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搞成這副可憐模樣?”


    雯欣蘭邁步繞過焦炭般的矓斃,踩在附著有粘糊膠狀物的塌陷地麵,雙臂環胸,眸子直勾勾盯著唿吸逐漸微弱的白塵,沒什麽表示,反而露出平靜的微笑。


    “不,不能殺死矓斃,她……”


    白塵試圖再交代些東西,完全失去意識之前,血液在行經的道路留存鮮紅痕跡,長時間的創口外露已經等同燭光般不斷燃燒殘存的生命,斜靠在欄杆上,喘息由粗重轉變到微弱,由微弱即將步入尾聲。


    “好好好,我聽著呢,矓斃是過去的我,別殺死她,還有呢?”


    麵對可能算作最後分別的悲哀場景,雯欣蘭隻態度敷衍地練練點頭,應聲答是。


    她扭轉迴頭,用眼神製止了已經大張開嘴,差點咬住矓斃,發出嘎嘣脆咀嚼聲的巨狼,也正好在白塵的視線外,第一滴淚水自眼角滲出,又被偷偷抹掉。


    “我……”


    “哢,哢,喀。”


    “該死。”


    雯欣蘭一拍腦門,當然清楚打斷白塵話語的異響來自何處,巨狼終究是忍不住饞意,偷吃起不該入口的存在。


    但……剛剛與味蕾接觸便察覺出古怪,剛忙重新吐出團凝固的硬塊物質,相比於外焦裏嫩的可口肉體,它苦澀得很,還硌牙,味道與金屬相差不多。


    “等等,這玩意不是矓斃!”


    目及於此,雯欣蘭哪還能被蒙在鼓裏,視線轉向二層的白塵,臉部肌肉微微顫抖,心下生出疑惑。


    “沒人能在矓斃的世界裏找到她,我們得趕快離開這棟建築,隻要找到出口,也算通關遊戲,能返迴現實,快點,別愣著,來幫我。”


    白塵咬牙忍耐痛苦,多年以來,還是少見受傷如此嚴重,對於能否依靠結晶帶來的體質支撐並恢複,存在不小的未知。


    “行行行,我上去。”


    雯欣蘭在大廳晃悠半天,終於找尋到上樓的台階,噔噔噔地來到白塵身邊,竟突然撲身上前,攏過對方雙腿,抬起手,以公主抱的方式將他摟進自己懷中。


    “靠,你想間接弄死我嗎?蠢女人。”


    疼痛觸電似的麻木全身,白塵嘴角一咧,腦袋受慣性影響撞在雯欣蘭胸口,與富有彈性的脂肪接觸片刻後,趕忙盡可能地遠離開去。


    “怎麽,不是想給你驚喜嗎,你要是不喜歡,那我也沒辦法,隻好讓你滾下去自己走了。”


    “那還是算了,挺好的,不過,你也許要抽空洗個澡了,身上有股魚腥味。”


    “你要是再發表意見,我把你從樓上扔下去,要是沒死成,抱上來再扔,直到徹底不出氣為止。”


    “咳咳咳。”


    雯欣蘭帶著白塵迴到一樓,隨意選擇一扇掛有安全出口的應急門,抬腿頂開進入其中,頭頂的聲控燈隨即亮起,散開昏沉的光。


    看不到盡頭的廊道響起陣陣迴音,走下去,沿僅剩的方向走下去,強烈的預感告知她,路的盡頭大概率便是出口了,隻要能離開矓斃的世界,便能迴歸現實。


    “對了,矓斃帶你進來都做了什麽,她是不是把惡心的手段也用在你身上了?”


    雯欣蘭似隨意問起,打發無聊的時間。


    “什麽叫惡心的手段……”


    白塵一時無語,他枕在雯欣蘭的手臂,觸感不是肌肉便是骨骼,並不覺得舒適,況且還存在股無法消散的刺鼻腥味,堪稱精神,肉體的雙重折磨。


    “我進來以後,看到的就是雪原,天上飄著雪,很大,地上也全是積雪,然後矓斃出現了,它說,唯有用碎片帶來的能力,我才有殺死它的機會,抓到機會,遊戲勝利。”


    “哢,吱!”


