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愛國是負責前期勘察的,這也是石油勘探最初期的環節。


    他是地質勘探專業科班出身,他們小隊的任務就是每日裏帶著地圖、羅盤、錘子、撬杠等工具,四處堪輿地形,尋找有可能存在石油資源的地帶。


    本來,在鑽井隊入駐之後,勞愛國的隊伍便可以交接離開了,可他們在等一批後續的物資,所以暫時在此留了下來。勞愛國平日裏少言寡語,一般也不跟鑽井隊的人打交道,但因為老鄉的緣故,欒闊成跟勞愛國倒是混的還算比較熟。


    物探、鑽井是石油勘探前期最辛苦也最重要的環節,所以物資供應上也相應有所傾斜,這是王愛國的勘察隊所沒法比的。鬆嫩平原北部冬季的氣溫到零下四十多度不算稀奇,這也使得高度白酒成了他們這些野外工作者的標配。


    欒闊成當過兵,體格格外好,另外他對酒也不感興趣,所以隊裏發下來的酒,他基本就都送給了勞愛國。勞愛國喝酒不僅為了禦寒,他還有這個嗜好,沒事就喜歡喝上兩口兒。別看勞愛國平時一副書生氣,喝上幾口之後,話倒是很多。


    一來二去欒闊成便成了勞愛國的“酒友”,兩人經常一人端著一個搪瓷缸子,一邊一口一口抿著一邊閑聊。隻不過,勞愛國搪瓷缸子裏麵裝著的是白酒,而欒闊成的搪瓷缸子裏麵裝著的,是白開水。


    說起自己所從事的這份工作,勞愛國的話裏充滿了革命主義的豪情壯誌。他甚至數次無意間說起,地質勘探所靠的不僅是他手中的地圖和羅盤,除了專業知識以為,他還有自己的看家本事。


    勞愛國說他懂得風水玄學、堪輿之術,這是他祖傳的本領,他結合夜觀星象,再通過觀察附近的地脈走勢,便可大致上判斷出哪裏會有礦藏和石油。當然,在這樣的年代,部隊出身的欒闊成也就當作勞愛國的醉話聽聽而已,壓根沒怎麽往心裏去。


    ······


    所以這次勞愛國一下子跑過來,所有在場的人都被搞的一頭霧水,雖說革命工作不分你我,可在這關鍵時刻跑過來指手畫腳,畢竟也有越俎代庖之嫌。


    王建設在聽了勞愛國的一番話之後,仍然顯得有些猶豫不決,其他人聽不到他們說什麽,手底下也不敢停,柴油機依舊在冒著黑煙轟鳴著。


    足足過了五六分鍾之後,王建設再次抬眼看了勞愛國一眼,勞愛國目光堅定的衝著他使勁點了點頭,王建設也隨著凝重的微微點了點頭,看樣子在無計可施之下,也就聽從了勞愛國所說的。


    隻見王建設抬手衝著幾個人做了一個手勢,許多人心中都是一沉,這手勢表明王建設是想把鑽頭再提上來。但油田一直實行的是軍事化管理,服從命令乃是最基本的素質。


    於是,眾人七手八腳,齊心協力,不一會便將鑽頭提了起來。再看最下麵的金剛石鑽頭,已經有幾處磨損十分嚴重,甚至隱隱有即將要崩裂的痕跡。


    見此情景之後,眾人的心中皆是一凜,以前一副金剛石鑽頭能鑽七八口井,再修補之後還可以鑽五六口井,而單單這一口井便已經是二副鑽頭了,看這情形,這第二副鑽頭也離報廢不遠了!


    勞愛國的目光始終緊盯在抬起的鑽頭上,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緩緩走上前,走到鑽頭跟前時,他抬手咬破了自己的中指,然後竟將手指上流出的鮮血,一點一點的塗抹在了鑽頭的金剛石顆粒上。


    就這樣在機器的轟鳴聲中,不一會勞愛國便將整個鑽頭都塗滿了鮮血,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凍得,勞愛國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塗在鑽頭上的血也很快凍成了一層,附著在鑽頭上。


    這時候,勞愛國才退迴原來的位置,然後衝著王建設點了點頭,王建設詫異的接連看了他幾眼,隨即抬手發出手勢命令下鑽繼續鑽探!


    說來也怪,這次鑽頭在五百九十米的位置僅僅微微頓了一下,刻度竟真的奇跡般的緩緩繼續上升,五百九十一,五百九十二,五百九十三···


    就在除了勞愛國之外的眾人都跳起來歡唿的時候,誰都沒有察覺一縷縷的黑霧,在此時從鑽井之中徐徐冒了出來。勞愛國始終凝視著鑽井口,當看到這些黑霧的時候,他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等眾人看清的時候,一個個表情一下子都僵住了,王建設也一直盯著勞愛國,都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鑽探還在繼續,勞愛國也沒有任何表示。


    可就在刻度剛剛過了六百米的時候,猛然間一聲轟鳴從地底下傳了上來,同時所有人感覺到了地麵的震顫,一股濃烈的黑煙,瞬間從鑽井中噴湧而出!


    伴隨著黑煙同時冒出來的,還有一聲聲鬼哭狼嚎般的淒厲叫聲,這叫聲竟然將柴油機的轟鳴都能掩蓋,所有聽到的人頓時感覺渾身軟綿綿的。


    眾人疾速向後退去,有兩個退的慢的當場被黑煙熏到,王建設當時便愣住了,一邊後退一邊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勞愛國。勞愛國的第一反應也是接連後退了幾步,但他一邊後退一邊咧嘴抬手摸索著下巴,抬起的一隻腳想後退,卻又有向前衝的姿勢,便這樣僵持了一小會。


    而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望著還在繼續往下鑽的鑽杆的時候,突然間腳下再次傳來一聲轟鳴,緊跟著一陣更加劇烈的震顫從地底下傳來,就如發生了地震一般!


    這時候勞愛國的臉色大變,一下子沒了血色,他猛然間仿佛明白了什麽,張口衝著王建設拚命的擺了擺手之後,便隨即抬腳,衝著欒闊成衝了過去。


    王建設一時沒有弄明白,勞愛國手勢的意思到底是讓他不要再繼續鑽探,還是不要停下。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勞愛國已經衝到了欒闊成的麵前。


    隻見他快速的伸手在懷裏一掏,便將一個小盒子樣的物事拿在手中,迅速的交到了欒闊成的手裏,隨後勞愛國便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終生難忘的動作。


    隻見他一邊往鑽井跑著,一邊將身上的棉衣脫掉仍在地上,同時似乎還一咬牙將舌尖咬破,在衝到鑽井旁邊的時候,他絲毫沒有猶豫,頭衝下,一頭便栽進了鑽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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