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沈絡準備催馬奔逃,下一刻卻停住了動作,隻見那輛馬車的車簾突然拉開,現出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臉來。


    原來馬車裏坐的,正是齊妍兒,早晨沈絡出城時,她正被父親舒舒爾合達叫到齊佳府邸,當她得知沈絡已被安排向南,便不顧一切坐上馬車追尋沈絡來了。巫立安達正要攔住齊妍兒,卻被舒舒爾合達製止,這位父親知道,已經留不住他那身心都交與這漢人的女兒了。


    齊妍兒不願阿雅再跟著自己受苦,臨走時將她恢複了自由之身,這下,朵麗阿雅可以迴到喀爾拉哈氏族群之中,齊妍兒如今孑然一身。


    山海關以外,隻有錦州城還在明軍手裏,若是要安全入關,盡快進入錦州是最好的選擇,而沈陽城到錦州城,最近的距離便是一路走直直的官道,途徑遼中、盤山,齊妍兒便沿著這條官道一路追尋,若不是沈絡休息了一夜,若不是齊妍兒追趕了一夜,或許二人根本不可能碰見。


    沈絡得知齊妍兒挺著個大肚子,竟吃了這麽些苦,一時竟不知如何表情,若是當時能早些防備著康鶴年,若是當時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若是當初齊妍兒被擄走時自己能不顧一切將她擋在身後,若是當初漢人與滿人沒有開戰,或許一切都不是如今這個樣子。


    沈絡此時隻覺胸中有一團氣鬱積,都快要將他撐得炸開了,不顧這路上已經開始熙熙攘攘的人群,沈絡一把將齊妍兒抱住,歇斯底裏地喊叫著,路人皆投來疑惑的目光,隻是齊妍兒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她伸手將沈絡抱住,任由他在肩膀上打濕了自己的半邊衣領。


    時間可等不起沈絡這樣宣泄,沈絡拉著齊妍兒上了馬車,此地距錦州不過百餘裏路程,可不能在這裏功虧一簣,這破地方,以後再也不想來了。


    為了照顧齊妍兒,馬車隻得緩慢前進,這百餘裏地尋常隻需兩個時辰,如今已近半日仍未走完,好在到了這裏已經安全,若不是提前埋伏,是決計不會被追上。


    馬車已經過了石山驛,此時離錦州隻有三十裏路程,再過一個時辰,便能進入錦州城了。


    突然之間,一發弩矢從馬車前方射來,穿過車簾射進車內,死死釘在車後的雕窗處,馬車頓時停了下來。隻見那尾羽之上盡是鮮紅之色,這分明就是一個人的鮮血,二人緊張地看了看對方,都未發現任何傷口,這時沈絡有一個不好的預感,掀開簾子往外看去,隻見那車夫倚靠在柱子上,喉嚨處貫穿一個二指徑的窟窿,竟死得無聲無息。


    就在沈絡掀開車簾的當口,瞬息之間又連續射來五六支弩矢,沈絡立即放下車簾躲迴車內,將齊妍兒按到一旁,其中一支弩矢,便從齊妍兒坐過的地方飛過,若不是沈絡,隻怕她已血濺當場。


    齊妍兒被嚇得麵色慘白,對沈絡說道:“淫賊,他們是誰?是多羅貝勒的追兵嗎?”沈絡聽後搖搖頭,說道:“沒看清楚,才出去就被射了迴來,隻怕是再不想辦法,真的要交代在這裏了。”


    看著齊妍兒那驚嚇的模樣,沈絡對她說道:“妍兒,等下我衝出去駕馬,你要死死抓住馬車。”齊妍兒聽這話,趕緊將沈絡拉住,眼淚止不住流下來,說道:“你出去好危險。”沈絡立即掙脫她的手,道:“出去還能搏一搏,什麽也不做的話真的隻能等死了。”


    話音剛落,馬車外又連射了十數發弩矢,若不是二人這時趴在地上,或許真就沒命了。


    看情況如此危急,沈絡趁對方才發完這一次弩矢的空隙,一個翻身便出了馬車,沈絡沒有猶豫,用勁將那死鬼車夫推下車去,一手捏著韁繩,一手拿住馬鞭,用盡全力向馬兒抽去。


    馬兒吃痛,長嘯一聲,甩開四個蹄子便向前衝去,沈絡沒想到馬車正前方也有敵人,那些敵人隻怕也沒想到沈絡竟然這麽虎,竟然敢讓馬兒如此吃痛,往這邊撞來,隻怕那匹馬已經失控了。


    看著已經失控的馬車向這邊撞來,埋伏在馬車正前方的幾個殺手一時間驚慌失措地躲著馬車,一時間人仰馬翻、雞飛狗跳。埋伏在馬車左右及後方的殺手怕傷了自己人,皆不敢射出弩矢,隻得策馬狂追,前方那幾個被馬車驚翻的殺手也立即翻身上馬,一齊向馬車追去。


