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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綴滿了繁星點點,在梓城的一片寂靜之下,時間漸漸地來到了卯時三刻,東方天際隱約浮現出了一絲絲白裏透青的顏色。


    從雙方停止攻擊的那一刻開始,這半個夜晚,白袍軍所有枕戈待旦的士兵都在興奮難眠中,豎起雙耳傾聽梓城方向的動靜,隻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緩慢了。


    本來安靜的城內,忽然響起了零星的喊殺聲,仿似有小規模的戰鬥發生,短促而激烈的動靜過後,北城的十幾具屍體被拖了下去,有楊守仁的親自下令,剩餘堅持不肯投降的文武官員和將士迫於無奈,不得不改變了主意。


    半刻鍾後,一道魚肚白劃破天空,緊閉的郡城北門隨之洞開。


    隨著陳子雲指派在北門梭巡的隊伍將消息帶迴,歡唿聲立即響徹了白袍軍的營盤。


    雖說所有人都堅信他們能攻下梓城,但隻怕最後的結果,白袍軍需要付出的代價也將會是極其慘重的。能夠不戰而下自然最好,而且一座大城主動開城投降,其意義絕對是空前的。


    在兩隊滿臉激動、全副武裝的士兵護衛下,陳子雲率領白袍軍的高層緩緩走出營地。


    隨著雙方距離逐漸拉近,就著清晨的光線,隻見梓城的北門外,為首的一名身著紫色曲領大袖官服、麵容憔悴的官員,帶領佐官手捧著用黃布遮蓋的木盤,排出兩列著裝正式的官吏站於吊橋之前,場麵可謂隆重無比。


    看到白袍軍的眾高層已經快要接近百米開外,楊守仁知道被眾多護衛簇擁在正中的,乃是這支軍隊的首領無疑。


    關於去年末在魏國境內、風頭一時無兩的陳子雲之起兵事跡,楊守仁聽的耳朵都快要起繭了。此刻得見真容,除卻驚訝此人的年輕外,看著對方臉上的風輕雲淡和從容不迫,絲毫沒有狂喜的意思,他不由大感意外。


    這份氣度,讓楊守仁在完全預料不到的同時,又有著隱隱的佩服之情。


    “潼郡太守楊守仁,恭迎陳將軍!”


    “恭迎陳將軍!”


    迴過神來的楊守仁,在白袍軍的眾高層遠在五十步之外,就帶著他昨晚準備好的兵丁名冊、錢糧賦稅簿、以及太守大印匆匆迎上前,帶領文武官員高聲道。


    向前一步將彎腰行禮的楊守仁扶起後,陳子雲麵帶微笑的說道:


    “楊太守不必多禮。早就聽聞足下治境有方,是一位深得百姓愛戴的好官,如今得見尊容,不由直感相見恨晚啊。”


    “不敢不敢,承陳將軍如此抬愛,在下惶恐之至。”


    自家人知自家事,盡管知道陳子雲說的不過是場麵話而已,但楊守仁仍舊是鬆了口氣,有對方的這句話,足以表明他和楊成文及家人的安全無虞了。


    “請楊公子。”做事雷厲風行的陳子雲沒有和楊守仁繼續扯皮,轉頭朝親衛吩咐道。隨即,早就準備在隊伍後方的一輛馬車,緩緩駛到眾人跟前。在親衛掀開門簾後,仍穿著盔甲的楊成文從馬車上跳下,三步作兩步來到楊守仁麵前拜見。


    “成文,見到你無事,為父就放心了。”


    楊守仁抓著楊成文的雙臂,滿臉激動的說了一句,而後轉身從佐官手中拿來用黃布蓋著的物什,彎腰朝陳子雲雙手奉上,道:“罪臣楊守仁,奉上潼郡太守印綬,請陳將軍收納。”


    然而,陳子雲卻沒有收下,而是收買人心地說道:“素聞楊太守賢能,在任後便使轄地內匪類盜賊之患消弭、百姓衣食無憂,對此我深感敬佩。還請楊太守仍掌此印。”


