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倀鬼,是倀鬼,它就是我缺少的一塊,它肯定還活著,我得迴去那研究所的地下,我得盡快找到它!”


    虎頭鯧語出驚人,她就像是有些失控般喃喃著,雙目失神,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啃咬單薄蒼白的嘴唇,唯有刻骨銘心的痛感才能引導出一絲真正的清醒。


    “我真傻,真的,明明以為已經放下了所有能夠放下的東西,原本以為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我,原本以為……已經失去了所有能夠失去的,變成了一具連身軀都不完整的行屍走肉。”


    “但到了現在,卻又後悔為什麽要去到那裏,為什麽要找尋狄摩的蹤影,我明明就能安安靜靜地待到一切結束,可以迴到曾經的日子裏。”


    “它還在乎我,倀鬼一直都在乎我,即便它現在是一隻醜陋的感染生命體,即便r4完全顛覆了它的意識,它也仍然保護著我,直到自己精疲力竭……”


    “我已經成為這般模樣,連我自己都痛恨萬分,卻忽視了來自它的溫柔……”


    聲音越來越小,逐漸從自責轉變成了抽泣,這一刻,包藏在人格最深處的本真才完全顯露,“虎頭鯧”又變成了過去那個善良可愛的女孩,仿佛一切末日的浸染都在頃刻之間消失不見般。


    淚水濕透衣袖,裙擺一直垂到腳踝,沒有那雙幹淨得紮眼的運動鞋襯托,也就不覺得眼前這個行走在廢土之上的人有什麽獨特之處了。


    “……”


    白塵默然不語,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曾經的“虎頭鯧”對他的態度極為惡劣,可大多數都是言辭上的殘忍,多次接觸了解下來,很容易就能識破這強裝出來的淡漠。


    倘若提及本心,那隻能說這一次次可怕的遭遇並未擊垮這同姐姐相依為命的孩子,她的性格或許改變了很多,但最為重要的地方從來都是那樣柔軟。


    “白塵……對不起。”


    “虎頭鯧”把臉埋在臂彎中,所以聲音聽起來略帶沉悶。


    “請……幫幫我。”


    “現在的我,完全沒有能力去拯救自己的朋友。”


    白塵不免愣神,遙遠的記憶與現實發生勾連,幾年前的時候,那張相似的麵龐同樣沾滿淚水,紅腫的眼中全是血絲,當她望向自己,用那滿是祈盼的目光望向自己時,所說的,似乎就是相同的話語。


    他沉沉歎口氣,隻覺得頭腦有些發昏,不知道是否要再次答應女孩的請求,“虎頭鯧”不是過去的楊倩,白塵也不是過去那個富有情感的善良的人了。


    ……


    “楊冉就在樓下,我去叫她上來,如果她同意的話……我就陪你走一趟。”


    終於,當白塵離開座位,推開房門的時候,還是選擇了與幾年前一樣的抉擇。


    隨著門軸傳出的刺耳吱呀聲,一眼就看到了正裝作路過,在走廊上溜達偷聽的joker,後者似乎也沒覺得尷尬,悶悶不樂地鼓著氣哼了一聲轉向樓道口,頭也不迴地消失了。


    “現在這情況,還真是麻煩……”


    無奈摸了摸後腦,白塵很多時候對joker那是無計可施,也就隻能跟在後麵下了樓,打算去告知“魔鬼蚺”她妹妹這邊的情況。


    ……


    “廢土會”在一處居民小區選擇了棟靠外的樓當做臨時駐紮點,主要是領袖“魔鬼蚺”還未等到“虎頭鯧”從研究所地下出來,又擔心自己一行人的行蹤可能暴露給“環衛者”的作戰隊伍,所以選擇了較為隱蔽的地方暫時停留。


    他們強行破壞了門鎖,進入到這些早就荒廢的房屋當中,適當的清理,騰出地方,令一部分人員提供後勤保障,一部分輪流巡邏,定時清理附近的爬行蟲,以免被龐大的感染生物群圍困。


    而現在,當白塵繞了幾圈居民樓,和一個戴著頭巾正燒柴火加熱罐頭的廢土會年輕人詢問後,才找到安靜抱著一本書,獨自靠在床頭偷懶的“魔鬼蚺”。


    剛進到裏屋時,還得到一句溫柔的訓斥,這位外表與內在嚴重不符的女人似乎還以為是哪個不知死活的隊員擅闖了進來,正打算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手時才發現靠近的究竟是誰。


    “白塵?你又過來做什麽,難不成是幾分鍾不見……想我了?真是的,這種事情急什麽呢。”


    她裝作嬌媚地嗔怪道,手中的書也不讀了,被丟在一邊,托起下巴,露出一個不明意味的笑容來,雖然看上去溫柔和煦,但很多事情往往都和表麵展現出的不同。


    “我當然急,楊倩(虎頭鯧)剛才醒了,她的狀態不算好,而且想迴去找倀鬼,你最好上去看看。”


    “哦,對了,多注意一點joker,她們兩個剛才好像鬧了點小矛盾,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並沒有將“魔鬼蚺”的話放在心上,白塵偶有興趣多問一句。


    “在讀什麽書,從這裏找到的?”