    按照這種速度,最多還有不到一個時辰便要到錦州地界,那時隻怕是再也殺不了沈絡,殺手們瘋狂叫嚷著,不住地抽打馬屁股,向馬車不停地發射弩矢。


    這邊廂,沈絡死命地拉著已經失控的馬兒,想要讓它減下速度來,可卻是收效甚微。這時馬車裏的齊妍兒突然說道:“淫賊,我們被拋棄了。”


    沈絡正專心對付著瘋馬,一時沒聽清楚,卻隻聽馬車裏傳來一陣哭泣聲,齊妍兒一邊哭一邊說道:“我們被拋棄了,那些殺手根本不是多羅貝勒的人,衣服上繡的全都是和嶽絡氏還有齊佳氏的家紋,隻怕是他們要殺了我倆,來向阿巴泰示好。”


    沈絡聽齊妍兒這樣說,心中頓時大驚,滿人曾經還在草原林間狩獵放牧之時,各氏族部落都有各自的圖騰,待到努爾哈赤統一建州女真收服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之後,便用海東青作為圖騰,各部落氏族的圖騰就成了家紋,由此分辨歸屬的八旗或部落,因而這家紋是不可能騙人的,如今這個情況隻有一種解釋,和嶽絡根本就沒想過讓自己活著迴到關內,而是借機在路上除掉自己,從而保住和嶽絡氏的一時安全,隻怕舒舒爾合達也是這樣的想法。


    想到這裏,沈絡不禁心中一涼,雖說平日裏他們覺得自己是洛聞柳的兒子,能得一些寵愛,可一到了關鍵時刻,首先被拋棄的就是外族人,怪不得母親如此堅決地離開,自己竟認了這群豺狼做親人。


    後頭一群殺手緊追不舍,約摸兩刻鍾後,馬車終於承受不住如此速度,右邊車輪登時散了架,馬車一歪,車軸插進了地裏,那匹發了瘋的馬兒被巨大的力氣一拉,腦袋撇在一旁,隻聽“哢嚓”一聲,竟是被生生折斷了馬頸。


    巨大的衝力將沈絡甩向前方,直直飛出二三十步外,胸口上的傷當即便被撕裂了,巨大的疼痛之下差點兒讓他當場暈過去,可是沈絡更關心馬車裏的齊妍兒,已有八個多月身孕的她,隻怕是吃不起這一頓折騰。


    馬車裏沒有動靜,沈絡一時動彈不得,隻能看著馬車方向心急如焚,最要命的是,那群殺手也追了上來,看陣勢,足有三四十人之多。


    這群殺手追到馬車旁邊,見沈絡已經被甩出了如此之遠,領頭那人當即便笑道:“小子,跑啊,你跑啊,沒了馬車,你用你的瘸腿和馬比賽嘛。”


    說著一群人全都笑了起來,那模樣,就像是一群獵狗在虐殺一個獵物一般。


    沈絡看著他們的模樣,心中有些疑惑,為何他們到了馬車邊,卻不將齊妍兒找出來,那模樣分明就像是不知道他身邊還有人一般。


    沈絡不知道,舒舒爾合達之所以將齊妍兒放出來,隻是覺得她一定不會找到沈絡,或者說不會那麽快找到沈絡,隻要在齊妍兒找到沈絡之前便將沈絡殺了,齊妍兒找不見自然會迴到盛京。


    隻是舒舒爾合達低估了齊妍兒的決心,也錯判了她對沈絡的了解,這群殺手的確不知道齊妍兒就在馬車之中。


    此時沈絡更希望齊妍兒是暈過去了,他不知舒舒爾合達是否會將自己的女兒一同殺了,經過了和嶽絡的教訓,他不敢賭這一局,隻要齊妍兒躲過了這次追殺,他死也心甘了。


    可是沈絡的希望落空了,就在那群殺手放肆狂笑的時候,齊妍兒突然從馬車裏竄出,掏出匕首將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匹馬頸捅穿,那馬頓時發了狂,將背上的人甩翻在地,四處狂奔,將這群殺手的陣型衝亂,不一會兒就流血過多,躺在地上隻出氣不進氣了。


    就在那殺手被身下的馬甩翻在地之時,齊妍兒毫不猶豫用一根斷掉的木棍插進那人的喉嚨,這根木棍不知是馬車哪裏的部件,斷得竟如此尖銳,不費吹灰之力,那人的脖頸便被捅了個對穿。


    這個變數一時間讓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齊妍兒在車裏便知道,今日是已經逃不掉了,她這樣做隻是想與沈絡死在一起,唯一的遺憾,便是沒有為他將這個孩子生下來。


    從暴起到殺人,齊妍兒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殺了那人之後,齊妍兒拚命向沈絡跑去,隻是那大腿根處,鮮血如同被荊棘刺破的水壺,染紅了齊妍兒大片的衣衫。


    那群殺手也沒想到,沈絡身邊竟還有一人,為首之人立即叫道:“給我射死她!”說罷,那人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有連忙嚷道:“住手!快住手!”


    可是一切都為時已晚,隻見十數發弩矢已經射出,除了幾支射偏插進地裏,其餘的全部射到了齊妍兒的後背上,齊妍兒隻覺眼前一黑,巨大的疼痛包裹全身,四肢無力地直直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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