    區區一個太守印,陳子雲可以說是毫不在意,反正北門大開、官軍已經徹底投降,印在不在自己手中沒有任何區別。


    昨夜陳子雲就有想過,梓城易主的消息一旦傳出去,潼郡各縣必定是人心大亂。若是仍拜楊守仁為太守,讓他發下太守令使其歸降,再把大軍堵在通往益亭縣的要道,各縣就都成了甕中之鱉,不戰自潰的可能性有很大概率發生。


    楊守仁聽到陳子雲對自己的讚揚,心中雖很是欣喜,也很想留下太守印,可他卻不敢這樣做。在楊守仁按例一番請罪和推辭後,陳子雲心中不耐,但臉上仍是麵帶笑意的說道:


    “我意已決,楊太守毋要再推辭了!眾將士此刻還餓著肚子,你這當太守的,還需早做安排才是啊。”


    “對、對!陳將……哦不,主公!請入城!”


    陳子雲都把話說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楊守仁覺得對方應該是真的想讓自己繼續擔任太守之職,對此,他先前的憔悴麵容和惴惴不安不由一掃而空,滿心歡喜的急忙說道,就連稱唿也適時的改了口。


    見狀,有資格出迎的所有官吏都紛紛鬆了口氣,在他們想來,連太守都能繼續留任,自己估計有很大可能不會遭到清算。


    於是,隨著陳子雲率領白袍軍的眾高層和楊守仁緩緩進入梓城,場麵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唿聲,氣氛也隨之熱絡了起來。


    因為梓城除了北門之外,其它三座城門都已經落入了白袍軍的手中,守軍也紛紛放棄了抵抗退迴軍營、並沒有出現太大的損傷,所以城內的秩序仍舊是有條不紊。


    在白袍軍與楊守仁的命令下,僅剩不足八百人的官軍、數量超過兩千的團練交出了兵器,於校場集結待命。


    這些在昨夜還是屬於敵對陣營的士卒,陳子雲親自交代不許為難他們,收繳了所有的兵器盔甲後,吩咐夏良弼對其進行統一管理。


    甚至,就連給所有降卒準備的早飯,都按照了先鋒營的標準發放。


    這個舉動,無疑消解了大部分降卒內心的不安,數百人的軍糧畢竟算不得少,對方既然肯給出這個待遇,說明接下來自己的安危無須憂慮了。


    至於那兩千餘名團練,則被陳子雲列為了下次擴軍的主要兵源,這些經過官府篩選出來的人,無一不是身家清白、健康壯實,隻要按白袍軍的操典稍加訓練,相信很快就能成為合格的新兵。


    對這些日後有可能成為同袍的人,在用過早飯之後,夏良弼當即就開始宣講白袍軍的政令和美好前景,並安排了一些識字的老兵,暫時充任他們的管理者。


    快速解決了梓城內成建製的軍事力量,白袍軍的士兵絕大部分都開進了城內,隻留下了一個先鋒營在外麵警戒梭巡,等待協助附近村鎮百姓歸家的命令下達。


    基於就連府城都攻占過,一座郡城就更不在話下了,是以,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裏,包括所有的府庫在內,全城各處的要點都被白袍軍接管。


    為了防止城內發生混亂,原先巡邏維序的官兵,被陳子雲派出的一隊隊士兵替換,並在各街道坊市布置崗哨,同時頒布了宵禁三日的命令。


    隨著種種井然有序的安排迅速運轉,梓城的一切軍政要務、大小雜事接替、在未到入夜之前,就已經風平浪靜的被白袍軍徹底掌控。


    初步做完所有的事情後,陳子雲隨即派出信使火速趕往劍閣縣,讓張承德和郭時風等人處理好收尾工作後趕緊過來。


    因為他現在太缺人手了,雖說僅僅是一郡的官府,可功曹、銀曹、法曹、糧曹等八個衙門;都尉、郡丞、主簿、門下督、郡少府、諸曹史、諸從史等大大小小近百職位都等著人接任。


    對於楊守仁,實話說陳子雲並不太清楚他的能力,考慮到白袍軍尚未攻占益州全境。無論他忠心與否,陳子雲都不會信任他,令其繼任太守,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而已,說的難聽點,他充當的、甚至就是花瓶與吉祥物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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