    巨狼碩大的身軀擠進通道,用於阻隔火勢的應急門嚴重變形倒塌,連門框都撕裂成兩半,嵌進一米厚的牆壁,喉嚨裏發出不滿的輕哼,燃燒不可見烈焰的涎水滴落,騰起嘶嘶灼熱煙氣。


    “哦,我倒是被惡心壞了,你知道嗎,那混賬東西竟然還啃我耳朵,把口水糊在上麵,如果不是蠢狗出現,她跑掉了,我肯定得把她剁了……”


    “打住打住,說的我頭疼。”


    白塵抬手捂緊雯欣蘭的唇,血都沾在了側臉與鼻尖,輕輕撫摸醜陋猙獰的燒傷。


    不知道矓斃留下的痕跡,是否會在離開後消失……


    應該吧。


    “別亂碰!”


    雯欣蘭擺出嚴肅威脅的表情,以隱藏心弦顫動的奇怪感覺,震動的手臂卻出賣了她,差點給白塵拋出去。


    “還疼?”


    白塵皺眉。


    “等迴去以後,我們找個遇不到天災的地方待著吧,至少,還能過段時間的平靜日子,嗬嗬,還是矓斃讓我清醒了些,否則,難以認識我的愚蠢。”


    ……


    “超過四十八個小時了,楊戩仍然沒給予迴應,至於金川省特別行動組由勾陳螣蛇帶領的隊伍,也蹤跡全無,我有理由懷疑,他們大概率是死了,該撤離了,小姐。”


    龍淵鼻梁上老樣子架一副墨鏡,他斜倚在加裝了各式防護的越野車車門,腳下是雨後潮濕的泥濘,地麵遍布鞋印和車轍。


    “也許,還可以再多等一會兒,萬一,隻是因為意外延誤了點時間呢,楊戩畢竟是聯號終武……”


    裴音指尖撥弄琵琶琴弦,這與她之前的那一把完全不同,樂器奏出段低沉哀傷的旋律,舉止端莊地坐在車內,盤起的長發間插一根金簪,著貼身的純黑翻領旗袍,旁邊是正專心抖落水珠,收起油傘的侍女。


    “他畢竟是聯號終武,所以除了天災,沒有能真正阻擋他的。”


    龍淵抬手打斷裴音,有些時候,小姐似乎還沒能適應如今的情況,所以有必要作出提醒。


    “至少,我們需要對門教授負責,二十四小時後,再行動吧,到時再穿過城區,前往下一處補給點。”


    裴音語氣堅定道。


    “龍先生,有人想見您一麵。”


    二人間的談話被打斷,龍淵隻好先行隨走來的士官離開,他無奈地搖頭,誰讓小姐實在善良得拿不出輕重呢,二十四小時,也不算太過,由著便由著了。


    “那人是誰?”


    “假行僧,他說能提供關於楊戩失蹤的線索。”


    “他那裏,有幾顆念珠。”


    “他希望能當麵告訴您。”


    手握念珠的僧人光腳站在漫天的雨霧裏,口中不知在念誦什麽,見到龍淵已站在麵前,才撐開虛眯的眼睛,向對方鄭重行禮,聲音空靈道:


    “貧僧體嚐世間疾苦,同時也肩負普渡眾生的責任,日前與楊戩施主有過一麵之緣,卻隻是見到……唉,阿彌陀佛。”


    “他死了?”


    僧人不作迴應。


    “誰殺的,告訴我現場都有誰,另外,門曉教授呢,見到了嗎?”


    “阿彌陀佛,當日情況,貧僧並不清楚,但貧僧猜測,楊戩施主可能並非死於天災之手,閘刀與天眼盡在,許是已經擇出新生的人神。”


    “新生的人神,嗬,不論他是不是原來的楊戩,都不該無視上麵的安排,這一點,天眼應當會提醒他,找人,主動聯係天眼,獲取他的位置,我倒真得看看,新生的人神是什麽東西。”


    楊戩的死亡,其實不算重要,隻是他的身後,畢竟還存在著楊氏這一龐然大物,如果不提前加以幹涉告誡,龍淵擔心,新生的人神很可能會掀起攪動局勢的漩渦。


    危機在即,所有的隱患都需要提前扼殺在搖籃中,免得醞釀太久,最後露麵時,已然轉變成一場不可挽迴的腥風血雨。


    “等著吧,楊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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