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往昔的繁華都在極端的暴力下支離破碎,分崩離析,潰散成灰塵。


    強權勝過了公理,野蠻戰勝了文明,一場肆無忌憚的屠戮證明了貝洛伯格比匹諾康尼要先進,並且將永遠都先進下去。


    匹諾康尼,被毀滅了。


    “納努克,你在看嗎?”


    王凱文禦空而行,他抬起頭去看那尊龐大的神明,他把劍鋒指著祂的頭顱作為開場白。


    “你為什麽敢於以本體的狀態來到我的麵前?”


    難不成,漫長的時光終於讓祂這〈熵的化身〉陷入了虛無主義,打算用自己的末日來宣告毀滅命途永不言棄?


    未免也太可笑了。


    “可笑。”


    納努克這麽想著。


    麵前的這個人是〈救世〉命途的開創者,但卻在今天完美踐行了毀滅命途的職責,親手為一個興盛且繁華的世界陪葬。


    這麽看來,王凱文那毀滅令使的身份,祂還真沒給錯人——他在各種方麵都很有天賦,從來沒有讓納努克失望。


    與其詢問祂的來意,不如看看這個男人做了什麽事特意要把祂引來。


    “當然,我在等你。”


    談笑間,王凱文把手中的天火聖裁換成了一個小巧的發光體,他是從口袋裏把它拿出來的。


    在聚焦於這個小東西時,納努克古井無波的眼神產生了微不足道的一絲觸動。


    “你肯定認識它,對不對?”


    “亞德麗芬的人們會在祈雨祭上高唿它的名字,哪怕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個東西是什麽。”


    “直到蟲群的到來,哀嚎的分貝蓋過哭泣。”


    這個人類以一種緩慢而有節律的語氣詢問納努克,他很欣喜的看著這尊高高在上的神隻露出痛苦的表情,也算報償了當初的怨懟。


    “這明明是新世界的碎片,卻導致了我們這個世界不可避免的邁向死亡,甚至變得無可救藥。”


    王凱文用蠱惑和誘導的神色去洞察納努克的心靈,他現在有這個力量使得祂能為了自己的言語陷入無可遏製的狂怒和悲傷。


    “它與我一同到來。”


    他惡意的補上這句話。


    話音未落,一道血紅的弧光就被忍無可忍的神明斬出,直取他的首級。


    “別這麽衝動,打戲要在序幕結束後才會出來,我現在可是心平氣和的和你講道理,否則我們之間先死掉的一定是你。”


    王凱文反手撕開一道深沉的黑色雲團,那道可怖的能量斬擊在轉瞬之間被吞沒,同化。


    連〈虛無〉都跨越的他已然今非昔比,區區毀滅星神的神威在他眼中隻是最輕鬆的浮光。


    “告訴我吧,納努克,你為何要登上神位。”


    “告訴我你在那一天看見了什麽。”


    他毫無顧忌的走到祂的麵前,以一種近乎於逼問的態度說道,當初這尊神明可以隨手決定他的生死,但如今攻守之勢異也。


    “……”


    納努克沉默著。


    祂的餘光看見周圍那些破碎的行星表層在引力的作用下圍繞著僅存的星體核心緩慢的轉動,整個星係被這死滅的美感襯托的如同一個雪景球。


    在納努克還是人類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一生都不會有什麽成就,隻要單純的活下去就好了。


    直到魯伯特的軍隊帶著“光榮”的使命來這裏進行肅正,直到家園最後的防線被鞘翅目生物的鳴叫徹底擊潰,那些哭泣的事物都緘默了。


    引爆故鄉那幾顆恆星的時候,他隻感到解脫。


    神之所以會是神,恐怕也和他那極端到不可理喻的哲學思想有關係,信奉他的人也自然而然成了魯莽而隻知破壞的瘋子。


    “停停停!我翻越你的記憶可不是為了看這些無聊的走馬燈的。”


    王凱文直截了當的用精神衝擊打斷了納努克的追憶,他像個對劇情不滿意的觀眾那樣沒禮貌的大唿小叫——他感覺自己寶貴的時間被浪費了。


    “看來你對我的過去很有研究。”


    納努克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受到了控製,皺起眉輕眯眼睛,危險的星體風暴在他的周身孕育。


    “哦,看起來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他隻是在若無其事的挑釁。


    “還不錯吧,起碼你的記憶沒有和你的命途一樣成為一堆不可迴收的太空垃圾。”


    王凱文對於激怒這個家夥相當有心得,他在來之前就特意做足了功課,甚至認真研讀了伊甸給的曆史書,那可是悲悼伶人所撰寫的一手史料。


    “牙尖嘴利的小子。”


    納努克搖了搖頭,祂沒有和命途所昭示的那樣發起魯莽的衝鋒,而是移開了目光。


    “來堂堂正正的廝殺吧,言語的局限性太大,我會把你想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你,隻要你是最後活下去的那一個。”


