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三個月便過去了,少年的接濟從未斷過,每日都是同一批人來送吃的,迴去便告知少年近況,隻是三個月以來沈絡竟無一絲好轉,那少年搖搖頭,不住歎氣。


    濟南城內主街上,兩匹馬正飛快狂奔,引得街道旁各種小販行人避之不及。快馬之上竟是兩個女子,短衣勁裝,不顧行人罵罵咧咧,隻管策馬揚鞭。


    其中一紅衣女子道:“小姐,這城內如此策馬,萬一撞到人該怎麽辦?說到底還是不如草原好玩兒,草原上哪裏有這麽些人,隨便咱們怎麽騎,騎得再快也不怕。”


    另一青衣女子道:“休要胡說,草原上不也是到處草坑子,馬兒踩下去摔了人,不死也傷,如今出來遊玩,就該看看這天底下的好,別老惦記著迴去。”


    紅衣女子“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今日太陽正合適,不熱不冷,這邊廂,沈絡已經吃過了午飯,跌跌撞撞地走向街道中央,就地躺下,不管不顧睡起了午覺來。


    那兩個女子不知這行人摩肩接踵後頭的情景,仍是將那馬兒騎得飛快,待中間行人小販跑開,躺在大街中央的沈絡赫然出現在二人眼前,說話便要踩上去。


    街邊眾人一頓驚唿,馬上女子避之已是不及,隻好用盡力氣將馬兒勒住,兩匹馬兒前蹄騰空,將馬背上兩人摔下馬來。


    那紅衣女子甫一接觸地麵,便一個翻滾站了起來,沒好氣地捏住馬鞭,快步向沈絡走去,作勢便要抽打。剛剛將馬鞭揚起,隻聽那青衣女子道:“阿雅,住手!”


    方才事情緊急,青衣女子全力勒馬,不像紅衣女子一般還有周旋餘地,因此摔下馬時吃痛,迴過神來就見紅衣女子要打人,這才連忙阻止。


    那阿雅轉身過去攙扶青衣女子,道:“小姐,這人不識禮數當街困覺,引得咱們摔下馬來,這人不打怎麽說得過去!”


    青衣女子道:“算了,他當街困覺,我們當街縱馬,誰也不能說誰無錯,看這模樣應該就是老爺他們說的花子了,都是可憐人,給他點錢咱就走罷。”


    說罷兩個女子齊齊上前,看這沈絡竟還如此年輕就成了乞丐,青衣女子搖搖頭,按住沈絡肩膀輕輕搖晃,道:“喂!喂!小乞丐,你是乞丐麽?”


    沈絡正在酣夢之中,忽覺世界一陣天旋地轉,竟將自己甩到了無邊黑暗之中。片刻之後,沈絡這才轉夢為醒,慢慢睜開眼睛。


    那青衣女子看到了沈絡的眼睛,如此清澈,又如此深邃,這種眼神不是花子能有的,必是腹中有才學之人才有如此眼神,青衣女子腦中便開始不自覺地猜測沈絡到底有何身世,有何變故才到如今這般田地。


    沈絡也看見了這女子,雖然騎馬讓她塵土滿麵,卻也遮蓋不住這女子的美貌,一身勁裝將她大部分傲人曲線全部凸顯,沈絡眼神左右飄忽一番後,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一瞬間嚎啕大哭,跳將起來便將眼前這青衣女子一把摟住,撕心裂肺大叫道:“雪兒!雪兒!哥哥想你!”


    這一變故,大街上一眾人都呆立當場,有不少路人已經開始豎起大拇指,交頭接耳道:“行啊,這花子看著傻,原來這麽鬼精,看到漂亮女子就上,這便宜讓他占得!”


    青衣女子自從被摟住,一時竟然呆住了,隨後像是聽到了路人的話,這才反應過來,登時花容失色,掙紮著驚唿道:“如何?發個善心倒是發來一個登徒子?沒成想這看起來老老實實的小乞丐竟然還是一個淫賊?”


    那阿雅情急之下不知從哪個小攤那裏抽出一根木棍來,竟比青衣女子的手腕還粗,半身還長,尖叫著衝了過來,大叫道:“小姐我來救你!淫賊納命來!”


    那尖叫聲驚天動地、直擊長空,一眾路人趕忙捂住了耳朵,隨後隻聽“咚”的一聲,清清脆脆又結結實實,眾人捂住耳朵都能清楚聽見,那根棍子終究是朝著沈絡的後腦勺打了下去。


    沈絡重重地吃了這一棍,身體似棉花一般,任由那顆腦袋一馬當先帶領著身子,無聲無息就向棍子揮舞的方向倒去,這地上霎時間被染紅了一片。


    一個變故剛完,另一個變故又起,眾人呆滯兩息,隨後驚唿一聲:“殺人啦!”便四散而逃,一時間街上兒哭娘喊、雞飛狗跳,那兩個女子心虛,加上被人潮裹挾,片刻後也消失在了現場。


    那邊廂,一行三四人提著餐盒,往沈絡方向走去,其中一人說道:“錢叔,公子對那花子也太好了吧,那人究竟是個什麽來頭,竟讓公子能天天送他吃的?”