    “我自己帶的,這個習慣已經保持了很長時間,嗯……想看看嗎,可能很適合你哦。”


    “魔鬼蚺”笑著搖搖頭,相比於“虎頭鯧”的冷漠無禮,她更加清楚幾年前那場悲劇的詳細情況,所以對白塵非凡沒有疏遠,反而頗為感激,態度良好。


    當初那種情況,幾乎是任何人都不願意幫助幾乎是必死的楊明輝及其親人,除了白塵靈墨施以援手外,所有幸存者都當是躲避瘟神一般,害怕牽扯不必要的糾葛到自己身上。


    “可能適合……我?”


    白塵剛吐出兩個字,就看到半空中有一道黑影直直撲來,隨著一陣帶著淡淡香氣的清風從身旁吹過,才剛扭頭,“魔鬼蚺”已經進入走廊,消失在視野之中。


    直到現在,他才得以低頭看著那本接到手中的書,《育兒手冊》四個大字令這名青年頻頻感到頭疼。


    “這是什麽意思……”


    “她原來在抽時間看這種書?”


    隨意地在房間中找到地方坐下,原本是想等待“魔鬼蚺”與“虎頭鯧”交流過後迴來,卻不曾想硬是經過了三個小時才得以看到滿臉淚痕的前者再次出現。


    “怎麽?”


    白塵隱約有個猜測,不過還是習慣性開口問。


    “沒有,都是些私事,她的確想要盡快迴去,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立刻出發。”


    “另外,作為姐姐,我還是想謝謝你願意再次幫忙,她那個丫頭,總喜歡惹事出亂子,很多時候……我也管不住。”


    “魔鬼蚺”明顯有些不自然,可是絲毫不願意多說,她撫弄著針織衫的袖子,不知道正在思考什麽。


    “哦,對了,她告訴你那個碎片一樣的夢……”


    白塵想轉移話題,震耳欲聾的轟鳴突然從遠處傳來,隔著一根根生鏽金屬組成的防盜網,落滿灰塵的玻璃頃刻之間碎裂開來。


    殘渣飛濺,地麵晃動,金屬被彎折的刺耳聲,建築物倒塌的沉悶砸落聲此起彼伏,深不可見的裂縫從瓷磚蔓延到牆麵,混濁的牆灰簌簌落下,隱約能夠聽到從外界傳來的驚慌唿救。


    “怎麽迴事!”


    “魔鬼蚺”心有預料般扶住門框半蹲下來,這才勉強保持平衡,她抬起頭,凝視著窗簾的方向又或者更遙遠的什麽。


    下一刻,跌跌撞撞地猛然衝了出去,麵色蒼白如紙,嘴唇不自覺顫抖。


    白塵雖然還不能理解當前的狀況,可現如今,就連整棟居民樓都快要坍垮下來,自然不可能繼續待在原地。


    他艱難地邁出腳步,想要找個安全的角落短暫停留,等待這波強震過去,沉穩的心髒卻突然不安分起來,撲通通地令血液都接近沸騰。


    腦中湧現出一陣暈眩,雙眼在不知不覺間爬滿血絲,白塵隻覺得,眼前的事物全都覆蓋有一層血紅色的渲染,變得虛幻起來。


    “這是……天災!”


    感召出現於腦海,當他跨出身處的建築,見到眼前如同煉獄般的景象時才明白,原來“創世者”內的有關記載沒有絲毫誇大成分,是完完全全真實的:


    低矮的建築深深陷入地下,遠處的土壤宛若泉水般不斷翻滾,大量原本被掩埋的爬行蟲外殼重見天日,這些堅硬的甲殼,的確不是那麽輕鬆就能夠被分解的。


    “廢土會”的幸存者們慌亂逃竄,有些被高空掉落下的重物傷到,有些正被逐漸蘇醒的爬行蟲追趕,更有甚者已經奄奄一息口吐鮮血。


    眼前的景象似乎是變得開闊起來,又似乎還像曾經那般狹窄。


    “魔鬼蚺”呆愣愣地站在附近,她凝望著視野盡頭那片模糊的血霧,看著那隻聳立而起的龐然巨獸,忽的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天空滿是壓抑的烏雲,清冷的雨絲唰唰降臨人間,耳畔的嘈雜聲響從來沒有中斷,白塵壓抑著的臉上籠罩有一層莫測的陰霾。


    他用很低很低的聲音喃喃道:


    “狄摩,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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