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的火焰般的花朵如在冰雪下埋藏一冬的野草,恰逢一陣春風融化了寒冰,一場甘霖滋潤了大地,以一種不正常的繁衍速度瘋狂地生長著。


    鎖妖塔中常年所見是灰而高的天,白而細的沙,濃而重的霧,此刻卻是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


    雲霜遠遠地看見一片熱烈的火焰奔湧而來,他化為鳥身,竄向高空。


    鳥類的眼睛使他擁有了更寬廣的視野,“火海”轉眼蔓延至他下方,又在轉瞬間向遠方奔去。


    他意識到那不是火海,是花海。


    *


    綏居的視力一直不好,他在低頭的瞬間被一叢叢火紅的花朵簇擁,驚訝之餘,震撼非常。


    *


    貞娘道行最深,在還未看見花海之前,她就已感受到濃霧中潛藏的巨大靈力像潮水一般襲來,勢不可擋。


    她產生了巨大的恐慌感,要拉著小桃樹逃命。


    可那根笨木頭執著的守著她的桃樹枯枝,心心念念要等枯樹開花。


    意外來的比想象中還要快。


    洶湧的靈力裹挾著濃霧撲來的時候,貞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自己竟這樣就死了,她不甘心自己竟這樣就死了。


    可就算再不甘心,麵臨死亡時產生的巨大的恐懼感仍使她下意識抬起手來擋住了臉,做出防禦的姿勢。


    一股陰寒之氣從每一寸皮膚上掃過,透過毛孔鑽進骨頭裏,就像拂過了她的靈魂。


    那一瞬間仿佛萬千孤魂咆哮著從她身體裏走過。


    待一切過去,身子迴暖,貞娘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她臉色青白,雙眼無神,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倒在一片花海裏。


    入眼是一片刺目的紅。


    如火,似血。


    “白姐姐,白姐姐!”


    小桃樹驚慌失措,跑過去要將她扶起,可觸碰到她冰涼的仿佛剛在冰窖裏凍過的身體,嚇了一跳,手又縮了迴去。


    小桃樹抹著眼淚,嚶嚶地哭起來。


    貞娘渾身仍然忍不住戰栗,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慢慢爬起來,支起上半身。


    “別哭了,我還沒死呢。”


    小桃樹這才小心翼翼地去扶她,手掌上的淚水一接觸到貞娘,便化為一層白色的冰霜,簌簌地落下,下雪似的,在碰到羅雀花後又轉眼消散。


    “白姐姐,你沒事吧?”


    貞娘此刻臉色青白,嘴唇發紫,顯然並不好受,她說不出“沒事”這樣的違心之言,隻是默默忍耐著,也不讓小桃樹瞎操心。


    貞娘一向是個追根究底的妖,這突然發生的異變讓千年不變的鎖妖塔天翻地覆,煥然一新,她得弄明白緣由。


    地上突然冒出來的花看著分外眼熟,饒是書中不曾有記載,可赤曦額心上的妖印與此花有九成相像,難免就有什麽關係。


    她伸手握上其中一朵的花莖,想要將這花摘下來,細細的看。


    可無論她怎麽用力,就是扯不斷這看似纖弱的花莖,反倒是最後被燙出滿手的泡,她疼的不行,才放了手。


    小桃樹也很好奇,她在此地種了幾百年桃樹不曾開花,這花卻一瞬之間開滿了鎖妖塔呢。


    她看花的時候,貞娘卻看著她。


    她被貞娘盯得有些害怕了,這才睜著一雙無辜的杏眼,怯怯地道,“白姐姐,你這樣看著我,我害怕。”


    貞娘垂眸,看向掌中的燙傷,與此同時,身體的其他部分卻一陣陣發冷,她心裏難免有些怨氣。


    “我隻是奇怪,為何你會沒事呢?”


    的確,相比於貞娘的狼狽,小桃樹還是活蹦亂跳的,甚至臉色看上去比之前還紅潤了不少,貞娘看了能不氣嗎。


    小桃樹自然也不知道怎麽迴事。


    她隻記得被一陣濃霧包裹後,腳下就開出了大片大片的花,身子像曬著初夏的太陽,渾身上下暖烘烘的,舒坦極了。


    可貞娘這麽問了,她也很為難,站起身來把自個翻來覆去地看,也沒看出自己到底哪裏比貞娘特殊。


    她隻能無奈道,“白姐姐,或許是你太厲害了呢,我以前聽說過有那樣的陣法,越厲害的人就會受越重的傷呢。”


    她一個人骨碌說了半天,卻無人迴應,她委屈地看向貞娘,卻發現後者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是怔住了。


    小桃樹不明所以,隻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那片一向光禿禿的“桃林”,開花了。


    *


    羅雀花盛開之後,霧散了,頭頂的天空變成一片璀璨的金,仿佛真有太陽藏在其中。


    柳青漪看待了,為這花,亦為這“陽光”。


    赤曦仍是得意洋洋的樣子,羅雀花即是她,是她聽取風聲的耳,是她賞月賞景的眼。


    在羅雀花開滿鎖妖塔的那一瞬,塔中的一切就都瞞不住她,這其中自然包括小桃樹的桃花。


    赤曦舔了舔因失血過多而蒼白幹裂的嘴唇,手指在此前劃開的傷口上抹過,傷疤很快脫落,新的皮膚迅速生長,那條手臂宛如新生。


    她用剛修好的左手掐了一把柳青漪腰上的癢肉。


    “娘親,你還要發呆到什麽時候?”


    柳青漪癢得哈哈大笑,蹦蹦跳跳地去躲。


    “你怎麽這樣,哪有你這樣做人閨女的?”


    “我這樣的還不好?帶你看花海看日出,還逗你開心,別人幾輩子求都求不來呢。”


    柳青漪笑嘻嘻地走上去,給自己的金牌閨女揉肩,突出一個母女情深。


    “你有這一手,怎麽不早露出來?否則我就能看見那條死白蛇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了。”


    貞娘的遭遇被赤曦看在“眼裏”,但她沒有說,隻是道,“我也是才知道。”


    “才知道?”柳青漪停下揉肩的動作,指著地上的羅雀花,“可是這花跟你額心的妖印一模一樣呀。”


    “妖印?”


    赤曦微怔,她伸手摸上自己的額心,此前那裏有一道因為強行開天眼而裂開的傷口,可是現在長好了。


    雖然醒來便有人告訴她燁鳥已為妖,可記憶中自己還是藤澤裏那隻無憂無慮的神鳥,她實在不願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就如同額頭上所謂的妖印,人人都能看見,能說道,唯獨她自己不能。


    她摸著額頭上光滑的皮膚,看向柳青漪,眼中有令人動容的可憐,有逃避現實的懦弱,有墜入塵埃的不甘。


    她問,“這裏真的有妖印嗎?”


    柳青漪煞是心疼,傾身向前將她嬌小的身體抱住,語調溫柔,眼中有淚。


    “從前有個人告訴我,不管是人,是妖,是神,隻要堅守本心,逍遙自在,便好,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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