    那錢叔道:“你問我,我問誰人去?記住,不該問的別問,公子那種身份,做任何事都有他的道理,我們隻要做好本分事便好,別東扯西問給自己惹來麻煩。”幾人點點頭,便不再說話了。


    走了不到盞茶功夫,隻聽得前方沸反盈天,行人小販當街亂跑,眾人疑惑,便拉住一人問道:“這位兄弟,前麵什麽情況,為何眾人都這樣驚慌失措的?”


    那人驚駭道:“幾位還不知前麵情況?前麵街角殺人啦,一個花子要當街侵犯一個姑娘,和那女子同路的另一個人將他殺了,一棍子下去悶在頭上,豆腐腦兒都給打出來啦,哎呦快跑吧,別去惹那些腥氣,怕是有人都報了官啦!”


    一行人聽後大驚,街角、花子,那不就是公子讓天天送吃的那個?這要是就死了如何向公子交代?想到此處,幾人拔腿就往那邊跑去。


    錢叔一行逆著人潮跑近一瞧,心中一驚,暗道糟也,這沈絡如抽空了骨頭的皮囊,就那樣趴在大街上,地上淌著還未幹涸的鮮血,看見此景象,其中一人仿佛置身熱鍋,急得上躥下跳。


    錢叔見他這樣,連忙說道:“你這猴兒被人耍啦?趕緊找來東西包紮啊,李秋快迴去稟報公子,王明去找一輛馬車來,送迴去讓官醫看看還活不活了。”


    各人應聲而動,這條街周圍都沒有醫館,隻得在街旁布攤上扯下一大塊布來,將沈絡簡單包紮,抬到馬車上往北市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絡悠悠轉醒,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大床上,但極其簡陋,隻有一張軟墊,一張破被,還有一個麻芯枕頭,正疑惑著想要坐起來,隻覺耳朵裏“轟”地一聲,腦瓜子裏嗡嗡作響,一股惡心感湧上心頭,衝得自己直想反胃,隻得又重新躺好,再不敢亂動。


    這時隻聽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片刻後來人“咦”了一聲,便聽他大喊道:“陳醫官!陳醫官!那花子醒了,你們幾個快去稟報公子,花子醒了。”


    不一會兒,便又有人進來,是錢叔帶著幾人來了,一個四十來歲模樣的人衝將上來,對著沈絡又是搭脈又是看顏色,來來去去將沈絡折騰個夠,才終於坐到床邊角凳上說道:“萬事大吉,這小公子無礙了。”看來這就是那陳醫官了。


    錢叔聞言,趕忙湊近前來,說道:“花子,你醒啦?感覺如何?你都昏了三天了你曉得不?這三天喂你吃些湯藥,喂一勺撒半勺,還以為你不活了。這些天啊你真是拉了一床又一床,我們給你單子換了一張又一張,幸好隻是喂你吃些湯水,要是喂你吃了幹的怕是你早泡發了。”


    這錢叔大概是看出自家公子以後是想重用這花子,不管因為什麽罷,先邀邀功總是沒壞處的,但這一說便說開了,把周圍人惡心得,對著錢叔說道:“叔,你說點兒幹淨的成嗎?”


    錢叔瞪了周圍人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外頭傳來一人聲音:“醒了嗎?我倒來看看醒得如何了。”來人正是那少年,眾人皆向他作揖,稱唿一聲“公子”。


    那少年一進來,便說道:“小兄弟,身體有沒有大好?腦袋還疼不疼?我說你可有些活該啊,什麽都不記得了還能記得輕薄人家漂亮姑娘,虧得你身體還行,陳先生告訴我說,這一棍子可是比著敲死人的力道來的。”


    那陳醫官對著眾人說道:“公子,你們可要小聲些,這小公子剛剛醒來,身體還需要靜養,你們這番大嗓門可對他恢複不利啊。”


    沈絡聽著耳邊這些聒噪,也沒辦法反駁,此刻隻要動一動,胃裏便翻江倒海,幸虧沒有吃什麽東西,否則按現在這情形,多半會全吐在床上。


    片刻後,那少年叮囑陳醫官好好照顧,眾人便四散了,此時屋裏才真正安靜了。沈絡躺在床上,心中疑惑不解,記得自己明明是從懸崖上摔了下來,為何現在躺在床上?這群人看著如此麵熟,但又想不起來,難道是他們救了自己?那為何又要說我輕薄人家姑娘?


    事情一一想來,一一對不上號,沈絡越想頭越痛,直到後來竟感覺天旋地轉,索性把心一橫,不想了,事情總歸有大白的時候,何必糾結於這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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