    祂已經失去了耐心,隻想把這出無聊的鬧劇結束,甚至對於結局也沒有那麽大的執念。


    這個人身上模糊不清的〈救世〉比起狹隘的〈毀滅〉確實擁有更多的可能性,納努克雖然不喜歡,卻逼著自己學會了習慣。


    祂早就準備好了自己的那一份毀滅。


    真正的毀滅星神其自身存在的毀滅也將歸納於命途開創的一部分,祂不會拒絕,隻會沉默的站在那裏成為王凱文最後的試煉。


    勝利者才有資格知道真相。


    然後,祂就在刹那間遭遇了無法承受的重創。


    跨越七百年的防反,扣光了祂的血條。


    因為納努克這一次來得是本體,王凱文終於拿迴了長期以來以“體驗卡”形式擁有的那一道力量——〈救世〉的命途力量自此刻起完全屬於他,融合的過程中甚至沒有產生一點延遲。


    也不知道是什麽給了納努克正麵作戰的自信,雖然祂視死如歸的精神著實勇氣可嘉,但現實就是“特攻大過天,一槍恆久遠”。


    救世神軀配套的利維坦王錘像是長了眼睛一樣追著祂,變換成戰矛給祂來了個透心涼。


    倘若這一擊能夠以數據化的形象表現,納努克頭上的數字應該比王凱文當年的身份證號還長。


    雅利洛六號於七百多年前親眼見證的事情在今日重演,毀滅星神又被光明正大的紮成了“刺蝟”。


    現在可憐的納努克隻剩一口氣吊著了。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哇!(無情棒讀)


    “滿意了嗎?”


    王凱文平靜的看著這位手下敗將,洗刷了“前前前世”的恥辱,他現在那叫一個神清氣爽。仗勢欺人的感覺就是好啊,隻要按照喜好揮舞兵器,對麵就被打的潰不成軍。


    納努克吐了一大口血。


    雖然祂原來斷手斷腳,胸膛還一道巨型傷口的樣子不怎麽像活人,但這一會祂受得傷還真不輕,至少讓祂沒有力氣站起來說什麽“區區致命傷”之類的垃圾話。


    “你贏了。”


    到底是把毀滅踐行到底的男人,納努克很有風度的承認了自己敗者的身份,並且找了個好姿勢,準備著引頸就戮。


    不出意料,王凱文這小子會贏。


    祂早就知道,也早有準備,當這個場合來臨的時候,祂甚至沒什麽心理波動。


    “嗯,現在也該我們好好聊聊了。”


    王凱文解除救世星神的狀態,又把那個小小的發光體從口袋裏拿了出來。


    “你那天看見了什麽?”


    他再一次問道。


    得知真相是勝利者的特權,這一次納努克沒有繼續隱瞞,祂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個男人。


    “我們的世界隻是一個被框選的模型。”


    “一切的事物都隻是在此基礎上衍生的信息,在既定的軌跡下發展,走向既定的循環。”


    注意,祂說的是“循環”,不是“末日”也不是“虛無”,祂說的隻是“循環”。


    周而複始,無止境的輪迴,惡毒的箱庭實驗……隻要你有足夠的想象力就能猜到這代表著什麽,於是世界觀不存在了。


    王凱文很能理解這種感覺。


    幾個月前,被自家愛莉困在數據空間裏的那五萬年幾乎是重新塑造了他的人格,令他無比貼近“凱文”這個模板——要不是愛莉希雅的覺悟來的即時,他真不覺得自己還能保留自我。


    而納努克在登神之刻所看見的,就是這麽一種更深層的絕望。比阿哈那個“傳奇混沌醫士”目睹的末日還要深沉,甚至無法理解和恐懼。


    沒有末日了,有的隻有無休止的循環。


    納努克是寰宇之中最年輕的一位星神,甚至直到「終末」的末王誕生後才誕生,其命途也被懷疑並不被包含在「終末」之內。


    沒人知道【終末】之後是什麽。


    祂認為是【毀滅】,至少可以是毀滅,隻要把那些無法變化的事物全都付之一炬,總有一天會煥發出新生的。


    這種思想很狹隘,但也無從指摘,這就是一個亞德麗芬人最後的倔強,是祂這一生最後的手段。


    蟲子,毀滅掉。


    文明,毀滅掉。


    世界,毀滅掉。


    去當關底boss吧,納努克,沒有比你更適合作為【開拓】命途的大魔王了。


    “嘖,這算什麽。”


    王凱文不屑的從納努克身上移開目光,看向手中攥著的那顆發光體,它是一片晶體化的樹葉,隱隱約約能看出帶著虛數空間的氣息。


    包裹在匹諾康尼星核裏的東西就是這個。


    梅和薇塔開著星艦要把匹諾康尼這顆行星燒玻璃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


    穿越者都是知道“虛數之樹”這個東西的,而他還是瓊華的時候擊碎的屏幕,阿哈登神時爬過的“存在之樹”……難免還有著那麽一點關係吧?


    現在納努克說不知道。


    太掃興了,他還得老老實實的迴到匹諾康尼那邊,然後去翻一片焦土裏熔出來的那一顆玻璃球。


    哦,這裏還有隻納努克沒處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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