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難眠,期間數次轉醒的郭攸,終於迎來了天明時分,除了生身父母和郭時風之外,他沒有將自己的打算告知任何人。


    “父親,母親,兒此去,短則半載,長則一年便可返迴。”郭攸換了一身百姓衣裳,一大早就去找他的父母拜別,對他來說,這次出門勢在必行。


    “攸兒,你當真要走?”


    郭母哽咽著,眼神中滿是不舍之意,而郭父則是在一旁默不作聲。


    昨夜郭時風曾找他們談過此事,雖然為人父母者,總是不忍見到自己的子女受苦,但他們都很清楚,自己這個性格倔強的兒子一旦認準了某件事,除非是以理使其服之、否則就算八匹馬也拉不迴來。


    自己的兒子有誌向,郭父自然是免不了有些為其感到驕傲,但郭母就不同了,基於郭攸幾乎從沒有出過遠門、而且還是這麽長的時間,再加上潼郡外麵兵荒馬亂、一個稍有不慎就有生死之危,因此擔憂不已的她,頓然是潸然淚下。


    “母親……請恕兒不能時時在母親身邊盡孝,叔公說得對,兒自小便衣食無憂,不曾親眼所見,卻空坐於家中妄談,實為庸人爾。”郭攸眼眶濕潤地跪在自己母親麵前,連磕數個響頭,額頭隨即見了紅。


    “潼郡不是有很多下到民間體察民情的官員嗎,你想了解百姓的生活狀況,可以親自去請教他們。如果你想了解整個益州甚至天下的大勢,那就去找你的各位叔伯們,何苦要親力親為?”


    郭母眼淚不停,雖然她很清楚郭攸的性子,也明白郭攸去意已決,但仍想試圖勸說。


    “兒此行不為天下大勢,而是去感悟,去體會,去察覺,他人的感受,兒如何能明?更何況,兒深以為,大勢皆藏於鄉野百姓之中,而非出自他人之口。”郭攸依然跪著,他很希望得到母親的理解和支持。


    郭母知道自己說不過郭攸,盡管她很想表現得大度一些,但兒行千裏母擔憂,為此她始終都是十分的不舍。


    “婦道人家懂什麽!”


    沉默半晌,郭父扶起郭攸,肅聲說了一句,隨後親自送他出府。


    行至大門前,郭母追了上來,遞出一些銀兩和銅錢給郭攸,“攸兒,出門在外多帶些盤纏。”


    “母親,兒不是去遊玩。”


    “總有需要之時。”


    在這件事情上,郭攸無法拒絕母親的關切,隻得無奈收下,況且他從沒有單獨出過遠門,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身上帶的那點錢是否夠用。


    “父親、母親,兒去了!”


    郭攸雖有些難舍,卻也不得不含淚拜別雙親,在他們的殷殷目光注視中,頭也不迴地離去。


    前世有句古言,“父母在,不遠行”。雖然誌向與孝道往往是難以並存的,但最重孝道的儒家、其代表人物孟子,卻也依然是為了遠大理想而離開孟母,遠走他鄉、遊說於列國之間。


    “孝於行,更於心”,而這世間萬事的是非功過,一樣也是皆在人心。


    由於潼郡的民生吏治在此時,正處於一個上升的階段,郭攸決定此行先由雒郡開始,最後再繞迴潼郡。


    郭府距離南城門不遠,郭時風早已經在這裏等待著郭攸,見對方到來,郭時風拿出他準備好的公函,說道:


    “攸兒,如有必要,你可憑此到我軍治下各地的館驛入住。”


    待郭攸收下公函後,郭時風又命人牽來馬匹,隨即叮囑了一句:“一旦事發危急,你便拿著此物就近求援,切記!”


    ……


    “叔公,珍重!”


