煩死了。”


    陸思覺得難過。


    “我不一樣...”


    “夠了。”一股力量從赤曦身上爆出,將陸思硬生生逼退好幾步,“你走吧,這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陸思縱然依依不舍,但還是狠了狠心,踏上離開的路。


    他知道自己一定還會迴來的。


    赤曦眼見著少年走遠,背影消失在花海的盡頭,她捂著胸口,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攪亂了,很疼。


    可燁鳥的胸腔裏隻有火精,哪來的心髒呢?


    赤曦重新迴到鎖妖塔裏,在一處自己平日休息的陰暗角落躺下。


    自從所有人離開後,她把自己困在這裏,困在這座破敗的凡塔之中,依靠夢這個媒介迴到過去,像個躲在迴憶裏的弱者。


    當初在石屋裏,她並非是突然想通了。


    而是夢見了,明白了,釋然了。


    *


    赤曦與幽再次相約在穆薑國,在數月之後。


    不同於上一次,她為了不被教訓,是瞞著淩霄偷偷溜出去的。


    這次幽沒有爽約,早早地等在城門外,翩翩佳公子,引來不少女子的注目。


    赤曦歡欣地來到他身邊,親近之意很明顯。


    幽刻意疏離,謹守禮節。


    兩人邊走邊聊,十分和諧,可也有一種莫名怪異的氛圍揮之不去,赤曦一直不得解。


    “穆薑國偏遠,附近也沒有什麽奇花異草,靈獸珍石,你一看就不是這裏的人,為何會遠道而來呢?”赤曦不禁好奇他的來曆。


    幽對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談,隻是簡單答道,“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追查至此,便在這裏了。”


    “是上次未能及時赴約去做的事嗎?”


    幽沒想到這小丫頭這麽記仇,微怔,笑了笑。


    “不是,上次的事實屬是個意外,我也沒想到會有那樣的奇遇。”


    畢竟是被拋下了,赤曦想起時難免還是有些失落。


    “聽起來是意外之喜。”


    幽對她胡思亂想的能力感到無奈,於是解釋了一番。


    “我並不知道自己當時的作為是好是壞,也許會造成惡果,但也許是結了善因。我隻是將當時我能做的做了,僅此而已。”


    “你話中有話,可我不明白。”


    “你隻需知道此刻我陪著你逛穆薑國的集市,會給你買喜歡的簪子和花鈿,旁的都不用明白。”


    聽了這話,赤曦心裏很開心,可也患得患失。


    兩人的交情之淺,隻在此刻,隻在朝夕,可她的人生之長,卻是無窮盡的。


    幽見她仍然愁眉苦臉,悄悄用法力在路邊生出一叢鳶尾花,折下一支插上她的發髻。


    “這樣會不會開心一些?”


    赤曦揉了揉發酸的鼻子,把眼淚都逼迴眼眶裏,狠狠點頭。


    幽心裏仍是無奈,可他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那一日兩人在落日的餘暉中分別,赤曦目送幽離開,消失在金燦燦的黃沙之上。


    她沒有立刻迴藤澤,而是返迴穆薑國中,幽給她摘下鳶尾花的地方。


    鳶尾花耐旱耐寒,的確可能在穆薑國這樣的地方開放,可這花朝花夕逝,隻有短暫的花期,哀怨之人總能將什麽都聯係在自己身上。


    眼見著天色將暗,路上的行人漸少,小販們都收攤迴家,赤曦仍然留在原地,傷春悲秋。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赤曦迴頭,看見一張有幾分眼熟的臉。


    她仔細想了想,似乎是上次祈神節遇見的大嬸。


    她放下了戒心。


    “大嬸,你怎麽在這兒?找我...”


    她話沒說完,隻見那位神情和藹的大嬸突然攤開手掌對著她的臉一吹,一些帶有香氣的粉末撲麵而來,鑽進鼻腔裏。


    赤曦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隻是突然感到頭暈目眩,昏昏欲睡。


    朦朧之間,她忽然想起淩霄對她說過的話。


    ——“剛才那個人,離她遠一些。”


    原來是“她”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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