    郭攸沒有拒絕郭時風的好意,朝對方深深作了個長揖,而後牽著馬走向城門。


    “我等一脈中,你伯父為將,你父為官,往後,叔公也望你能功成名就……”


    望著郭攸離去的背影,郭時風喃喃的說著。


    ………


    *


    豔陽中,郭攸正在通往益亭縣的官道上策馬疾行。


    出了梓城後,郭攸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此刻僅走了二三十裏地,來到了距離益亭城五十裏處的龐家莊。


    草木茂盛,沃野與溪流之間一片蒼茫,遠處的丘陵起起伏伏,勾勒出一幕使人陶醉的景象,在這兵荒馬亂、黎民百姓流離失所的年月裏,歸梓城管轄的這個小村莊,卻顯得格外寧靜。


    官道上,一名名白袍軍的信使、斥候風馳電掣地往返著,郭攸抬頭望著昏黃的天空,藍色天幕上灑下的暮日陽光,讓他不禁覺得有些溫暖。


    此刻,郭攸正沉浸在濃濃的鬥誌昂揚之中,益亭縣是通往益州各地的門戶,隻待一會去尋個落腳處湊合一夜,等到第二天旭日東升之時,他將毅然啟程、踏上感受天地與蒼生之旅。


    郭攸離開了官道,牽著馬緩緩走向了不遠處、位於丘陵之下的村莊。


    龐家莊,是梓城至益亭縣範圍最大的一個村莊,很多不知情的過路之人,都會誤以為這是一座人千人萬的大鎮。


    論地利之便,龐家莊座落於官道西側的七八裏外,南通益亭,北達梓城,是往返於益州陸路的行旅商販必經之地。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梓城官府重新指派的龐家莊裏正,組織起了足有五十名錄入官府籍冊、按月領俸的鄉兵,以供維持本地的秩序。


    申時剛過,郭攸向本地裏正示出了證明他是潼郡百姓的引書,隨後在喧鬧的鎮子中到處逛了逛,最終尋了一戶房屋有些破落的百姓家,準備投宿於此。


    由於天色將暗,戶主早已歸家,那一縷緩緩升起的炊煙,就是最好的證明。隨意搭建的木棚外院門隻是虛掩著,但郭攸還是禮貌地敲了敲門。


    “誰人敲門?”一個粗重又敦厚的聲音,伴隨著重重的腳步聲響起,郭攸聽見對方已經快走到了門的後麵。


    “過路之人。天色將晚,在下無處棲身,欲借住一宿,冒昧叨擾貴主人,望請見諒。”


    仿佛隨時散架的木門“吱呀”一聲大開,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皮膚黝黑的男子,左手拿著煮湯用的小木勺,一臉疑惑的看著郭攸:


    “過路的?想要在我家裏住?你這人說話怎麽文縐縐的,老牛我聽不太懂。”


    聞言,郭攸頓然是有些語塞,看到對方的臉上有些不耐,於是他連忙拱了拱手,“正是。不敢白住,川資奉上。”郭攸笑著拿出七八枚銅板遞給對方。


    “可以,反正家中就隻有我一人。”


    自稱老牛的男子有些驚訝,想著對方為何放著那麽多人家不投,偏偏來自己家,不過他還是接過了銅板,肅容聲明道:


    “空房有是有,不過很久都沒住人了,裏麵盡是一些零雜物什,你要是不嫌棄就進來吧。”


    “多謝!”郭攸笑著跟對方走了進去。


    入得大木棚內,隻見屋頂漏出幾個大洞的廳堂正中間、擺放著一張桌腿用細繩串起來、維持不倒的小桌,兩邊各有著一間臥房,老舊的房門上也滿是滄桑,仿佛輕輕一碰便會轟然而倒。


    見得此景,郭攸以往的認知立時為之刷新,不過他並沒有嫌棄,反而是帶著絲絲好奇。


    原來,這就是那些窮苦百姓的棲身之所,郭攸這樣想著。


    “家中也沒什麽吃的,煮了些湯水,你要不要?”


    廳堂外的空地,一個隨意用幾根木頭支起的架子上、吊著一個嶄新的灰色罐子,自稱老牛的房主人往火堆裏添了根柴,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


    “如此,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郭攸聞了聞空氣中彌漫的香味,但他沒有辨別出罐子裏的食物是什麽,於是懷揣著滿滿的好奇心欣然接受。


    ……


    ……


    *


    (題外話,書友剛提供了個群,—現在隻有我和其他幾位書友,如果有想一起聊聊天,討論天南地北的書友,等待你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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